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要俏一身孝,皇帝登遐后,还有些发怔的上官澹,已经在宫人们摆弄下,换上了斩衰素服。笔言阁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用布把头发束起,用竹制的簪子插在头上,麻发合结的丧髻露出,麻带系在头上,一切妆容都去了后,反而显得格外清纯可人。
她还没从皇帝驾崩中缓过神来,他才岁啊,说走就走了,而身为皇后,待会还得强撑着出去,诏三公典丧事。
好在霍光也知道光外孙女一人恐会六神无主,霍家的女人们最先得到这惊变的消息,络绎进宫,为首的自然是其夫人霍显。
大将军是不指望了,上官澹本来还希望从一向护短的外祖母处得到点安慰和支持,可霍显刚来到未央宫,就掐住了上官澹的手腕,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澹澹,你有身孕了么?”
“没有。”上官澹声音微弱,好像岁的少女没能怀孕是极其丢人和失职的事。
霍显的脸顿时就黑了,冷冷道“不是三年前皇帝加了元服后,就让汝等同房么?为何还没怀上?”
“是皇帝不能生。”
霍显目光放到皇后的胸上“还是你不能生?亦或是皇帝看不上你,不愿与你行房?”
说起来,若非这蛮横的外祖母插手后宫之事,让宫女们着穷绔多其带,想要制止天子亲近其他女子,专宠上官皇后,天子也不会因此生出了逆反之心。断了与她渐渐好起来的关系,再度冷淡,数年都未有夫妻之事,焉能有孕?
上官澹满心失望,原来外祖母护短,只护霍姓的姊妹、侄女们啊。要是母亲在就好了,但她的母亲,已于半年前逝世了,如今丈夫也已登遐,她既是孤儿,又是寡妇。
想到这,上官澹不由低下了头,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不许哭,哭什么!让你哭,才能哭!”
霍显却不依不饶,逼问起宫闱之事来。
“既然皇帝不愿与你同房,那平日比较宠爱谁?”
上官澹小巧的门牙咬着下唇,低着头道“陛下常……常招宫人蒙侍奉身旁。”
“那她有孕了么?”
“太医试过了,也没有。”
“这下麻烦了。”
霍显觉得头疼,若是小皇帝有遗腹子,那就拖一拖,等到生下来扶为新帝即可,等过上几年,嫁个孙女进来做皇后,这未央宫,还是霍家可以随意出入的天地。
如今小皇帝竟绝后了,莫非要学她听闻的秘闻高后将吕氏的孩子当成孝惠皇帝之子推上皇位?
霍显没有吕后的手段,却有吕后胆子,可丈夫警告过她,帮年幼的外孙女管管宫闱就算了,不要过问政事。
她便又瞪着上官澹,指头点在她那裹了麻带的额头上“都怪你,这未央宫,要换主人了,等丧礼结束,你就不是皇后了,要搬离椒房殿了!”
上官澹大惊,以为霍氏这是要抛弃自己,连忙跪下,抱着外祖母的腿哀求,因为她留着上官氏的血,叛徒的血。
“外祖母,我一向很听话。”
霍显却笑了“女孙,你糊涂了么?届时,你就是大汉的皇太后了,要搬到长信宫去了。”
她拍着这位年仅十五岁准皇太后脸蛋,让上官澹打起精神来“记住了,不管大将军让谁做皇帝,汉宫的主人,还是你,还是我们霍家!”
……
汉人本就重厚葬,其中又以皇帝的大丧最为隆重繁杂。
这一夜,先是换上斩衰皇后出来,诏三公典丧事,始终在未央宫内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哆哆嗦嗦的丞相杨敞、御史大夫蔡义立刻登温室殿,皆衣白单衣,白帻不冠。
皇帝的尸体仍躺在榻上,霍光祭拜时行的是凶拜礼,以右手覆左手,稽首而后拜,而后才与杨、蔡二人上前,按照丧葬礼节,为天子解衣,启皇帝手足色肤观之。
据说此礼源于曾子,检查手足,以明临终前受于父母的身体完整无毁,是为善终。
虽然瞧刘弗陵面色和胸前的紫痂就知道绝非善终,天子死得实在太突然了,在外人看来,甚至有点不明不白。
这光景,杨敞有些不忍看,蔡义也不住叹息落泪,他与刘弗陵毕竟有师徒之谊,教其诗经。
唯独霍光熟视无睹,一板一眼按照许多年前,为孝武皇帝入殓时的规矩来。他已经没了在外暗暗垂泪的神情,恢复了平日的肃穆。君臣对弈彻底结束后,霍光只允许自己悲伤了一刻钟,然后那个铁石心肠的权臣又回来了。
霍光捧着刘弗陵手检视时,心里对他说道“虽然陛下不愿做成王。”
“但老臣,还是要做周公!”
