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小符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她把它放在梳妆镜前。戒指上有珠宝,专门为她设计,像公主的皇冠般宝贵,戒指内部刻有两个小字,一曰“符”,一曰“沫”,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爱心。
趴在桌上,小符看着戒指,已能保持内心平静。
“沫哥哥,明天就十一月了,这是最后一个月,十二月的时候我就要离开燕国,去楚国了。我告诉了琴姐姐,我是不会逃避的,很可惜不能亲自给你报仇,但琴姐姐和大家会帮我实现愿望的。”
小符的泪从右眼滑到左眼,又顺着眼角落下。
“沫哥哥,我一直记得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请你原谅我的擅作主张。”
窗外有凉风,但没有吹进来,它们和落叶一起待在外面,似乎小符在的地方永久有人庇护。她趴在桌上,什么都不想,就这样静静的顺其自然。
耳边只有风声,落叶悉悉索索,从地面拂过,一路到庭院,到池边,然后伴着一年的生命到树下。符府的人总觉得落叶伤感,因为符府不管在何时都该繁华,所以仆人侍女们将落叶扫入箕中,然后埋入园里。明年的大树应该能长得更好,因为有今年的沉淀。
侍女们在忙活时,春妹在走廊中跑过,她这种冷淡性子,只有去找符冬妹时才会激动。
“姐姐!”
春妹的声音像冬日盛开的寒梅,她跑进房间,令冬妹下意识把戒指握在手里。
“怎么啦?”
“红枫阿姨说请我们去吃烤肉。”
“现在啊?”
“对啊,现在是中午,晚上吃那种高热量的东西容易长肉肉哦。”
“我换身衣服。”
衣橱裙摆上千,但只有黄、白、粉三个色系。十月即将过去,王城中到处都是落叶,所以小符兴起,挑了一件黄色的短裙。
换衣服时,春妹坐在一边,看着姐姐在镜前崭露她的好身材。她没有上去捏一把或挠姐姐的痒痒肉,她没有那么好动。
“父亲他们去吗?”
“去啊,都去。”
“可惜段叔叔和秦叔叔不在。”
“有姐姐在就够了。”
换好裙子,穿上合适的高跟鞋,再化上合适的淡妆,小符准备的很快,可以出门了。
“春妹,给你涂个口红。”
碰了碰唇,春妹很少打扮自己,没有小符精细。她坐在镜前,娇气的喊姐姐,她只有在冬妹面前才会这样。
“姐姐,我想和你用一样的口红。”
“好啊。”
豆沙红的颜色很好看,春妹直直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姐姐给自己补淡妆。她看的有些走神,引的冬妹发笑。
“感觉像男朋友在看自己。”
“我比任何人都爱姐姐,包括你的男朋友。”
“知道了,我也爱春妹。”
捋了捋春妹脸边的头发,冬妹叉腰。
“大功告成,我们走吧!”
“嗯嗯!”
拉着姐姐的手,春妹很高兴的微笑,微笑对她而言,已是最大程度的笑。
微凉的天气吃烤肉很舒服,红枫和汤冉聊个不停,段琴和冬妹春妹坐在一起,符伊尹略显孤寂,一个人默默的吃,始终看着冬妹。
冒出泡泡的鸡肉烤久了就会很柴,所以侍女们总在最佳时刻将它们从烤架上取下来。吃着吃着,冬妹想起了一个人。
“琴姐姐,我想辟宁哥哥了。”
段琴一呆,筷子悬在空中,愣在原地。
“姐姐,谁是辟宁?”
春妹除了姐姐,谁都不关注。
“辟宁哥哥也是红盾佣兵团的一员,他最擅长烤肉了,制作的秘制酱料特别好吃。”
“琴姐姐,怎么了?”
段琴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微笑着说:
“我也想辟宁了。”
“辟宁哥哥肯定没事,他那么顽强,跟野兽一样。”
“嗯嗯,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段琴给大家倒茶,看着茶注水杯,丹凤眼中生愁。
烤肉的油烟飘向东北方向,在数千公里外,芈号正准备去找父皇。
回楚国已经有好几天了,一路奔波,他好好休息了两天,其实是因为父皇事情太多,今天事情少了,芈号才来找他。
红日大道是楚国最气派的建筑之一,直通阁楼的大殿。红色的板砖每日都像太阳般耀眼,令走在上面的君臣心生骄傲,似乎自己拥有了自然的力量,可以在天地间永立。红日大道两侧有黑色石柱,石柱不高,只有五米,其上铭刻着楚国千年来的佳话传说。
其中,芈号最喜欢鱼彩霞和张辉卿的故事,他们在青年相识,在鱼彩霞喜欢上别人时,张辉卿喜欢上了她。张辉卿没有退让,也没有做偏激的傻事,只是依旧对鱼彩霞好。沉迷在爱情中的女人难以自拔,鱼彩霞始终看不到张辉卿的付出,她所有的好都给了自己爱的那个人。
后来鱼彩霞经历海难,大海没对她绽放彩色的霞光,而是将她的颜容夺去,珊瑚礁把她貌美如花的面靥割烂。然后的剧情并不冗长,她喜欢的人离她而去,这时她才明白张辉卿的爱。
值得她庆幸的是,在她回头时张辉卿依旧爱着她,张辉卿不嫌弃,像曾经一样爱她。两个人经历战乱,经历饥荒,在楚国最动荡的日子里,两人不离不弃,最终饿死在家,但死亡的最终时刻,张辉卿依旧抱着自己深爱的鱼彩霞。
后人不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她没有圆满的结局,但悲伤的故事结尾往往让人印象深刻,凡是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不会忘记它,芈号也是。有很多人说张辉卿傻,鱼海霞被抛弃了才想起他,他居然还愿意接纳她,无数人说张辉卿活该做不成大事,但芈号喜欢,爱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所以他也能守候符冬妹,直到她忘掉那个人,直到她明白自己的好。
走过刻有张辉卿和鱼彩霞名字的黑石柱,芈号走进未关门的大殿。
“父皇!”
