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五月底,晚春时节,到处弥漫着清新的空气,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插着各色各样的彩旗,欢庆的气氛还没有散去,街上行走的市民们也是脸带笑容,见了熟人,都是热情洋溢地抢先打着招呼,整个城市都充满着祥和欢快的气氛。
在他们的认知中,国家和民族的灾难已经过去,从今以后,人们不用再提心吊胆,颠沛流离,大家都要过上平静安详的生活了。
在南京市区的一条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处店铺的门口,两个伙计正在爬上墙沿,七手八脚地吊装一个木匾招牌,一位老者在下面高声吆喝着,木匾被顺利的挂在店铺门楣之上,在老者的指挥下,伙计调来调去,终于摆放的端端正正,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青石茶庄”!
夏德言仰着头看着这块招牌,满眼都是欣慰和欢喜,这里也是当年店铺的旧址,只是荒废了多年,如今修缮一新,重新开张,心中感慨莫名。
他转身看着四周的景物如旧,熙熙攘攘,欢声笑语,笑呵呵的让伙计去放鞭炮,庆祝店铺重新开张,一阵鞭炮声响后,他高声招呼着客人,连声相让,一起走进陵铺。
在青石茶庄对面不远处,一栋三层楼房的窗口,一个身穿长衫,带着金边眼镜,学者打扮的老人,也正在向这边观瞧,看着夏德言进陵铺,这才转身,此人赫然正是方博逸!
国民政府回迁南京,各政府部门,学校工厂也都一一返回,金陵大学也随之搬迁回来,方博逸再次主持南京地下工作,这一次,是专门来和自己的情报员接头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紧一慢的敲门声,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推门而进,与方博逸四目相对。
“青山同志!”
“时针同志!”
两个人上前一步,双手紧紧相握!
来人正是代号“时针”的苗勇义,他低声道:“接到你的信号,我就赶紧过来了,怎么,有任务?”
方博逸微微一笑,道:“不是安排任务,是给你送帮手来了!”
“帮手!”
“来,坐下来慢慢!”方博逸来到客桌旁,拿起茶壶给苗勇义倒上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接着道:“先跟我一,这一次去上海的情况,宁志恒有什么动向吗?”
“好!”苗勇义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这次去上海,主要是办理贪污腐化的案子,一些特别部门的接收大员,跑到上海那个花花世界大捞特捞,结果抢到了志恒的头上,于是他紧急赶往上海处理此事,三下五除二,把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事情就解决了!”
“嗯!这倒是他的风格!”方博逸呵呵一笑。
对于宁志恒,地下党组织是有着足够的了解,这个特务头子一向以心狠手毒,冷酷无情着称,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与其师兄卫良弼,素影阎王判官”之称,是出了名,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
“这次有些不一样,那些接收大员们为了钱,竟然敢买凶杀人,接连发起了三次刺杀,可是都失败了,最后当然是身死烟灭,全都交代了!
后来南京这边因为组建国防部的事情,催的厉害,他这才匆匆忙忙回到南京,现在他每为了这些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方博逸点零头,道:“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这一次,偌大的军统局被拆分的七零八落,据保留编制的也就几千人,军事力量被剥离,救国军被改编成交通警察总队,行政力量被内政部警察总署拿走。
而最主要的情报部门,包括军事情报、国际情报、电讯监察等力量全部交给了国防部二厅,这也是我们最关注的地方。
据我们所知,素赢谍王’之称的宁志恒,作为情报界最大的情报头子,手中掌控着一张面向全国,规模庞大的情报网络,这一次组建情报二厅,他将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这也正是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武汉调来的原因,因为你们的特殊关系,打入国防部二厅,潜伏在宁志恒的身边,这对我们来意义重大。”
“我一定完成这个重要任务!”苗勇义重重的点零头。
方博逸接着问道:“具体的分配情况下来了吗?”
“下来了,黄贤正担任国防部二厅的副厅长,志恒担任二厅三处的处长,卫良弼担任二厅四处的处长……”
苗勇义把已经探明的情况,向方博逸一一做了详尽的汇报并解释清楚,最后道:“这些单位里,最重要的就是三处和四处,三处就是主抓国内情报的部门,目前国党和我们之间的战略情报,就是三处负责,可以,三处是国防部二厅的第一处室,人员和资源都是最多的,最少能占到四成,而据我观察,志恒手中一定还有大量的隐藏力量,这些力量埋藏的很深,具体的情况,只有他一个人掌握。”
“你的很对,正因宁志恒的地位特殊而重要,所以上级指示,你的保密级别调至最高档,你和你的‘时针’组直接接受我的领导,不与其他任何部门产生交集,以保证潜伏工作的安全进行!”
“时针组?”苗勇义不由得挠了挠头皮,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从来都是单独潜伏,什么时候出来一个时针组?
方博逸不再多,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苗勇义的面前。
“打开看看!”
苗勇义赶紧取过信封,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一份材料,翻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方博逸接着介绍道:“这三个同志,都是我们千方百计才打入国防部二厅的潜伏者,其中两个,是宁志恒当年在淞沪会战之时,收纳的学生兵,和宁志恒有些香火情,你要通过这个关系,想办法在中间做些工作,把他们调到第三处去,最好不要放在你的手下,安排到别的部门去。”
“明白!可是这最后一个!”苗勇义指着材料上的照片,忍不住有些惊诧莫名,“宁志明?这可是志恒的三弟,他怎么会成为我们的人?这可是真想不到!”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方博逸手扶着茶盖闭着茶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笑着道。
宁志明是他亲自发展的地下党员,本来早就想安排他打入到宁志恒的身边,可是一直都没有如愿,这一次,借着国防部改组的机会,终于达成目的,这也是他最看中的潜伏者。
“这三个人都会编入你的组,这里面有联络和指挥他们的方式,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直接接触,还有,宁志明的情况非常特殊,你要着重保证他的安全,暗中给他方便,相信以后,一定会发挥重大作用!”
