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官仿佛没听清杨玉英的话,躺在床上叹气“找人扮劫匪抓人怕是不行,看着是孤身三人,可身边必有护卫跟随,派人挡路也太明显了些,找个罪名把人抓起来?刘承羽那厮还不敢。”
周兆曾是大顺朝卫安侯,还是兵器大师,机关大师,曾于皇家书院任教,做过帝师。
他有一子周崇,大顺名将,武力超群,不说天下第一,也是京城第一,做过禁军统领,为陛下亲信。
二十二年前,斡国犯境,陛下亲征,周氏父子统领大军与斡国交锋。
结果登州小安山一战,周氏父子兵败重伤被俘,斡国花费了三年四个月的时间,令周氏父子投降……后周兆官拜左丞相,周崇封一品上将军,娶斡国贤宁公主,成为驸马。
大顺同斡国交战多年,彼此被俘投降的将领都有,周崇父子却是大顺投降的将领中最位高权重的。
按理说大顺上下都该深恨周崇父子,皇室尤其要恨,但是当初周崇父子会被俘,一为救驾,二来大约还有些别的原因,大顺这边虽然知道他们投了斡国,皇帝却一直没做什么,甚至连周家的人都没有处置。
因为此事,当时满朝文武劝谏,毕竟若是不能对投降之人口诛笔伐,将来将士们有样学样要怎么办?
朝中都主张对周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可闹得那么沸沸扬扬,皇帝始终还是给周家留了几分颜面,甚至几年后,周家有人隐居,有人去斡国,皇帝都没有刻意去阻拦。
这些年大顺与斡国休战,签订了盟约,虽小冲突不断,好歹大战没了。
在登州这等地处,因着两国世仇,免不了敌意深重,边境以外的各州县百姓却已是渐忘了那些伤痛。
且民心思安,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打仗,对于两国签订盟约休战的事,多数百姓都高兴。也就是登州民风彪悍,百姓尚武,又年年和斡国有大大小小的冲突,始终杀性不减。
两国的关系缓和,周兆去年已致仕。他儿子周崇也因伤病回驸马府荣养。两个人在斡国早已没了实权,自由不少……
“冒冒失失地来我大顺作甚,真是给人找麻烦。”
林官抬起手按住眉心,哀叹了声。
此时杨玉英和夏志明都没管他,坐在驿站园子里的石桌上吃饭。
一边吃,两人一边看书。
杨玉英膝盖上放着无名卷,一页一页翻动“你很相信林官?”
夏志明笑了笑“是。”
不过,他说完又道“我信他不会害人,但你就不要插手了,谁也不知道那家伙的前路上会有多少个坑。”
“……我同他是二十年的交情,多少坑也得下,但又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的杨玉英低下头去。
无名卷上浮现出机关大师周兆的《二十四幅半》。
这二十四幅半是周兆多年心血结晶,是他融合了公输子和墨经等多部经典之后创作出来的机关图。
二十四幅完整的。
还有半幅花费十年光景,始终不曾完善。
这半幅图纸上绘制的机关,是一套大型攻城机关,且又没有重型设备笨重的缺点,行走山道如履平地,既强又巧。
除了二十四幅外,无名卷还把百年内各种相关的,最顶尖的资料调集出来,供给杨玉英参考。
杨玉英仔仔细细地看完,信手拿出自己常备的画本,搁在石桌上,用炭笔开始画《二十四幅》。
她的速度极快,不多时,第一幅就落在纸面上,是一艘战船。
如今大顺朝也有自己的先进战船,但是同其它同样战力强横的国家比,在这方面还是稍嫌落后。
就是斡国海上力量也比大顺朝要强。
周兆的第一幅机关图上的战船,整体是铁甲舰,安装火炮和蒸汽机,装备重弩,整体看起来就非常漂亮。
杨玉英画完正面,又画了侧面,很快把剖视图画完,每一处结构都单独画好,旁边继续写批注。
夏志明忍不住抽了一张看了看,忍不住赞道“玉英,你果然有一副锦绣心肠,这世间人的男子,能比得上你的也寥寥无几!”
杨玉英失笑“何必分男女?”
“……也是。”
杨玉英轻笑,一侧目,就见月亮门处一老二少,缓缓走过来。
老人家脸上表情极尴尬,满是歉意,推了孙女一下,叹道“我家这丫头任性惯了,哎,敢问那位公子伤势如何?可要紧吗?请让老朽这孙女前去赔罪。”
夏志明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神色冷淡“不必,让你孙女离林官远些!”
老人家登时更尴尬。
他那小孙女脸上涨红,眸子因怒而赤,气道“明明是那人混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死他都,都……”
夏志明脸上更冷“论貌,论才,你连我同伴一分也比不上,林官没那么饥不择食!”
杨玉英很少看夏志明如此……刻薄。
他该知道,肯定是林官那小子看出小姑娘的脾气暴,故意挑事,这里面若分对错,林官怕是责任更大。
小姑娘气得眼前发黑,双拳紧握,一跺脚就挥拳冲夏志明打去。
她一口气不知打出多少拳,速度越来越快,却连夏志明的发丝都没沾到。
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浑身虚脱,终于打不动,停下来一看,夏志明的姿势都不曾改变,依旧坐姿端正。
她一时惊愣,甚至怀疑起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那老爷子却是神色凝重,一下就看出刚刚这位公子并非不曾移动,而是速度极快,步伐玄妙,完美避开了自家孙女所有的招数。
杨玉英请咳一声,笑道“小夏,怎么和人家小姑娘计较。”
安抚住夏志明,又转头对小姑娘道,“姑娘你也别怪我们小夏生气,我承认,我们那位同伴为人有时轻佻过分,让人想揍他,但我绝不相信他当真会对你无礼,林官性情再让人发愁,他也由始至终,从未曾欺负过妇孺。”
小姑娘一怔,到有点迷糊。
想想今天早晨的事,那人的确只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叽叽喳喳,时而赞颂她漂亮,时而吹捧她的身姿,从头发夸到手,是她本来就有心事,听着厌烦,那人又特别讨厌,这才动手。
可是,那也是那人不对,自己又不认得他,他像个苍蝇似的在眼皮子底下蹿,难道还不该打?
那位老爷子看自家女儿吃瘪,却也不着急,一眼扫到桌子上的图纸,轻轻挑眉,露出微笑,似乎颇有兴趣。
“《二十四幅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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