弯腰行礼,宽袍垂在身前,显得谦卑尊敬。
“在你开口之前,我得告诉你,这两天时间是我专门留给你的,因为我听说你执迷不悟,仍然想娶符冬妹。前两天我已经把今天的文书处理好了,今天有时间和你好好聊聊。”
“父皇,如果我给的答案不如你意呢?”
靠在龙椅上,五大三粗的芈熊穿了件贴身的衣服,这样的服饰适合打架。所谓五大,为手大、脚大、耳大、膀大,臀大,三粗则为腿粗、腰粗、颈粗。这样的芈熊比芈号粗壮的多,似乎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芈熊虽未说话,但这身服饰已表明他的意思。芈号做好了心理准备,暂不开口,似在寻思。
“想什么呢?无非在两个答案里选一个。”
“父皇,我可能不是君主的料。”
“此话怎讲?”
“一国君主,理应虑国在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甚至放弃小我,拯救大我,但我似乎没有那样的潜质。”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我不同意!”
芈熊不解,问:
“你去了燕国,应该知道她心里有人,那是众人皆知的事,为何还不放下?”
“父皇,我见到符冬妹了,一共四面,最后一次以楚国皇子侍卫的身份和她聊了几句。”
芈熊一开始是这么想的,要是芈号还想娶她,他就采用暴力方式,打到他服气为止。他懂得待臣理应以理服人,但对待自己的儿子,他少了点耐心,因为恨铁不成钢。
“说,聊了什么?”
“我问她是否想嫁。”
“哼!皇儿,你二十二岁了,这种问题难道你不知道?她就算不想嫁,也不会告诉你。”
“不,她告诉我了。”
芈号知道芈熊不相信,所以连忙说:
“父皇,她和普通的女孩不一样,她知道自己给燕国带来了灾难,只能通过这种形式来拯救燕国,也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自己。所以她要嫁!”
“但她依旧不爱你,就算你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你的真心。”
“父皇,她说让我告诉皇子,说她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她说对自己有信心。”
“所以呢?这就是你要娶她的理由?芈号,我告诉你,我也经历过政治婚姻,我最小的妃子和你一样大,但是!政治婚姻建立在双方获利的前提下,要么就是一方为另一方的赔罪道歉,但我楚国和燕国毫无瓜葛,这次娶符冬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爱她。”
“虽然有些残忍,但我告诉你,你一个人的幸福,比不过这全国的百姓。所以,我不答应!”
“父皇,就这一次,行吗?您是一国之君,你不同意没人敢做决定,我和她私奔也没有任何效果。”
“不行!”
这是芈号第一次求芈熊,他不知道父皇如何会动容,所以双膝跪下,以表决心,但这个动直接惹怒了芈熊。
“芈号!”
芈熊怒吼出声。
“你为一个女人下跪?”
“父皇,请你成全!”
“给我站起来!”
走下台阶,芈熊撕碎袖子,芈号刚起身,就被芈熊一拳轰退数十步。
“还想娶吗?”
看着躺在地上的芈号,芈熊很凶。他们的实力相差很大,芈号只有一颗星神,但芈熊乃两颗星神的国王!
腹部剧痛,四肢发麻,这一拳打碎芈号腹部的衣服,绾成的圆髻一瞬间散开。他艰难的站了起来,神色痛苦,黑发和宽袖长袍一样四下飘散。
鲜血从嘴角流下,在白色长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但芈号倔强的呼出一口气,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他加重语气,说:
“父皇,恕孩儿不孝,为一个外人杵逆你,但我真的很想娶她。”
“你今天很欠收拾!”
芈熊说完,一拳打在芈号的侧脸上,他没有留手,芈号的右脸瞬间出现一个拳印。一个国家和一个女人根本没有可比性,芈熊厌恶芈号这副痴爱的模样,希望能把他打醒,但本该让芈号昏迷的一拳没有令他彻底倒下。
躺在地上的芈号呼吸困难,但他还是强行驱使自己的身体站起来。
“父……皇,相信我,我不会看错人的。”
在芈号脚步蹒跚,即将倒下时,芈熊用自己宽阔的胸膛接住他。
“现在不是相信谁的问题,也不是我喜不喜欢符冬妹的问题,而是她会带来祸害。”
芈熊伸出手抱住芈号,他没有那么狠的心再打自己唯一的孩子,但他在这件事上有着独到的坚持。
“父皇,我一定要娶她。”
芈号的声音低沉而虚弱,爱一个人的心情芈熊是不会懂得,他没有这样爱过别人,也没人这样爱过他。他在纠结,芈号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但他是一国之君,他要为整个楚国考虑。
大臣们大多反对这件事,但也有少数人同意,因为当今不该再封闭下去,有的人觉得符冬妹的到来是灾难,有的人却觉得这是一条新路!为此,楚国召开了为期两天的会议,以此判决。
最后的决定权在芈熊手上,从芈号痴迷符冬妹的那一天起,他已犹豫两年,这两天更是彻夜未眠。他找了很多隐士谈话,最终得出结论。
当芈号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那场载入史记的会议已经结束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继续劝说父皇。这时,芈林告诉他,陛下决定了,说仅此一次!
芈熊是君主,但也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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