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的教堂不烧香,可这摊位上竟然堆着香炉,就是这玩意儿吸引了贾欢欢凑过来。
走进来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小摆件、小玩意儿,在玻璃柜里、金属架上堆得琳琅满目,古色古香的好像真的是东方文物流落海外的样子。
各色瓷器最吸引人。
穿着一身果绿色防晒冲锋衣的小姑娘,背着手像在观音庙巡视店铺一样,快速遛了圈,连杜雯都跟着过来拿起那香炉看看。
她对文物没讲究,主要是好奇:“我们不会撞大运买到什么好宝贝吧,不过听说几十年前来欧洲的游客倒是买到过不少好东西。”
贾欢欢却用嘴角小声:“做旧的假古董,这老外要么坏,要么就是进货的时候被骗了。”
杜雯露出个哈哈的表情,没出声的悄悄把香炉放回去。
店主看见是亚洲面孔,立刻卖力的推销,业务很熟练的甚至能说几句中文!
本来打算抬脚出去的贾欢欢,这时候却把目光停留在店铺深处角落的架子上,那里码着一堆石头。
准确的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印章!
换做普通女孩子真的很难一眼看出来这些不起眼角落的东西是什么。
贾欢欢就太熟悉了。
万长生在碑林那个书房里面,不就堆满了这种玩意儿么。
如果在国内任何一个景区店铺,她也肯定不会关心这些印章有什么来历。
可这是隔着六七个时区的上万公里距离。
贾欢欢肯定伸手拿过来看了。
杜雯这下也看见,她反应更快,使劲压低声音:“不可能有外国人进这个东西来卖吧?”
国内都基本没地方卖这个。
贾欢欢却当先从石头里面拨出个长条方体来,就像个高级口红盒子似的拿在手里掂掂:“这是木头的,很硬,肯定是很好的材料……”
杜雯挨个儿摸摸石头,捻捻自己手指:“感觉很久都没人摸过的样子,细菌好多。”
说着赶紧摸湿纸巾擦手。
贾欢欢再翻开看看下面篆刻面,她不会认字但也懂点门道:“好脏好旧了,不晓得……”
还凑在鼻子边认真的闻了闻:“不晓得好多年都没有盖过印泥润过油,早就干透了,这个是做不得假的,长生哥有些老祖宗的印章,每过一段时间我就得挨着上油印几下,这个我要买回去给长生哥看,没有印油味道可是有木头的香味,是好东西,可以给他刻章玩。”
杜雯看眼那十几个印章:“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当然是全都要了,装着好玩讲讲价……”
她还顺手抓了指头大的两三个在人家摊位上抛着玩儿。
谁知道人家意大利佬精着呢,连忙巧舌如簧的说那是什么祖上从远东带回来的宝贵玉石!
反正杜雯听单词形容得像钻石一样。
赶紧拿那木头的打脸:“这是什么钻石,木头!”
说着还想祭出假装不买大法,贾欢欢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人家好马奇了。
家里有钱不在乎!
人家老外鼓起勇气报了个二十欧元!
俩姑娘内心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贾欢欢表情很浮夸,很不屑的要了木头,然后“不经意的”搭着要那堆石头,一欧元一个!
因为杜雯使劲敲边鼓的说那些石头丢在那里很久都没有人买。
她是个美术生,想拿去做点东方艺术品。
俩姑娘一唱一和配合得还蛮不错,并不是多在乎这点石头,主要惊讶对方的契合程度。
店主最后要两欧,还承认确实是祖上从远东收集来的,当时真以为是玉石。
结果在欧洲根本不认同,连中国游客看了都对这个不感兴趣,零零碎碎的卖了多少年不但没卖出去,还把别家的都集中起来了。
这种海港城市,曾经就靠着当水手到远东闯荡发大财。
俩姑娘装着镇定轻松的表情,随便找个纸口袋付了五十欧元装着拿出去。
走在街面上都强行嬉闹,好像深怕别人发现错卖了宝贝追过来讨要。
杜雯还很做作的在路边买了两个蛋卷冰淇淋,结果惊奇的发现味道非常好吃,恨不得买上七八个打包回国去!
然后又在不远处看见个穿着全身白色厨师服的白发老爷爷,在亲手操作买猪肉面包,又是挂得琳琅满目的那种意式烤肠店,让贾欢欢好奇的尝了尝味道。
好吃得差点把手指头吞了,杜雯怂恿她把这手艺学会去!
