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三国志魏书二十三】
虽然表面上解决了荆州当前的困境,刘表也用另一种方式表明了对朝廷一如既往的顺服,但娄圭离去时仍是有些闷闷不乐的,他好似得到了什么答案,却又似什么也没得到。
刘表曾对娄圭有恩,娄圭又为刘表征辟,二者君臣义结,娄圭自诩要一心为刘表谋事。可眼下这局面却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既改变不了什么、又不能为刘表做什么,这种‘无用’的惭愧感仿佛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满腹心事的沿着墙边庑廊匆匆走着,皱眉深思,恍惚间竟连谁与他擦肩而过都不知道。
敞亭之内,刘表看着眼前空出的坐席怔怔的出神,他拿着铁钎一下一下的戳着发红的炭火,炉子里的温度更大了。
看着炉中的火光,刘表恍惚记起当初为了拉拢本地豪强大族,第一次亲去招揽庞德公的场景。那时他坐在庞氏建于鱼梁洲的家宅里发问:“公才高德盛,本应济天下。奈何只想着保全自己,却不想着以己之才,保全整个天下呢?”
那时庞德公坐的端正笔挺,眼眸中光彩动人,捋须笑道:“使君知道鸿鹄巢居于高木,鼋鼍穴住于深渊,朝夕所处。人也是如此,不过各得其所、各得栖宿而已,我一介老朽,天下非我所保,需待有能人为之……”
“亦非我所保……”刘表喃喃自语道,当时言语之下的机锋在如今仍值得他细细回味,虽说事后庞德公便放弃家财,带着妻儿隐居在鹿门山,以示不复出仕,但刘表心中仍对此事耿耿于怀。
如今那个只顾保全自己的庞德公正一反常态,主动的谋求对外联系,这让刘表的不得不回想起当初那段对话,对他而言是多么的讽刺。
这时有一阵环佩声从身后响起,刘表没有回头,他知道肯定是自己续娶的那名女子以婀娜的身姿款款而来了。
她总是在男人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出现。
“郎君在想什么?”蔡夫人两手轻轻抚上刘表的肩膀,在刘表耳边轻语道,温软兰馨的气味吹动了刘表脸侧的鬓发。
刘表伸出手往肩上拍了拍,抚摸着哪一只细腻白皙的皓腕,缓缓转过脸去。对方也不相让,任由刘表的鼻尖先是触碰到她柔软的脸颊,再触碰到冰凉的耳,嗅到对方脖颈间、发丝间幽幽的清香。
黛眉细扫,眼睫灵动,琼鼻小巧精致,还有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
蔡夫人凑近的转过脸来,与刘表对视,尽管对方大她将近三十岁,她仍是一副面对心仪少年郎的羞怯模样:“郎君?”
“嗯?”刘表气息有些不稳,闪烁着避开了蔡夫人的目光。
蔡夫人一笑,施施然的在一旁坐了下来,一双美目就没离开过对方,她一语道中:“可是在想庞德公的事?”
刘表嗫嚅着嘴,半晌答道:“多少让人烦心罢了。”
“这无有什么好忧心的。”蔡夫人轻松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细绢,揩去了刘表鼻尖蹭到的一抹胭脂:“庞德公人老执拗,率性自然,但如他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郎君一日是荆州之主,便一日无人能逼迫郎君,他们私下撺掇的,又做得了什么数?”
刘表不自然的让蔡夫人擦了鼻子,便往后躲过,心想若真由你说的这样简单就好了。他们不仅是让自己没有选择,更是要抢在自己前头,全不顾自己在朝廷眼里是不是心甘情愿的样子。至于自己这个荆州牧,到时势如水火,还容得了自己说不?
见刘表板着脸不说话,蔡夫人仍是笑着,她将细绢捏在手心,垂放在小腹间,神情愈发温柔了:“郎君且宽心,至少我家是一直与郎君在一处的。”
“这是你的话?”刘表好奇的盯着对方问道。
“是蔡氏的话。”
刘表旋即恍然,这其中多半是庞德公与黄承彦自行为之,没有得到蔡氏的一体赞同。如今既有蔡氏的表态,蒯氏多半也是如此,料算起来,他还有机会变被动为主动。
若是他无动于衷,庞德公与江夏黄氏私下联系朝廷,待朝廷动手时,会一齐跳出来‘逼宫’,那时即便他有归复朝廷的心思,在别人眼里也会像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会极大的有损声名、影响前途。而庞氏与黄氏则会借此获取投效首功,成为始终不忘朝廷的士人代表几乎要是踩着刘表的肩头步入顶端。
刘表知道这一切的源头不仅是自己在徐晃借道南阳时,自己表现的犹豫提防令人心不安,更是自己在天下纷乱、稳坐襄阳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野心!
‘天下非我所保也。’
事到如今刘表也只能尝试补救,好在他只是有此心而无此行,在见到刘焉的下场后及时收手。只要他抢在庞氏等人前面,以积极主动的姿态向朝廷示好,弥补前过,有他荆州牧的名义,轻易就能让庞氏与黄氏的打算沦为空谈!
蔡氏与蒯氏说不定也是抱有这个想法,故才没有跟着庞氏等人剑走偏锋。只不过庞氏也不应当只有这些算计,必会有后续的手段……
这一思索间,就连刘表也没意识到,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被带到只有投效朝廷这一条路上去了。
蔡夫人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敞亭外传来阵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听着这响动,蔡夫人立时想起一个人来,她再不逗留,站起来欠身离去。
刘表很欣慰对方的举止得体,目送对方从另一条路离去后,回头一看,但见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年轻人相貌英武,身材健壮,同时也最为刘表熟识亲近,他拱手行了一礼,先脱口道:“叔父!”
这是刘表从山阳老家带来的从子刘磐,为人骁勇,爱兵书不爱经书,曾经不为刘表所喜,自从入了荆州以后,刘表许多方面却又开始依赖他,逐渐委以重任,放在军中锻炼。
“侄儿刚来时遇见娄公,见他神色凝重,唤了几声未应,可是有什么事?”
“来得正好。”刘表板着脸,没有理会刘磐提出的疑问,顾自说道:“你不是早就嫌在府中带领亲兵腻烦无趣了么?这次正好有一桩大事要托付予你。”
刘磐脸色一喜,顿时将刚才的好奇抛之脑后,叫道:“叔父有何吩咐?”
“想让你带一支兵马。”刘表伸手再度拿起铁钎,在炭盆中夹起几块炭火,慢悠悠的说道:“去一趟江陵。”
那炭火被铁钎夹到瓦盆之上,正对着那棵纤细的戒火草,刘表手劲一松
只听‘嗤’的一声,传言能辟火的草瞬间化作焦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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