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到镇上的大巴站路程路程比较远,每次回来都是表姑父开拖拉机接送。
第二天吃完午饭,表姑夫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妹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你看你这大包小包的,她哪吃的完!”奶奶嘴里嗔怪着,笑容满面。
“没事,吃不完分同学嘛!你表姑煮了几根苞米棒子放在黑色小布袋里,饿了路上吃啊。”
“谢谢表姑父!这么多,我可提不动,留些给奶奶吧!”
奶奶一听连忙接话:“家里吃的都有,难得来一次,多拿点!”说着,又往包里塞了两大罐密封的酸豆角。
我拖着行李箱跟随表姑父出了家门。这一带多是平房,四周围着菜地。热风肆无忌惮的吹过来,黏黏糊糊的拂过脸颊;撩动我翠绿的棉布裙摆,一阵清脆的铃声在我耳边响起——“叮~叮铃~叮铃~”
“怎么了?”表姑父走在前边,见我没跟上,转过身来询问。
我顺着声音来源看向屋后的某个方位,远远瞧见狗蛋跑出来仰头看着自家屋檐下悬挂的铜铃。
“下回放假早点回来,多待一段时间……”表姑父以为我舍不得奶奶,语重心长的说:“她年纪大了,能陪伴我们的日子也没多少年了,多回来……”
他的这番话让我心头莫名一怔,然而,让我感到惶恐的是,我看见狗蛋身后似乎多了一个……
风吹铃动,铜铃声拉扯着我的神经,一阵疼痛袭来,那个模糊的身影在我眼里越发清晰起来,竟是六叔!
六叔分明已经死了——我顿时毛骨悚然。
狗蛋一脸好奇的踮起脚尖,去摇晃铜铃。六叔就站在他跟前看着自己幼小的孩子,惨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愧疚之色。我惊恐万分,却不敢喊出声,怕他再次发现我。我想走,裙摆下的双腿不住的颤动,怎么也使不上劲来。
“妹子,是不是身体还没好利索,要不再留两天?”表姑父见我脸色有些苍白,急忙上前两步。
“不……不了,我没事,走吧!”表姑夫的声音让我稍稍稳定心神,我咬牙挤出这句话,紧跟上前,匆匆离去。
顺利上了大巴车,我心有余悸的靠着车窗,感觉自己这一路都快虚脱了。
成片的苞米地从眼前掠过,景物倒行,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一下、两下、三下,当第三次感觉到有水溅到脸上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的蓝色灰暗了许多,下雨了!
雨天路滑,车速自然减缓了许多。那时候没有微信,学生族使用手机也没现在这么普遍,我有些着急,担心会赶不上火车,让接站的同学白等。此时天空一道闪电,衬托出天色的暗淡。雷声乍响,我脑子一懵,看见雨中一柄油纸伞向着我缓缓走来……
雨过天青,温暖的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洒进大山里。我环顾四周,这里水雾弥漫,环境幽静,一栋古色古香的木楼伫立此间。木楼依山而建,楼前有十尺见方的荷塘。荷塘里花骨朵含苞待放,一只红尾蜻蜓从水面匆匆掠过,还未停歇的波纹又荡漾开来。
“叮~叮铃~叮铃~”
木楼飞檐角的风水铃发出一阵悠远空灵的声音,惊得我急忙转身。我看见一个女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款款而来,铃声欢快吟唱,就像是在迎接她的归来。
伞面描绘着一朵包含待放的小荷,映衬着荷塘里的景致。那只红尾蜻蜓馋了眼,朝它飞去,可惜,终是迟了一步,油纸伞已经被主人收拢。
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不婀娜华贵,却给人一种过目不忘的感觉。一身雪白的长裙罩在淡紫色纱衣之下,云鬟发髻未饰朱钗,衬着素白的面容,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淡然而飘渺。
我寻思着这个女人是个汉服爱好者,走过去打招呼,而她却无视我的存在,甩了甩伞上残留的雨水,扶着栏杆上了楼。片刻后,楼上一扇雕花窗柩被叉竿支起,一股淡淡的、清雅的味道越发放肆地飘了出来。这气味非檀香,也非花香,若是常去庙宇烧香拜佛的人,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循着这气味上了楼,见房门敞开着,便贸然走了进去。那焚香的宝塔香炉摆放在一张红漆木的梳妆台面上,那个女人走过去坐下,扫了一眼,香灰上一环盘香即将烧尽。她又将视线转向放在一旁的油纸伞,抬起纤细的手轻抚着,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只是,她的神情却是那般淡淡然,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终究是白走了这一遭……”她喃喃自语着。
我走上前问:“请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好似不知道我的存在,只看着身前的方圆铜镜,端详着镜中升起的袅袅轻烟。
蓦地,她笑了——涂抹胭脂的唇,她身上那唯一夺目的色彩绽放开来,笑意揉进了眼里,揉得太深,惹出了泪来——“梨花带泪”我不由得想到这个一个词,但下一刻,我不禁寒毛卓竖。我发现她身前摆放的那面铜镜里,既没有她的存在,也照不出我的身影来……
耳边响起了一阵骚乱声,我睁开眼,车到站了。我踉踉跄跄向着车门走去,忽然眼前一黑,人就径直栽倒过去——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六叔临死之前的一幕!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带。
“林珊,你醒了?”
“珊珊,珊珊你感觉怎么样?”
“医生,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看见眼前站着穿白大褂的人,我虚弱的问了句:“姐,我这是怎么了?”
身旁的林娇伸手抚着我的后背,一脸担忧:“珊,好端端的怎么就从车上摔下去了呢?”
车上?摔?我不禁皱起眉头——我想起来了,刚结束高考,想说回老家去看望奶奶来着。
当我这么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说我失忆了。我想这么搞笑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可看着钱包里两张票根,我不得不承认:我摔坏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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