两人就借着买面包,细细观察人家那猪肉是怎么做的。
于是她俩居然把刚买到十六七个印章差不多忘记了,随便塞在杜雯的双肩包里。
主要是好玩,并不怎么在意,因为贾欢欢说家里这种印章都不少。
可真等到回了佛罗伦萨,跟从美术馆出来的万长生会合上,翻找出包里的战利品给他看。
万长生却有点喜不自禁。
接过那枚硬木印章,就坐在餐桌边翻来覆去的看。
贾欢欢要的就是万长生喜欢,他觉得重要那就够了,也不问为什么,忙着去做晚餐,想把刚学到的烤肉技巧给用上。
杜雯观察:“怎么?很名贵?就这个贵点,二十欧。”
万长生慢慢摇头:“大巧不工……这是黄杨木的印章,虽然应该是两三百年的老物件了,我猜这木头也没多值钱,关键在这个印章的造型,我不是在构思那个参加青展的篆刻印章么,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炫耀刀功技巧,都不如这种简练的线条打动人,方正不阿,应该是苟教授给我留下的印象,但他又有点过刚易折的那种臭脾气,为了目标就不顾一切,这是我不太认同的,在这枚印章上我想体现出来,想那么多,还不如这样简练直接。”
在店里可能看得不是很清楚。
现在静静的躺在万长生的手心,暗褐色的长条木方,确实就像个高档口红包装盒一样,棱角分明,岁月似乎都没有抹去那种横平竖直的线条,非常硬的线条。
万长生就是被这种简朴的特点吸引了。
对这样沉浸到艺术创作中的男人,杜雯欣赏又不迷醉,顺手把纸袋里面的其他印章都倒出来:“这些呢?怎么样,两欧一个,有没有捡漏的好东西?”
万长生细心的拨看一下:“材料其实都不错,你看这侧面的款:丙戌正月风雪,丙戌属狗,最近的是2006年,这篆刻印章陈旧得明显不是,六十年一甲子,那起码也是1946年甚至更早的东西,标准的南派篆刻风格,文人雅士的味道很足,内容是清梅书斋,显然就是藏书印,再看看这方烧炭老人,肯定也是个什么自称的名号,很老了……”
杜雯居然不敢问值多少钱,怕显得自己俗气了,被笑眯眯做饭菜的大厨比下去。
好在万长生也不清高,最后得出来个结论:“这是昌化田黄,这个还算常见一般,不过这枚是青田风门清,很名贵的一种印章石,虽然小得只有尾指头这么大,但是真的很纯,号称绝对没有杂质才能叫清,若得一窝清,万世不受穷……现在能卖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但以前我们家那块基本上是等量的金锭才能换来,现在恐怕更值钱了,哈哈,你俩可以啊,还有这块应该是鱼脑冻,也就是俗称的羊脂玉,做印章很值钱的。”
杜雯谦虚:“是欢欢看见的。”
忙碌的贾欢欢不屑:“我只瞧上了那块木头,其他都是雯姐买的。”
万长生分析:“你看这些石头,基本上都是青田石和寿山石、昌化石,这都是南方的石头,很可能就是解放前要么经商做事,要么更早打仗战乱的年代从江浙一带口岸流出来的,中国历史上是把印章石也算作玉石,也确实是有各种木、铜、金、银跟玉石都有做印的,但真正文人雅士把玩的印章石,基本都应该算是黏土类的叶蜡石,和正儿八经的玉石不一样,只要不玩印章的,就根本瞧不上这石头,估计这老外的祖先是吃了这个亏。”
杜雯难得要求:“那……就用这指头大点的风门清,给我刻个章呗,就杜雯俩字。”
这对万长生来说,真是简单至极,他也没那种要把老文物一丝不动保存的习惯,稍微清理下原章盖个印算是留作纪念,就用随身携带的砂纸锉平了印口,坐在桌边:“其实你这名儿啊,刻出来很有讲究的,木土为杜,这俩字恰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里面的,然后雨文成雯,润泽之下才有文,左右上下的结构都有了……”
这样斯文温和的男生,确实能获得女生喜爱吧,杜雯都不由自主把头发丝拨好,认真伸长脖子看万长生在那精细的小石头上操作。
结果偶尔端盘子经过的贾欢欢鄙夷:“别听他瞎编,随便什么名字,在他嘴里说出来都有讲究,这就是他们家传的台词,能把十块钱的章活生生卖成一百块!”
杜雯愣一下,哈哈哈笑得差点从餐椅上溜下去。
青梅竹马可能也就像结婚几十年的老夫妻,什么根底都明白,很难有激情浪漫吧。
特别是还摊上贾欢欢这么个心大的。
还好万长生比较体贴:“等我这个章刻完了,给你也刻一个,以后当医生了,写方子什么的签名,就戳个章,多漂亮!”
贾欢欢还不稀罕,就像万长生给她画的画一样,看一眼好好好,收桌子吃饭,今天的红烧猪肉看跟家里味道区别大不大。
所以说天下事哪有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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