洗龙安心中微微一紧,暗自焦灼万分,对方这一声数出,就犹如阎王殿里阎罗王的摧命符,令人胆颤心惊不已。他暗地里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却并非惧怕对方断指之胁,而是他真的不甘让敌人如愿,眼下被人搜身,这对他来说,实是一件奇耻大辱之事,他清楚记得方才田再鸣死时将那半张羊皮交出时,是托付他转呈爹爹的,既是转呈给爹,他便宁死也不能让罗大佑得到,是以,他索性闭起双眼,浑然不理对方那三声数数。
咦,奇怪?那半张羊皮不是明明被洗龙安收入襟内的吗?怎么现在却未被人搜出呢?
罗大佑实质上只想威吓洗龙安一下,他以北六省的白道人士自居,还不敢任意胡为,心想如此一个未涉江湖的毛头小孩能有多大胆量?谁知,当数到“二”时,却见洗龙安依然无动于衷,双目阖闭,根本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目睹此景,就连他这平日里双手沾满xiexing的刽子手也不禁怦然心震,打心底钦佩此子之胆识。“三”字本已发至喉间,他却硬生生地止住了,因为他知道人家已视死如归,试问一个连“死”都不怕之人,言语恫吓又有何用?
洗龙安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欲听对方那声“三”字出口,可等了半天也不闻其音,他忍不住睁开双眼向罗大佑窥去,却见其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目光,满含不解与由衷的佩服之意,洗龙安顿时只感到一股豪情由心底迅疾涌起,他这次再也不避开对方那犀利如剑的目光,反而勇敢地迎了上去,但隐含着一丝讥笑之意。
“怎么不数下去……去?”
洗龙安欲改被动为主动,遂出言相问,但抑制不住的,声音难免还带着一丝颤抖。
罗大佑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道:“小子,看不出你还挺有种的,难道你真的不怕剁一根手指吗?要知道,罗四爷我说话,向来说一不二的!”
洗龙安尽量装作洒脱地一笑,道:“谁都怕手指被剁掉,本公子也不例外,只不过,在你面前纵然是怕,我也不会让你看到我畏怯的模样,现在,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数‘三’,更不敢杀我,十有**是想用软招术套问本公子,对不对?”
罗大佑愣了愣,狠狠地点点头,道:
“小子,你的口才很好,真看不出你他奶奶的年纪轻轻,就练出了一张利嘴,而且还很不笨,大有超过你老子之势。可惜,你愈是聪明出众,罗四爷我就愈发不能轻饶你。现在,四爷之所以不会杀你,是因为我料定那半张羊皮定在你身上,快点交出来,否则,就不是要剁掉你一根手指那么简单了。‘三’字一出,若还不说,你小子那条手臂就要与你的身体分家了!”
说完,他就像狼一般眨着一双细小的眼睛,在洗龙安身上巡视着,目光凶险灼灼,看来这家伙这回是真的动了肝火,口中缓缓地念道:
“三——”
这时,洗龙安不期然的,唯恐被人发觉似的,双目瞥了瞥自己的左腰处,但殊不知就这一瞥已然坏事。罗大佑闯荡江湖多年,耳目何其敏锐,立时看出了端倪,他得意地冷笑一声,道:“臭小子,原来你倒真的不笨,险些连四爷都被你蒙混过去了,嘿嘿……可惜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好猎手的眼睛!”
说着,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蓦然伸手疾抓洗龙安腰间所悬的剑鞘!
洗龙安立时如触电般的剧烈一震,脸色大变,急叫道:“不可!不准取我的剑鞘!”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醒悟,异口同声地道:“哇,原来这小子将那玩意藏在剑鞘里,难怪我们都找不着!”
不错,洗龙安的确是将那半张羊皮藏在了剑鞘之内,那是在方才被众人追杀之时,他预料到今日势难脱身,便暗中将之叠成细条塞到剑鞘中,如此隐秘之处,所以罗大佑属下众人谁也不曾找到,若不是洗龙安江湖经验不足,他们只怕最终也发现不了呢!