若成王先周公而去,周公会自怨自艾,放弃天下么?
当然不会!他只会继续辅佐“康王”。
霍光坚信一件事周朝之所以有成康之治,不因成王康王,而因周公!
只要有他为大汉持辔,换谁来做皇帝,都一样!
东征、克殷,都不会因此而摒弃,顶多因为国丧推迟数月。
三公检视完毕后,接下来才是皇后哭踊如礼,宫人为皇帝沐浴、饭含珠玉,穿上珠糯玉押的敛衣。
霍光已经命令守宫令兼东园匠,将女执事,立刻将随时准备着的黄绵、缇缯等丧服,以及金缕玉衣送来,被称为“牙桧梓宫”的棺材也正在来温室殿的路上。
等到一切做完,将皇帝放入棺里,由三公九卿亲自扶棺抬到前殿去入殡,才算完成小敛,这只是漫长葬礼的开端罢了。
霍光招手让杨敞、蔡义这两位故吏过来,虽同为三公,但两府都对霍光为马是瞻。
二人作揖道“大将军,是否要按照惯例,立刻以竹为符,遣使出长安城,星夜告郡国二千石、诸侯王、列侯大丧的消息?”
霍光却摇头“不急,推后一天。”
“待明日大敛结束后,诏九卿及二千石,在前殿集议,先定下典丧之人,再公布丧事,以免天下不安!”
……
“今夜道远得在宫里过了。”
身为郎卫的杨恽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按照规矩,皇帝登遐后,未央宫要紧闭宫门,近臣中黄门持兵,虎贲、羽林、郎中署皆严宿卫,宫府各警,北军五校绕宫屯兵,黄门令、尚书、御史、谒者昼夜行陈。
亲眼目睹皇帝驾崩的群臣自然只能留在宫中守夜,都立在前殿阶下,等着三公完成小敛后,与九卿一同将梓官运过来。
虽然皇帝未曾亲政,少了他中枢一样转,但毕竟是山陵之崩,群臣都忧心忡忡,因为这次很不寻常,天子竟没有后代,大位该由谁继承都是个未知数。
自有汉以来,类似的事,只出现过一回,那便是周勃、陈平剿灭诸吕后,他们不承认吕后扶持的皇帝是孝惠后代,而从刘邦儿孙的诸侯王里挑选继承人,最终是代王躺赢。
时隔一百多年,又一场博弈与压注的牌局,将在未央宫里上演了。
这场游戏,有资格参与的玩家很多,丞相御史大夫、九卿都有资格建言,但只有一个庄家定胜负,那就是大将军霍光。
但他们恐怕不知,任弘,这区区比二千石护羌校尉,被霍氏排斥的异类,按理说没资格参加这场游戏,只能站在边上旁观的小家伙,手里其实藏着张或许能赢得牌局的王炸。
对任弘来说,这是好消息。
但还有有个坏消息
任弘只有这张王炸,扔出去就没了。
而牌局还很漫长,还不止一局。
所以什么时候将底牌露出来,是个大问题,扔早了没效果,甚至会提前暴露自己的目。扔晚了也不安心,虽然刘弗陵未能逃脱命运,任弘不能确定,之后的历史是否还会沿着原来的轨迹前进?
再加上他今天才被霍光拍在肩上那一掌吓唬过一次,任弘不得不更加谨慎,攒紧手里的牌,仔细盯好这场权力的游戏,经过今日的事情后,他已经明白。
“落子无悔,赢或者输,都只有一次机会!”
不过,似乎有人比他还着急。
就在任弘等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前殿下等待时,一个给他们送水来的小黄门,乘人不注意,将一张小小的帛书,塞到了任弘手中!
任弘没有动作,将那帛条塞进宽大的袖子中,直到太祝令宣布小敛结束,大行皇帝的梓官由三公九卿扶着,缓缓从温室殿朝前殿而来,群臣立刻行礼,长拜不起,行的是凶拜礼,以右手覆左手。
任弘这才找到机会,悄悄展开帛条看了一眼,瞧见内容后,心中会意。
他眼睛瞥向右方,群臣队伍的边角上,有一位穿着皂衣的低调老人,无须,在燎火中形销骨立,似乎不久人世,也在若有若无地朝他瞥。
任弘见过此人,却没打过招呼,平日里两人甚至故意不接触,以免落人口实,只是遇上时,交换一个眼神。
那是昔日卫太子刘据的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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