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仕录:凤主沉浮 二十章 定居记

    有钱有权果然好办事。

    谢无衣第二天清早收拾好准备再去看宅子时,令狐钺的那个一身黑的手下定风已经在客栈外等候多时,她一见到就想遁走,可惜没人家两条腿的轻功快,一眨眼又贴在眼前:“谢公子,我家世子已经为您找好了一套合适的住处,叫我来接您去看房子。”

    “那个……我还没吃早饭呢,”谢无衣眼珠子一转,找好了借口,“我先去把早餐给吃了再去看房子行吗?”

    “可以。”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

    “可以。”

    谢无衣没想到令狐钺的手下这么好说话,心里正高兴有逃跑的机会,可才一转身呢,那张得意的笑脸立即耷拉了下来,黑如锅底,一只装着小笼包的油纸袋子从她头顶落下,稳稳落在怀里。定风目不斜视,说道:“谢公子可以一边吃一边走,找的那处宅子离这儿的景星街不远,吃完十个包子就应该到了。”

    ……你以为是狗不理包子啊打发狗呢!她不喜欢吃包子,她想去隔壁街的老王豆浆坊喝刚磨出来的香浓豆浆,吃刚炸出来的酥脆可口的油条。但是她只是敢怒不敢言,瞧瞧人家的胳膊比自己大腿还粗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估计自己跑还不及人家慢悠悠散步的。她还是默默收下了包子:我敬你是条汉子!

    那处宅子很好,谢无衣一眼就心怡了。

    正是她想象中的家的样子,温馨的小户人家,家具一应俱全,布局再需要改造几处就可以十全十美,院子里种了翠绿的松柏和几株不知名的花,厨房在东边,占地宽敞,光线明亮,四人座的桌椅摆放在外面,四副碗筷摆放有致。住房四间,两主两客,有一间女儿家的闺房看的出来经过了精心装扮,花镜珠帘,刺绣织锦,一样不少,甚至连梳妆台上的胭脂花粉都备齐了,正等着主人入住。

    书房在西面,门前栽了青绿的竹子,墙角还有三株梅树,树枝上还结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若是遇到落雪的天气,想必是美不胜言。书房里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旁边还摆放了一张椅榻,以防主人平时在这里看书看累了可以躺下来歇息会儿,房里没有贵重摆设,可是每一个角落都被周全考虑到。

    谢无衣眼睛里闪着水光,她一低头,看到书案上留了一张纸条,被镇纸压着,被风吹动了她才留意到。上面写着一行字:江湖多风雨,此处可安君身否?读出这一句话的刹那,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她坐下来,趴在案头上失声痛哭。

    定风见此状,虽不解,却也善解人意地走了出去,替她悄悄掩上了门。

    宅子外的青石小道上,行人神情闲适,或笑谈路过,或沉思独行,无喧杂之音,无丝竹之扰,门前河水缓缓流过,载着几朵不知从何处落下的花朵。路边的十步一柳,冬日里虽不茁壮,来年春日,必是柳荫招展,满城飞絮。

    这么好的一处地方,隐约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桃源。

    定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去,谢无衣走了出来,眼眶依旧通红。她将手里的锦囊交给他:“定风大哥,这是我的全部家当,里面是五百两的银票。若是不够,我日后再换上,反正我人在这里,跑不掉的。替我谢谢你家世子,谢无衣今日欠他一个人情。我给他写了一张纸,你把东西交给他,他看到后自然会懂。”

    定风收下东西后,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一下,”谢无衣叫住他,望了望宅子周围,露出暖暖秋阳的笑容,“过几日我想摆一桌乔迁酒,令狐世子若是想来就来喝一杯酒吧,我应该当面感谢他的。若是来不了,我过几日亲自上门道谢。”

    “谢公子放心,我会转告世子。”

    人走后,谢无衣坐在自家门槛上,看着人来人往,一直坐到太阳落山,就在那儿坐了一整天,什么事也没干,脑子里时而放空,时而想象着以后的生活。到这个时候,她才在这个满目无依靠的世界寻回一丝丝的踏实。

    浮萍落根,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她望了望身后的家,会心笑了。

    谢无衣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起来,她听到有人在敲门,打开门一看,却不见人影。她觉得奇了怪了,关上门一转身,一个突然闪现的身影站在她面前。那人身披黑色斗篷,站在薄雾的日光里,摘下兜帽,修眉如羽,薄唇如月勾弦,转过脸来,正视着痴傻的她。

    “你……”谢无衣声音已然喑哑。

    萧执安抢断她的话,先问道:“谢无衣?”似乎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他又上前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形压过来,谢无衣为无形的气势压倒,不自觉地后退抵在门上,脸上的神情一丝不差地落在他淡漠的眼里,被他端详了个仔细,“我们似乎在神捕司见过。你,长得有些眼熟。”

    刹那间,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从眼眶里掉下来,谢无衣失了控似的冲上去,一把揪萧执安胸前的衣襟恶狠狠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在悬崖上边上救了你,还替你疗伤熬药,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萧执安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衣襟被对方抓在手里,他本可以轻易甩掉她的,可是当她那一双通红泛泪的眼睛落入自己视线里时,他狠不下心来将她推开,任她刁蛮粗鲁的脾气上来在自己胸口又砸又捶,最后,竟扑到了自己怀里。

    那一刻,无数回忆的片段历历在目,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与一个陌生女子共患难,躲在小小的破庙宇里,一方天地,度之生死。有好几次,深夜里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耳边有一个着急的声音不断地叫他,外头是风雪的呼啸,天地寂静,唯有那个声音在梦里挥之不去,将他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一次次拉了回来。


