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原本打算直接下去招募陆错的灵魂,但他同时又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脱离了身体,且身体都被砍掉了脑袋之后,陆错的灵魂,竟然还没有消散的痕迹。
甚至,他的灵魂凝为人形,聚而不散,还拥有视力与听力,还在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于是黄思便让未霁暂时先停留在空中,他要观察一下陆错的情况。
陆错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自己没有头的身体,慢慢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头颅,正被一个兵士捡起来,准备挂到木杆之上。
他怎么了,死了吗?
陆错听着龙智说的那些话,完全无法理解。
他为什么会成为国之罪人,为什么要赶到这里来,就为了特意杀了他?他们都不知道他快死了吗?不用杀,都已经命不久矣了吗……
陆错不懂,真的不懂。
他的身形在空中飘动起来,飘下城头,经过走道,来到巷子里,又飘到城主大厅之中。
在他眼前,百姓在哭叫,城里的兵士在喧闹,他昔日的手下在愤怒地吼叫着。
一群国都来的兵士匆忙跑了过去,不多一会儿,又抓着几个愤怒挣扎的人离去。
一名大队长拿着长戟,嘶吼着,冲向了龙智的手下。陆错想起来,曾在换防的队伍中见过他。
然后,那个汉子被几把铜刀劈成了碎块,鲜血喷到了地上。
陆错的灵魂在颤抖。
他扑过去,想要救下谁,或者阻止谁,但他的身体却从那些人的身体之中穿过。
陆错这才怅然地想,是了,他已经死了。
坎古城内的动乱渐渐平息下来。
龙智已经镇压下了不满的声音。
陆错的灵魂缓缓飘向了城外。
他想去都城,想找一国之主与大臣们问个明白。
为什么他会成为国之罪人?
为什么要在囷候面前将他诛杀?
他们不怕坎古城沦陷,而导致龙国再无西北边防吗?
一股执着的,想要搞清楚为什么的念头,驱使着他向龙国国都的方向飘去。
……
龙国国都,砾河城。
“快出来吧。”任合在门外喊自己女儿。
任璧从床上抬起头,她原本就很瘦削,如今,脸颊更是生生凹下去一块,眼圈也变成了乌青色。但她只是看了一眼父亲,却依旧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出来!你这是要绝食到什么时候!”
任合也是心疼自家女儿,就因为他不准女儿出门,女儿就用绝食来回报,这丫头,为什么就这么傻呢!
任璧缓缓地穿鞋下床,脚步虚浮地踏出卧房的门。
任合与任母都在外面候着。
任母扶着女儿,带着她来到饭桌前,然后给她喂着稀薄的羹汤。
“璧儿,你不是要听实情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任合说道。
任璧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唉,其实啊,我早就猜到陆错的下场会是这样。六年前,冯大亚之死,根本就不是意外。只是这事,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在王宫中听来的……”
“朝中一直有派别倾轧,我只是不知道,竟会如此严重,让他们连前线的大亚也能下手。这次,陆错的事也是,有些人心中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因为大势所趋,为了站队表态,还是举了手,画了押。”
“陆错,是被龙国,自上而下那些从骨子里烂透的人,害死的啊!”
任璧浑身一抖,茫然问道:“死……陆哥哥,死了?”
“陆错已经死了!六天前,他被王上判了死罪,那天出发的援军,是去宣判他的。”任合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
任母也在一旁劝道:“璧儿,你爹已经联系了仲候的人了,这里守不住了,到时候,仲候的人会带我们一起走,我们家门口放了白布幔子,等下,你把这条白布也缠在自己头上,不要取下来。这样,三位大候的兵士就不会攻击我们了。”
任璧霍然抬头,她那枯瘦的眼眶中,目光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父亲……”她摇着头,缓缓地向后退着,“难怪啊……这里要陷落了对不对,你早就和仲候私通了是不是,你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才让他们允诺带你走,你这是……卖国!”
平日里,她只恨不得自己没有习武的天赋,身为女子,当不了一员兵士,没法像陆错那样保家卫国,现如今,自己的亲生父母,却带给了她巨大的打击。
“陆哥哥在外面为你们拼死拼活,你们被他保护着,你们却天天想要出卖龙国,想要出卖他!”
任合上前想要抓住她,“够了,璧儿,我这是为了我们全家好。三候不会灭龙国,他们只会让龙国国王当一个傀儡,毕竟他才是天下共主,名正言顺。但是,这里的百姓,生活必然会变得十分艰苦,我们去仲候那里吧,那里,我们全家能过得更好。”
“不!我不要去!我不要这种用陆哥哥的生命换来的平安!”
任璧忽然一个后退,身子一拐,猛然推开了房门,跑了出去。
任合一捞,没有捞到她。
“来人啊!快出去抓住大小姐!不能让她出危险!”任合连忙喊着家里的下人。
在家附近的角落里,任璧屏住呼吸,沿着一个极其狭窄的墙缝移动着。
外面传来下人们的呼叫声,他们在找她。
但是这里只有任璧知道,她向着墙缝的另一端移动,然后,等下人们走了,便跑了出去。
她要去陆府看一看。
陆府与任府在同一条街上。
街上时不时有人跑过,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任璧。
任璧来到了陆府的大门外,大门虚掩着,里面寂然无声。
她双手攀住门沿,用力把木门向后推开。
门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敞开了。
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的脚,从门边缓缓地出现。
任璧的视线往上移动着,一个人,不远处又是一个人,再远处还有好几个人的身体,那些人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
当大门终于彻彻底底地在她面前敞开,便也把残酷的真相袒露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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