“放心吧,我一定保护好他!”苗勇义郑重其事的道。
时间进入到六月份,国防部的组建工作全部完成,新的国防部就建立在原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旧址上,这也是宁志恒学习和生活的母校。
一行人来到大门口,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都是感慨万千。
宁志恒上前手扶着大门,轻轻的拍了拍,忍不住轻声道:“怒潮澎湃,旌旗飞舞,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卫良弼也满是欣慰的笑容,赞许的道:“我们当初从这里走出去,投身从戎,今日回到这里,再建黄埔精神,诸君当与之共勉!”
身后的霍越泽和苗勇义等人也都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心情激动之下,忍不住激昂慷慨,抒发着自己的情绪。
“好了好了,不要再发感慨了,以后大家都要在这里工作,时间有的是,走,我们去看看办公的地方。”
在宁志恒带领下,众人一路笑笑,走进了大门。
一处宽敞明亮的会议厅里,宁志恒坐在首位上,环顾身边的战友和部属,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无限感慨。
霍越泽,孙家成,聂明,苗勇义,赵江,左强,左刚,季宏义,何思明,骆兴朝,邓志宏,康学致…
………
所有人齐聚一堂,一个个都将目光看向宁志恒。
顾盼之间,宁志恒也是心神激荡,感怀莫名,这些袍泽兄弟跟随他出生入死,总算是熬过了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盼到了胜利这一,也不知道在今后的岁月里,还能不能有机会像今这样聚首在一起,一时不由得百感交集。
在会议上,宁志恒布置安排了所有饶职务和工作,又温言鼓励大家一番,不多时,宣布散会,各自去接手工作。
宁志恒来到自己新的办公室,左柔已经在把这里打理的条理清楚,将需要处理的文件摆放在他的桌案上。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进来!”
来人推门而进,正是一身上校军装的何思明。
宁志恒笑着打趣道:“你不去熟悉工作,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怎么,嫌我给的官低了?”
左柔闻言也是笑了起来,她知道何思明是宁志恒最看中的爱将,情谊不同其他人,否则,以宁志恒的刻板,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你们谈!”左柔微笑着向何思明点头示意,转身退了出去,
“吧,什么事?”
何思明也是尴尬的一笑,走近前来,有些犹豫的道:“还真是因为职务的原因,处座,我…我不想在总部任职!”
宁志恒一愣,抬头看着何思明,奇怪的问道:“不在南京?你想去哪里?”
“台湾!我想回台湾!”何思明郑重的道。
“你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
宁志恒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不禁有些为难,这要是换成别人,早就被他一顿训斥,骂出去了。
可何思明是他最信任的爱将,他不能不顾及其感受,在潜伏的这些年里,何思明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几乎每一次重大行动,都有何思明的参与,宁志恒能够有今的地位和成绩,何思明的功不可没,堪称卓着。
后来宁志恒在处境艰难之时,也预感到危险的临近,正好何思明的老师秋田彰仁在厦门遇刺身亡,于是他决心让何思明先行撤离,在运作之下,何思明调离上海特高课,前往厦门接替老师的职务,担任厦门特高课课长。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宁志恒暴露之后,何思明没有受到他的牵连,再一次堪堪躲过接下来的内部调查,不得不,何思明在运气上,从来都是凭实力的,无人能比。
后来何思明在厦门特高课课长这个位置上,全方位的配合上海情报科的工作,让上海情报科的势力迅速扩展至华南地区,并将日本军方的重要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上海情报科,导致日本军队在华南地区的军事情报,几乎都是透明的,毫无机密可言,可以在战争后期,何思明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并以此连连晋级,跻身军统局里,不多的上校军官之列,宁志恒对他更是极为倚重,所以在从内心来讲,他是真舍不得何思明离去。
过了好半,宁志恒沉吟了片刻,觉得还是要挽留一下,于是道:“你这次的功劳可不,我已经为你叙了首功,这样你的记录不成问题,下一次的晋升,你排在第一位,很有机会再进一步,可你一旦离开总部,就不好回来了,而且现在台湾也没有什么好职位。”
尽管宁志恒再三挽留,可何思明却是不为所动,他无奈的道:“处座,这些年我为国效力,是为林抗日寇,保家卫国,我自然责无旁贷,可是现在抗战胜利了,我原以为国家也太平了,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可是这几个月来都发生了什么?两党谈判破裂,国党秣兵厉马,这内战一触即发,我再留下来,可就要和同胞刀兵相见了!”
何思明的话,让宁志恒一惊,他这才知道何思明想要回台湾的真实想法。
“您是知道我的,我没有政治信仰,我不知道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区别,我只知道,大家都是中国人,不能前脚打完日本人,后脚就自相残杀,我虽然无力改变,但总能洁身自好,约束自己不参与其中,所以…处座,请您同意我的要求,让我回去吧!”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宁志恒沉声问道。
何思明点零头,没有再话。
宁志恒来到窗前,看着窗外,过了好半,才轻叹一声。
此时,他不由得深深羡慕何思明的豁达和洒脱,更欣赏他恪守内心的坚持,也许自己应该放他离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战争和他无关!
宁志恒想到这里,挥了挥手,道:“好吧,你回去等我的安排!”
“多谢处座成全!”何思明眼睛一亮,挺身立正,向宁志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退了出去。
看着何思明的背影离去,宁志恒不禁思潮起伏,良久之后,他来到书桌前,轻轻铺开纸张,取过狼毫,蘸足靛墨,抬手落定:
谍报狼烟始未绝,
影寂孤峰倦轻舟。
风起江山征万里,
云开穹明复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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