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大宴第二日刚刚散场,天光尚还算明亮,风驰柜坊门外已经排满了车马。
送上门的拜帖实在太多,绘声拉着姐姐绘影排了顺序。
当然先紧着各州军使见,然后才轮到地方豪强、士绅首领、商会领袖等人等。
禁不住有人插队。
何子虚亲自把元大帅送到了风驰柜坊,还特意叫上了宫天雪。
隐谷在东鸟败后,与隐谷相关的人物,分别托庇于升天阁、三河帮和不恨坊。
保护他们免于清洗,也使他们不能反抗四灵。
元大帅就托庇于升天阁。
潭州升天阁由宫天雪主持,与元家交往频密。
是以一请就动了。
宫天雪和何子虚联袂插队,绘影和绘声当然不敢阻拦。
何子虚只是把人送进门,自己没有进来。
隐谷和四灵毕竟敌对,他可以表明态度,却要小心尺度,避免犯忌。
倒是宫天雪全程陪同。
阔别许久,风沙再次见到了元大帅。
相比潭州见面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风沙跟元大帅寒暄入座后,宫天雪凑到风沙耳边低语。
元大帅已经知道了女儿的死讯,八成是何子虚透得风。
所以,这次还带来了自己四个女儿,并附上生辰八字。
四女正在门外等候召见,他想请风沙出面,当个媒人。
没说嫁谁,但凭风沙做主就是。
元大帅的用意,风沙心知肚明。
对元大帅来说,死女儿或许伤心。
但是,还有比抓住凶手更重要的事情。
蒲家需要元家与隐谷搭上关系,元家同样也需要蒲家来止住衰颓。
应当尽快与蒲家重新结亲,如果还能与陈军使直接结亲更好不过。
这对稳住岳州大势非常有利,风沙乐见其成,把四女叫进来看看。
四女一起拜过,依次福身行礼,并报上闺名。
都在偷瞄风沙,神情各异,麻木、无奈、委屈、懵懂,不一而足。
她们没想到父亲口中的大人物这般年轻,惊讶之余,不乏羞耻。
感觉自己像是待卖的牲口,任人评头论足。
奈何她们的尊卑荣辱仅在人家一念之间,难免紧张。
风沙根本不在意她们叫什么,过耳就忘,认真打量,默默思量。
头前两女年纪稍长,一个约莫二十三四,一个约莫十七八九。
都是妇人打扮,素装婉约,脸有戚色,不是离妇,就是寡妇。
听宫天雪在他耳边小声介绍,果然没有猜错。
前一个与丈夫和离,应该是受元家败落拖累。
后一个更惨,当年钟情一位出身不高的才俊。
不顾家里反对,死活下嫁。
她丈夫确有才干,又得岳家支持,平步青云。
奈何死于改朝清洗,夫家怨她克夫,她受尽委屈,逃回娘家。
还有一个女儿差不多十六七岁年纪,眉目如画,却隐透不忿。
听宫天雪介绍,她是四女中唯一未嫁的嫡女。
这年纪早该嫁人,如今仍待字闺中,显然也是受到家族拖累。
太低的她看不上,太高的人家看不上她。
最后一个女儿正当及笄,花容月貌,气质如兰,非常出色。
不过,及笄嫁人,并不是及笄才开始寻觅夫家。
如果这次没嫁出去,恐怕也会耽搁了。
听宫天雪的意思,元大帅似乎想把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小女儿送到他的身边。
风沙听了没有做声,心里非常不情愿。
元家本身没有势力了,只是个沟通隐谷的渠道,他又不缺沟通隐谷的渠道。
元大帅跟隐谷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反而会成为隐谷往他身边伸手的渠道。
宫天雪又帮那小女儿说了几句好话,听口气好像还挺熟的。
王广在位的时候,元大帅为宫青秀撑起不少门脸,也曾为升天阁保驾护航。
升天阁记着这份人情,宫天雪也要代师傅还元大帅的人情。
后来元大帅托庇于升天阁,为了交好宫天雪,把着小女儿送来升天阁习舞。
关系自然很好。
风沙略一沉吟,让宫天雪带四女去隔壁暖阁吃些点心,然后才向元大帅笑道:“令爱出众,都是一时之秀,请我说亲,与有荣焉,不知元公心中可有佳婿人选。”
元家出女儿,重新搭连隐谷、蒲家,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一定会极力促成。
在此前提下,他会尽量考虑元大帅及其女儿的态度。
希望促成良缘,而非怨侣。
“听说风少正广收婢女,何不让她们在你身边服侍些日子,正好了解为人秉性,方便替她们寻觅佳侣,找好再嫁就是了。”
元大帅正容道:“嫁妆元家会一力承担,绝不让风少破费。风少替我调教女儿,劳神操心,元某自会有四份心意奉上。”居然不是送一个小女儿,而是想一个不落。
风沙心道好嘛!要怪就怪岳河图起了个“好头”,现在大家都开始有学有样了。
一帮军使豪强凭什么送儿女给他为奴为婢?
虽然他占着上位,并非一味索取。有事,他要出头的。
元家能给他什么?
几个女儿在他这里呆上几天,他就得当娘家,凭什么?
又不是漂亮到好似仙女下凡,少玩几个婢女又不会死。
“当初潭州一别,如今再见,物是人非。风少风采依旧,元某垂垂老矣。”
元大帅见风沙不作声,垂泪道:“幸赖宫小姐照顾元家,虽然举家奔逐于边城,尚有容身之地,奈何曾附逆伪帝,竖敌甚众,纵宫小姐照拂,恐蹈潘家覆辙。”
风沙根本无动于衷,要是墨修能被几滴猫尿打动,墨修这一脉早就绝了。
墨修信奉的是兼相爱,交相利,可不是一味博爱,当个只付出的老好人。
元大帅抹干了眼泪,沉默少许,缓缓道:“元某还有些逃过了清洗的军中旧部,以及部曲。虽然部将早已投置闲散,部曲作鸟兽散,硬要召集,还是有的。”
风沙眼睛一亮,这还不错,传火司把君山完全掏空,他真的急缺人手。
出身军方的人很容易组织起来形成战斗力,充实基层,可解燃眉之急。
转念一想,召集这些人,后果很严重,一定会引起朗州军的高度警惕。
四灵上下也会非常不满,这等于让隐谷的势力在东鸟复辟。
细算下来,弊远大于利。
元大帅见风沙还是不做声,无奈道:“听说衡山公主凰栖江城,应需鸾仪拱卫,元某这些部将部曲久沐皇恩,当为衡山公主效死命。”衡山公主即武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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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他是王广的大元帅,替王广掌控着潭州武安军。
武从灵的父亲王萼是造反的一方,攻进潭州,赐死王广,清洗武安军。
久沐皇恩是真的,肯定不是久沐王萼的皇恩,相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风沙正好也想到这层,展颜道:“元公大义,令爱皆高门贵女,我定悉心照顾,必为她们觅得良人佳婿。”也就是同意收下元大帅四个女儿,并承担联姻事宜。
元大帅以武从灵的名义召集旧部,威望立刻消散,无法助隐谷复辟。
顶多死忠听从召集,但帮武从灵绰绰有余,朗州军会受到更多牵绊。
武从灵的人,他可以随意调用。
细算下来,利远大于弊。
人家这几个女儿,他收得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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