    清晨醒来,雪停了,人不见了,地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

    当那个丑姑娘从外头回来后,总是在他醒着的时候对着他讲话,仿佛有一辈子讲不完的话似的,嘴巴一停不停地在动,一边说还一边笑。他会觉得烦,就躺在稻草上,闭上眼睛养神。这个时候那个着急的声音又出现了,丑姑娘拍打着他的脸,见到他充满怒气的眼睛张开时,又会如临大赦般地松口气,莫名傻笑,擦着眼角。

    溪山书院一别,他不想带上这个累赘,所以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留下,转身就走,尽管听到身后愤怒的大喊大叫声,他也不想去理会,只是心头一阵堵塞,眼前闪过那一双彷徨又忧伤的眼睛,那种深海似的忧伤,他读不懂,也从未见过。

    回到京城后,他尽量不去想那些糟糕的经历,午夜梦回时,却总在黑夜里听到一个凄惶的声音从邈邈的远处传来。他躺在一片厮杀后的悬崖边上,灰色的天仿佛沉重地要从上面坍塌,他的眼里有血,看到的天半边是猩红色的。树丛后面有窸窣动静,从那里走出来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张望,将一具具尸体翻过来,捡走他们身上的东西,当那只脏兮兮的手摸到自己身上那块黑玉里,她的手也被抓住了,“呀!还有活的!”

    这个场景不断在自己梦里重复出现,直到最后,再次闪现溪山书院里她被扔下的情形,黑夜隐没她的黑发,却将她那一双泪光波动的眼睛照得格外明亮。他总是会被惊醒,满怀愧疚地再也睡不着,挑灯坐到天亮。

    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没有人值得他念念不忘,即使是一个救过他的丑陋不堪的姑娘。影七和影八找到自己时,还带着一张交易的契约书。那几个惨不忍睹的字体他竟能静下心来认真看,从署名的三个字才知道她的名字。回到京城后,有次下了朝,无意间在几位官员的交谈中听到那三个字,关于她的谜团再次萦绕不去。

    太子府进了刺客,一团糟,那些事也就抛之脑后,没空去想。

    再后来,影十一带了一些消息回来,说有个书生正到京城来,要找他。那个人和青九凤有关系,身上被下了冰蚕毒。与影七影八交换了眼神,心里明白:应该就是她了。等待的那几日里,心情没以前那么沉重了,似乎隐隐期待见到那个人。

    可是等了几日,也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他索性不去想。后来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神捕司。他险些没认出门口那个清丽的少年,只是那双泪光闪闪的忧伤眼睛,令他一下子确认是破庙里的丑姑娘。

    人世间的因缘际会,错综复杂,如当头一棒,总是让人哑口无言。

    “好了,我来问问你,”萧执安推开趴在他肩头哭泣不止的谢无衣,皱眉问道,“青先生为何要你找来我?”

    谢无衣抽抽噎噎地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理会他对你说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也都不要做,你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萧执安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交给她,“这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与契约书上的分毫不差,在全国各地都可以支取银两。你拿着钱,离开京城,不管去哪里,总之不要回京城。还有,把名字改了。”

    谢无衣愣愣地接过银票,又还回给他,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哪儿也不去,我昨天才刚买了一套房子,准备在京城长住呢,我不想再过居无定所的生活了。有个地方安顿下来,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事。我还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萧执安微微吃惊,他见识过她连死人的钱都敢偷,如今一万两银票放在她面前竟然能够做到无动于衷。且不管她是转了性了还是如何,一想到她复杂的身份,他就一肚子火:“我还没问你,你一个女人去参加科举做什么!”

    大哥,那完全是阴差阳错好不好!参加科举的谢无衣不是我,是老狐狸给我下的套,我答应他还不是为了找你。我现在连自己是魂穿还是身穿都不知道好不好!谢无衣心里叫冤道,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被家长训话。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后果将有多严重,死还是最轻的,”萧执安看到她圆圆的后脑勺,顿时放轻了语气,“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罔顾法纪的人。”

    “现在不就见到了。”

    “这不是儿戏!”

    “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去死,”谢无衣抬起头,却是笑得一脸娇羞,像只小绵羊蹭到萧执安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把自己的脸放上去,满脸痴汉笑,“喂,你生气是不是代表你在担心我啊?我好开心啊。”

    “放开。”萧执安早就见识过她更不要脸的时候,所以也就没大惊小怪,就是把她的脑袋硬从自己身上推了出去,还不忘掸掸袖子。

    “哎呀,我自有我的办法。过不了多久,男版的谢无衣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以后啊就只剩下正版的谢无衣。”谢无衣打得一手好算盘,得意洋洋。可是她忘了“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在日后,她就会体会到人算不如天算,转角处总会遇到几个阻碍顺利进展的奇葩,将她的人生带偏到不归之路。

    萧执安持一脸怀疑。

    谢无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荡啊荡,满眼都是一个人,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萧执安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本来想要让她离开京城的,但是事没办成,心情还弄得很糟糕。他想马上离开这里,被谢无衣叫住:“啊!对了,我听说你被刺客行刺,有没有受伤啊?”她跳下秋千,跑到自己跟前来,想要扒开衣服检查伤势。

    青天白日里,萧执安被憋红了脸,甩开她的手,整理整理衣衫,将兜帽重新戴上,将脸遮盖在阴影里让她无法看清自己的神情时,才闷闷道:“我没受伤。”

    “那就好。”

    “我走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多余的话。

    “嗯,”谢无衣重重点头,朝他挥挥手,既不舍,又期待,“以后常来玩啊,反正你认识我家了。”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人“嗖”一下子就在眼前消失,谢无衣羡慕完人家的轻功,才想起来:哎呀,忘了跟他要解药了。

    其实,人还在门口,没走。萧执安特意看清了墙上挂的牌子——青梅胡同三十四号,才放心离去。



二十章 定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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