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匆匆二十载的鱼微子那一朝亡国之恨有太多言不明的叹惋,或许是秦思省觉得那座江湖比自己臆想中的少了太多的人情味,又或许,是那道倩影的决绝扎了秦思省那颗本是脆弱的心。一笔阁 www.yibige.com总之,秦思省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再想去春秋阁。
秦思省开始喜欢坐在百里香的门边,开始喜欢望着远方,没人知道他在望些什么,只是较之往日,多了几口出自心底的老气。
这日瘦七终于见不得秦思省如此沉沦,便凑了过来,道:“秦哥,你这到底是咋啦?”
秦思省纹丝未动,顿了顿,就在瘦七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终于是有气无力的说道:“瘦七,这几日春秋阁有什么动静?”
瘦七挠着脑袋想了想,却是笑着问道:“秦哥,你说的动静指的是鱼微子?”
秦思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城中那些公子少爷还是那样,洒下银子该吃吃该喝喝,不仅是春秋阁的姑娘们,整条花柳巷的花坊姑娘都是高兴的很!”瘦七看了眼秦思省,微微叹了口气,道:“倒是王妈整日寻死觅活的,毕竟鱼微子可是他们春秋阁的招牌,这一走,只怕春秋阁的头上又要站着人了。”
“不管哪家成了花柳巷的龙头,咱百里香依旧是这般清静。”秦思省站起身径直走向后院,道:“我先去睡会儿,没什么事别来叫我。”
瘦七追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顿了顿苦着脸说道:“那九娘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她去了宋府,今晚回不回来都不好说。”
瘦七望着秦思省的背影,想了好久,终于是嘟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她去了宋府?”
若不是当初九娘好心收留秦思省,这厮怕是早就成了孤魂野鬼。百里香庙小营生差,本就不需要太多的杂役,所以秦思省的房间是个废弃柴房腾出来的,虽然简陋,但是遮风避雨,更是偏居一隅乐得清闲。
心不安神不静的秦思省辗转反侧,可总是摸不着这心烦意乱的来由,好不容易见着了周公,不曾有只言半语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望向窗外灯火点点,花柳巷已经早早被声色渲染,妖娆妩媚。
瘦七前来告知那个人回来了,秦思省稍稍一楞,便甩下瘦七快步走向了前院。百里香门庭正央的方桌旁,一个身穿灰朴长衫的精瘦男人正在酌酒,本该是白净清秀的面庞略显暗黄,沾染着灰尘的文帽,宽松褶皱的袖口,虽然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却丝毫没有读书人该有的倜傥。
三年不见,还是那个寒酸落魄的秀才,不同的是,腰间多了一把剑。
得天下大统的正阳王朝,在官员的选拔上除了举荐之外,最为正统的还是延续数百年,为历史留下太多闪耀人才的科举。如今王朝的武将大多是当年随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而文官便是三试夺魁进庙堂。
传统科举为四试,院试中者为生员,便是秀才老爷,生员乡试中者为举人,举人会试中者为贡士,贡士殿试取三甲,状元榜眼探花。正阳王朝的科举较之传统大同小异,因为当今天子尚武,所以唯有习武的贡士方能参加殿试。
中三甲者,文官武将,天下为官!
由此可见,当今的正阳王朝的庙堂之上,身居高位者,不仅才学冠绝,便是武艺也非寻常。
此时百里香这个与秦思省有着非凡之交的读书人,做了十年的穷酸秀才。
秦思省提起酒壶为穷酸秀才斟了满杯方才坐下,看了眼秀才腰间的佩剑,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寒暄:“这一次,走到了哪儿?”
穷酸秀才有双堪比女人更加细腻的眼睛,看着秦思省笑着说道:“秀才。”
“还是秀才?”秦思省皱了皱眉,道:“乡试又没中?”
“中了。”
秦思省松了口气,道:“那该叫你举人老爷了。”
穷酸秀才端着酒杯的顿在空中,片刻笑了笑一饮而尽,道:“我还是习惯你叫我秀才,酸秀才。”
秦思省会心一笑,再次斟杯,却也婉拒了秀才的邀请,道:“这三年,又去了哪儿?”
穷酸秀才想着说道:“太多地方。”
秦思省穷追不舍的笑道:“太多不也有个一二三嘛。”
穷酸秀才点头道:“青临山,归云观,京都,江南,兵器城,聂家剑冢,还有凤鸣城。”
秦思省终于知道,穷酸秀才腰间的佩剑哪儿来的,也终于明白,他曾说的要成为天下状元的豪言并非是酒酣之后的醉言。
对于世人的活法,没见过大世面的秦思省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势要闻名江湖的枪客,另一个便是眼前的穷酸秀才。枪客对于江湖的执念,秀才对于庙堂的坚持,一如剑痴冯寂白一生如一日的对剑道的追寻。
活法千万种,可这心中的信念最为珍贵,而随心所欲,最为难得!
三年走遍了大半个江湖,寻仙山访名家的穷酸秀才,说白了只是为了一朝能有资格登上大殿,荣登甲第。
只因顾青川一人,那座凤鸣城便成了多数江湖人终生只可仰视的圣殿,想来也只有冯寂白与白胡子老道这等凤毛麟角之人才可一窥其风采。穷酸秀才一介读书人,无论如何都不应也不会与凤鸣城有半点的牵扯,可当秦思省从他口中再次听到,凤鸣城头剑痴那一剑的风情便挥之不去。
秦思省看着穷酸秀才,苦苦压抑着心中的悸动演绎出了脸上的平静:“你去了凤鸣城?”
穷酸秀才点头说道:“去了。”
秦思省紧跟问道:“什么时候?”
穷酸秀才似乎是意识到了秦思省心境的变化,温润的眸子凝视着,道:“三年前。”
秦思省缓缓笑了起来,道:“看到了什么?”
微微皱起眉头,穷酸秀才似乎在回忆着,又像是在懵懂着:“一座城,一个人,一把剑。”
城是凤鸣城,人是顾青川,剑是寞霜。前两个是秦思省从白胡子老道那儿得知的,后一个,出自颜渥丹的口中。
秦思省似是有些不甘:“还看到了什么?”
穷酸秀才看了眼秦思省,嘴角浅笑,道:“我该看到什么?”
秦思省微愣。
冯寂白,顾青川。剑中的痴仙之争,究竟是何等的神仙风采?
秦思省终归只是向往,缓了心神看着穷酸秀才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穷酸秀才嗅着酒香,自顾自的笑了笑,十年秀才,一朝腰间悬了剑,还能如何?
“看上你一眼,喝上一壶酒,走该走的路,看该看的景,听该听的事。”
秦思省点头,起身端来一坛廉价却为嗜酒之人最爱的烧刀子,弃杯取碗颇是豪迈:“呼儿将出换美酒!”
穷酸秀才举碗高和:“与尔同销万古愁!”
绕城而过的望心湖伴着浓郁的酒香,渔舟唱晚风光旖旎,身处花柳巷的酒色生迷,秦思省与穷酸秀才一醉方休。
半夜醒来皓月当空,秦思省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起身下床,头疼欲裂。寻摸了一番,却不见穷酸秀才的身影,就势坐在院中,霜气浸润着正盛的桂花,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晶莹如玉十里飘香。
秦思省裹着衣衫抱在怀中。
就在几个时辰前,穷酸秀才江湖很远,庙堂很高,世界也很大,秦思省不该一辈子呆在花柳巷,应该去见见人上人,看看天外天。
六年前亡国北魏的天子客卿舍身花柳巷,见到会试落地吟诗买醉的穷酸秀才,一语破天机。
“此子,状元才,江湖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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