洗龙安眼看着献给父亲的《林海秘语》就要落入他人之手,心中大惊,但奈何被人紧紧制住,挣脱不开,急得他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膛似的,唯有大骂不已。
罗大佑耳闻骂语,若在平日里必是暴跳如雷,但现在找到了《林海秘语》,也就无心理会这些。他一把夺过剑鞘,将鞘口斜倒向下,里面叠成条形的羊皮便已滑出了一半。
这一下,罗大佑直乐得心花怒放,赶忙又将剑鞘朝上一举,露出一半的羊皮复又没入鞘内。
洗龙安见剑鞘被夺,对方已把羊皮找出,直气得五内欲焚,怒火攻心,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破口大骂不已。
“姓罗的,你这老乌龟,老王八,快将剑鞘还与本公子!‘神义无相门’全是一群扛着‘侠义’大旗,专干卑鄙之事的狗贼,混帐!……”
罗大佑在“神义无相门”内坐的是第四把交椅,号称“屠手老四”,曾几时被一个后生小辈如此骂过,顿时满脸通红,恼怒成羞的喝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方才欺骗四爷之罪还未惩罚,如今反倒在四爷面前鸡毛喊叫起来,看来不给你小子来点厉害看看,你他奶奶的还以为老子是纸糊的,来人!给老子割了他的舌头,带回去剁碎了喂狗!”
话音方落,左右两人立时应声动手,一人撬洗龙安的牙关,一人“铮”地拔出一柄雪亮的牛角匕首,直朝洗龙安逼来!
洗龙安又气又急,拚命挣脱,但奈何身后四名汉子将他手脚俱都死死扣住,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洗龙安瞬即便满脸通红,双眼怒瞪着那柄雪亮的匕首步步逼来!
眼看着惨事就要酿成,突然,一阵微风掠过,“啪啪”两声随着一声“啊”地惊呼同时响起。而这时,场中情形已然大变,四名扣住洗龙安的汉子正捂着面孔痛哼着暴退,两名正待动手的仁兄已跌倒在一旁,罗大佑却目瞪口呆地怔立着,手中的剑鞘早已不翼而飞!
在洗龙安身边,却多了一位须发飘飘,白似雪霜的青袍老者,他右手正握着那柄剑鞘!
这一切事出猝然,发生的太快太快了,以至于众人包括罗大佑、洗龙安在内,全都一时怔愣当场,不知所以。
“小子,跟我快走!”
随着话声,老者伸手抓住洗龙安的右臂,身子电射而起,两人便如两只翩翔的大鸟飞向北面的一片山林。
罗大佑猛然回过神来,挠挠头皮,喃喃自语道:“这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麻子李荣立时凑过脸来,低声道:“四爷,要不要小的带人去把老家伙宰了?顺便把那小子带回来?”
罗大佑却蓦然又是一掌打得他一个趔趄,怒喝道:“住口!你娘的眼睛瞎了,连他老人家也敢动,妈的!”
麻子李荣挣爬起来,那络腮胡冷冷一笑,走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麻子李荣听完,脸上立即大变,惊骇困惑之色溢于言表!
△△△ △△△ △△△
这是一座称得上巍峨高大的山峦,山势起伏,延绵数里,然而,在这僻野清寂之处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尘环谷!”
此时,正有一老一少行色匆匆的进山往这“尘环谷”而来。
谷深而隐密,丛木为屏,绿草为毯,一个别有情致的洞府就在其中,难怪青石的府门上方刻着三个篆体大字:尘环谷!
“啊……老前辈,你把我带到这深山老林中来作甚?我们行了这些天的路,我……我现在累得都快走不动了。”
这位说话时气喘吁吁的少年正是洗龙安,那老者可不就是当日在危难关键之际救他脱离敌围之人?他见洗龙安如此一问,呵呵笑道:
“到了,到了,到了家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这山上景色还不错吧?小子。”
洗龙安闻言,环顾四周,愈加疑惑且带着着急的语音道:
“前辈,这……这是何处所在?离洗家堡到底有多远?前几日一早,晚辈就辞别爹娘出来行猎,如今几日不见,他们定会心急担忧的。”
白须老者却脚下不停,一面笑着道:
“小子,此地已到了冀州府地界,其他的,你就不必多问,佛语云:既来之,则安之。再者,此地风景绝佳,你也算是不枉此行啊!”
洗龙安阔别父母有十余年之久,此次回来相聚,本待共享一段时日的天伦之乐,谁知前几日不仅险些丧了性命,如今还被带至离家数百里之遥的冀州府,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脱口叫道:
“你……你何不早说?此地离洗家堡数百里之遥,我爹娘还有那日随我行猎的家人现在恐怕已等急了,他们多么担心我、挂念我,你知道吗?你带我来此地,我……我却没那份闲情雅致观赏景色……”
洗龙安心中恼怒,便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说至最后,竟然激动的语不成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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