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中,最畏惧的是什么?
若是有人这样问祝云舒,大概只会收获一个漠然的目光。
他坐在地上,身下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以及……血色。
惊夜枪的枪尖被擦的能够反光,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等着雪都落满了自己的发梢。
片刻之后,单薄的身影从一片雪色之中走出来。
那人穿了一身几乎能够和雪色融为一体的白衣,头上戴着帷帽,长长的帷幔垂落下来,却被掀起,露出一张祝云舒熟悉的脸来。
祝云舒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笑容来,他站起身,朝着女子赢了过去。
“小白……”
然而说出的话却戛然而止,祝云舒看着那个身影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直接从他的身侧路过。
他反射性的抓住白静萱的手。
“小白,你怎么了?”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是他无数次紧握住的感觉,然而白静萱的表情却让祝云舒无比的陌生。
“这位公子。”
白静萱转过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她笑容浅浅,唇畔挂着的是完美温和的弧度,这种弧度保持着刚好的和善,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仿佛是天然的一道天堑,将他们隔成两端。
白静萱这样的表情,祝云舒见过的。
然而那都是白静萱对着旁人。
在他面前的白静萱,才不需要端出这样的架子。
仿佛带着一层面具一样。
“小白,你怎么了?”
祝云舒握着白静萱的手,后者疑惑的看着他。
“公子认识我?”
她的眼中只倒映着他的身影,然而眼底却看不到任何温度,仿佛就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祝云舒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明明修士寒暑不侵,他现在却觉得通体发寒,几乎被风雪淹没一样。
他咽了口口水,“你不记得我了。”
“公子,我们见过吗?”
“许是我认错了。”
祝云舒颓然的放开手,看着白静萱朝着他一笑,然后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天地偌大,祝云舒突然觉得这天地,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他举目四望,心头突然一片惶恐。
几个姑娘说说笑笑的在他的身旁路过,分明模样还是熟悉的模样,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仿佛一夕之间,他就被从他们的世界里抽离了一样。
祝云舒茫然的跟着他们,他看着她们其乐融融,看着他们姐妹情深,而他,多余的像是一个沉默的影子。
风雪渐渐停了,祝云舒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花,觉得身上有些冷。
“披上吧。”
祝云诗不知道何时到了他的身侧,笑眯眯的递过来白色的狐裘。
祝云舒愕然的看着她,“你想起我了?”
“不。”祝云诗摇了摇头,笑容温和。
祝云舒愣愣的接过狐裘,看着祝云诗回到人堆之中,不知道祝云谨对她说了什么,惹的她屈指在祝云谨额头上一弹。
“既然能帮,帮一把也无妨。”
祝云诗看了一眼祝云舒,更何况这人身上气息稳重,不似凡人。
她不是圣母,没价值的人,她不会施舍多余的良善。
祝云谨嘻嘻笑了两声,几个姐妹又和乐融融的笑起来。
祝云舒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又被点亮了。
他受过许多苦,不管是被偷偷换了灵根,还是在华夏界浮沉那么多年。
楚天璇尽管收他为徒,却绝对不像是沈婆婆那样替他安排好一切。
从一开始,楚天璇就告诉他。
他除了自己,别无依靠。
所以他的资源都要靠自己去争,他遇见的磨难都要自己去克服。
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游走,甚至距离死亡只有一寸的距离。
然而却没有一次叫他感受到畏惧这种情绪。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若是不努力,便活不下去。
但是楚天璇有一句话说错了,他不是别无依靠。
在他挣扎的时候,他的亲人同样也在做出着努力。
他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若要让祝云舒说,大约他所畏惧的,就是失去他们。
不管是何种意义上的失去。
甚至在那么多年的孤寂和挣扎中,祝云谣他们在他的心中的比重越来越大,最后成为一种近似于精神支撑的东西。
“其实我忘记说一句话了。”
祝云舒鼓起勇气,朝着祝云诗他们走过去。
几个姑娘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甚至祝云谣嘴里还咬着半块烙饼,一幅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是你们的哥哥。”
“噗,公子你在说什么?”祝云词噗嗤一笑,眉眼都弯成了一座桥。
“你们不记得也没关系,总会记起来的。”
祝云舒扬起笑容来。
“咦,你们等了许久了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见白静萱慢慢走过来,姑娘身姿曼妙,身影绰约,彷如仙子。
白静萱看见他,似乎也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之前在雪原上遇见的怪人会出现在这里。
“也没有许久啦,白姐姐你终于来了!”
祝云谣把嘴里的烙饼一丢,直接扑进了白静萱的怀里。
“你们这是?”
白静萱接住小姑娘,奇怪的看着他们,她怎么觉得这气氛这么奇怪?
“没什么。”
祝云诗笑了笑。
“不,姑娘你觉得我怎么样?”
祝云舒却是往前一步,认真的看着白静萱。
白静萱:???
她蹙眉看着祝云舒,就听着对方语速极快的说道:“我叫祝云舒,性别男,没有过任何情感经历,目前的修为是……”
简直像极了相亲。
白静萱:“……”
等到祝云舒一口气说完,她忍不住扶额。
“公子,你这是?”
“我在追你。”
祝云舒一脸认真。
白静萱愕然的看着他。
他们若是忘了他,那他就让他们再想起来就是了。
小白若是不爱他了,他就努力让小白重新爱上他。
这不是什么难解的棋局,尽管这是祝云舒心中畏惧之事,却不代表着,他会被这样的恐惧击倒。
能够击倒他的,从来都不是恐惧。
而是怯懦。
他笑容灿烂的看着白静萱,而在他的身后,风雪也罢,天空也罢,都寸寸龟裂。
最后只剩下禹城的街景。
天空是一片墨色,一轮弯月悬于半空,月凉如水,月华如练,他回头,正对上小姑娘带着泪花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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