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着木桌同老太太说了些话儿,曹氏寻思着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袁氏自也是不便久留,遂一同起了身,临走之际便又问了声:“二姑娘此前的话有理,老夫人不若随着咱们一起搬去前面的客房,那里也是清幽得很,比起这边也安全些。”
哪知乔氏一句话便打发了:“老身于此长居八年有余,若是危险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瞎晃晃?早些回去歇了罢!”
说完便将握着陆晼晚的手松开了,悬在半空摆了摆,青灰色的衣袖也跟着晃了晃。
袁氏闻言脸色不佳,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带着陆秀宁同曹氏一齐转身出了门。陆晼晚见此冲老太太道了声万安,便也款款而去。
修筑园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热闹,随人散去后又归于沉寂。
“秀芸,你看这几个人,如何?”
待人走后,乔氏见着李妈妈关了门,手中捻着佛珠,抬眼问道。
“曹姨娘心思淡泊,袁姨娘虽面无波澜,内心却有些急功近利。”李妈妈跟随乔氏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她想要听的是什么,当下也不避讳,言辞一针见血。
走近桌前将灯芯挑拨得更亮堂了些,李妈妈这才往乔氏身边挪过去,替她铺好床,褪去外面的衣衫,扶着她好生躺了下去。
见着乔氏手上依旧捻着佛珠,便继续道:“至于二姑娘和三姑娘,女娃娃多半随母,两位姑娘与两位姨娘的性子相差无几。倒是二姑娘,小的时候老奴也是见过的,虽那时只五六岁的年纪,但隐约能预见些日后的性子。如今一见,却不想当初怯弱的小娃娃变得现在这般沉稳不失大气。”
“你也看出来了。”将手中的佛珠递给李妈妈,乔氏双手覆在棉被上,敛眸喃喃道。
儿子如今派人来接自己,说着是为自己办六十寿宴,但想来这次自己回去,想要再回来这莲溪寺便也不那么容易了。再说,人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她自个儿也想着儿孙绕膝,总在这儿与青灯古佛相伴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后,室内再次沉静了下来。乔氏阖目听着外间竹叶被风轻扫带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
烛火摇曳,半点清冷半点妖娆。
老太太并不急着这几日回京,几人便也只得在寺内暂且安心地住了下来。常年锦衣玉食惯了,如今住进这青灯佛寺,还别有一番风味。
曹氏本也是信佛之人,来了这莲溪寺小住,自然异常虔诚,每日都会去禅堂听佛。乔氏得知,便派了刘妈妈每日过去接应,婆媳俩一道往静慧师太的禅房里听她讲经说法。除却这些交集,曹氏与老太太也无过多的交流。
被袁氏看在眼里,却又暗自忧心了许多,思量着自己到底该如何站队。
这几日,袁氏与陆秀宁关门长谈的次数增多,陆晼晚又与陆秀宁一个院子住着,因此每当这个时候,她该避着便避着,左右待在院子里也无聊,便带着清瑶在寺内走走看看,难得的轻松自在。
“也难怪老夫人甘愿长居于此,换做我也不想走了呢。”
这几日,陆晼晚倒是将这莲溪寺摸了个熟门熟路,连这靠近后山的小溪涧都让她给寻到了。坐在松林间的小亭里,陆晼晚一手托腮,望着立在身侧的清瑶打趣道。
闻言清瑶掩着帕子娇笑道:“二姑娘这话可是在嘘叹红尘了?”
“啧,你个胡言乱语的丫头,真是找打!”陆晼晚嗔了她一眼,却没真的起身要对她怎样,照样懒懒地托着腮看着林间的落花流水。
清瑶也知她不过是嘴上说说,处了这么久,她若是还辨不清二姑娘的真实性子,那她这个做奴婢的也当真是太没眼色了,也因此在与陆晼晚独处的时候,胆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
似想到什么,清瑶提溜着晶亮的眼珠道:“二姑娘,您说那十……”
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踩在林间的落叶上尤为醒耳。
清瑶当即便止住了话头,陆晼晚也侧着身子朝声源地望去。
只见一身淡绿色襦裙的陆秀宁正朝这边走来,莲步款款,裙摆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跌宕着,身边竟是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带着。陆晼晚便这样坐着看她走过来,其实陆秀宁长得也不差,该是说,他们陆家的几位姑娘模样生得都不差。
陆秀宁生得比较娇小玲珑的那一种,双眉如柳,鼻子翘挺,脸白如玉,身姿婀娜。她的服饰打扮也和往常一样,只于颈项中挂了一串明玉珠子,算不得华贵,却将她映得粉妆玉琢般。
见陆秀宁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却还是继续走了过来,陆晼晚也知她定是刻意来寻自个儿的,惊讶之余又有些许期待了。这段日子,陆秀宁总是被袁姨娘拉着说私房话,虽不能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却好歹能猜出一二来,总不还是那些精打细算的小算盘,左右都是为了谋生存之道。
“二姐姐让人好找!”抬步进入亭子,陆秀宁四下盼顾,待看清了这周围的景致,颇有兴致地道,“这莲溪寺竟还有这样的妙处!”
以往陆秀宁可不会主动与自己搭话。
陆晼晚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嗯,三妹妹也觉得这里不错吧?”她若是不直言相告,自己便与她周旋一番,反正近日无聊,打发时间也好,顺便还能多些对这人的了解,何乐而不为呢!
“呵呵。”见着陆晼晚顺着自己的话头谈起了景致,陆秀宁眼神闪了闪,若不是老夫人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自己何必来这里与她虚与委蛇。想着袁氏对自己的交待,陆秀宁抿了抿唇,陪着她一起笑着,“二姐姐的性子如今愈发像老夫人了。”
像老夫人?陆晼晚重新撑起胳膊,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了陆秀宁一眼,眉眼带笑,敢情是为着老夫人来的,只怕是刚来那日老夫人的态度太让人捉摸不透,才让袁姨娘和陆秀宁忧心忡忡,出此下策吧。
“毕竟老夫人是礼佛之人,心胸之广之深,纵然我刻着模子学了个几分形态,却也得不到精髓。”
说完陆晼晚便别过脸去不再看她,目光落在溪涧上,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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