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里,一切是那么平静,除了几声狗吠这三更半夜谁家都是一片鼾声,当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不过想想以后都解脱了,再也不用学那永远也弄不清顺序的破真言,心里就一下开心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白天出去疯玩,到点被喊回家吃饭,跟着白面去探望黑皮,我把私藏的零食几乎全送了他,黑皮说他爹这次竟然没揍他让他很忐忑,我说,你傻啊,你那会儿都差点失血而亡,你亲爹哭都来不及怎么还下得去手,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上一段时间的。
果然被我说中,黑皮他爹在他能下地走动之前再也不打他,天天给他炖野味吃,我和白面到了饭点就去,前几天落下的体重这几天又变本加厉的补了上去。
村里这几天除了忙秋收还要忙着接待上级领导。领导来水库视察,白面他爹鞍前马后的伺候,好在领导对视察结果很满意,说水库管理的很好白面老爹头功一件,管理方法值得全国效仿借鉴,开大会把村民挨个表扬了一遍,还说要送白面老爹去北京演讲分享经验,把白面老爹乐得都找不到北了。
视察结束后,水库的仪器设备领导说也要一并带走,要运到市里给大家参观学习。这下可忙坏了全村劳动力,所有的骡马都出动了,人类的力量是可怕的,连大自然都能改变,更何况在三天内就将水库的所有重型仪器运到千里之外的火车站。
送走领导们还没几天白面就出事了,约好的今天去黑皮家蹭兔子肉吃,结果等到中午也没见他来找我,跑去他家一看,大夫在他家开药,他爹妈爷奶正搂着他发愁。
白面被鬼上身了,村里人都这么传,找了好几个大夫一点起色都没有,不是撞鬼了是什么。但附近几个村的道士和尚阴婆跳大神的请来不少,白面还是没有丝毫好转。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学满七天,诛杀妖狐的原因白面才变这样,可黑皮没事啊还一天好似一天。正犹豫着晚上要不要进山再去找那老骗子,白面老爹就已经先我一步去武当山请了据说很厉害的道长。
那个年近半百的红脸道士和两个小道进村时,全村人几乎都出去看热闹,瞧到他与众不同的模样,忍不住一阵猜忌。
“诶,这道士脸咋这么红!不会一大清早就喝高了吧!只怕也跟之前那些一样混顿饭就跑!”
“不知道就别瞎说,武当正中千年历史知道不,这可是村长拎着腊肉烟酒正八经从武当山请下来的。”
“就是就是,你看他红光满面,太阳穴还一鼓鼓跳动,我爷爷说了这是武林高手的面相。”
“诶诶诶别说了,红脸道士瞪眼了。”
红脸道士脾气极差,恶狠狠瞪了一眼人群,夹道看热闹的村民们霎时安静下来,似乎都被他那对牛眼震住。
好大杀气,我骑在树杈上看得真切,红脸道士穿的道袍跟那老骗子很像,深灰长衫,袖口广大,圆扁发髻纹丝不乱盘在脑袋上用一根黒木固定,跟在他身后那两个年轻的道士也是差不多穿着只是袖口窄些,一个身上背着黄布包步伐轻快,另一个驼着背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好像随时会被背上背着的铁棍压趴一样。
在村长恭敬的引领下,红脸道士几步就进了白面房间,在四周扫了一眼后不耐烦的说只是被恶鬼索命而已,以后不要一点屁事儿就请他老人家下山!他很忙的……看他红着一张脸站在大院中央把村长骂的跟孙子一样,但是第二天他离开村子的时候,脸更红,两个小道还挂了彩。
听离村长家住的近的几户人家说,昨天夜里那叫一个热闹,开坛做法撒米烧纸,花架子还挺多,倒也有几分真本事,之前那些道士和尚都是看看就跑了,这武当下来的红脸道士还真招来个黑黢黢猴子一样的东西,那玩意儿一现身红脸道士就开始骂,骂得隔壁三家都听得见,然后就开始动手,从最开始的肉搏上升到桌子板凳门板铁棍,能用的全用上,输了。天还没亮红脸道士就收拾东西带着小道士赶回武当,说是要找更厉害的师兄来。
村长在村口痴痴的等,他深信红脸道士是与众不同的,因为自那晚后白面虽然还是浑浑噩噩,但至少知道喊饿了,我去看白面时把奶糖用热水化开,喂进去小半碗呢!
没过几天在村长的殷切期盼下,一帮道士浩浩荡荡的进了村……然后第二天早上,一帮道士骂骂咧咧的出了村……白面还是没醒,经过这次,他已经彻底晕死过去连水都灌不进去了。
这天,晌午过后白面他爹就在喇叭里喊集合,把全村人都叫到了大礼堂。大礼堂有两个用途,一个是开村大会,一个是放大幕电影。现在白面摊在家奄奄一息,村长这么急的叫集合肯定不会是后者。
梅奶奶拉着我一路小跑,村里人家不多,大伙都处得跟亲人一样,谁家有什么事都急着跟自家人一样。大伙儿知道白面可能不好了,大广播才没喊几句,各家扔下手中活计全都赶到大礼堂希望能出份力。
大人们都坐在长木凳上,小孩子全趴在最后面的铁栏杆伸头朝高台上看。
这一看就傻眼了,那高台正中央上坐着的,白眉毛垂到下巴,白胡子垂到胸口的那个,不是老骗子嚒!看村长对着他们一副诚惶诚恐,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差没跪下磕头了,村民一看知道这是来了大人物啊,一个个也不敢在擅自交头接耳,都伸着脑袋望向高台,等老骗子他们发话。
老骗子身后还站着四位道长,这四个道长满脸肃穆,一个面红耳赤浓眉大眼,手里握着根长铁棍,身上肌肉纠结,这不是很会骂街的那位吗!
另外三位也瞅着眼熟,都是之前跟着红脸道长来过,又灰溜溜离开的那些个。一个络腮胡子头发花白和一个约三十来岁的道长站在老骗子右边,一个戴个圆片眼镜身后背着个葫芦的和红脸道长一起守在老骗子左边,而老骗子则在他们严肃的簇拥下,抱着根轻飘飘的拂尘,眯着眼点头打瞌睡。
没看到老骗子阴森森的徒弟多少有点失望,人到齐大会就开始了,老骗子极不情愿的被叫醒,他具体说了什么我也没听仔细,大概意思是要村民今晚上不要出门,在太阳下山前在门上插根沾过打鸣鸡血的公鸡毛,然后抚养过孩子的中老年妇女去村长家集合,要按照道士给的图样缝招魂幡,其他各自散开该干嘛干嘛。
梅奶奶也要去缝招魂幡,她也是生养过的,只不过她儿子没养到三岁就不幸夭折,丈夫在建设水库时上半身卡进机器重伤不治走了。 公婆死得早,从此之后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了,也没再嫁靠着给人接生和做点小工生活,我就是梅奶奶接生的,我妈把我放在梅奶奶家,也是因为梅奶奶从我出生起就照顾我和我妈,日子久了彼此都有了很深的感情。
独自回家,看来晚饭得自己做了。刚一推门进屋,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冷得我浑身一哆嗦,鬼一样的道童蹲在我床上正四处瞅,蹲在我床上,蹲在我床上……妈呀吓死我了还以为闹鬼了呢!
“吓死你爷爷我了!”捂着胸口到处找饼干压惊。
“你晚上不要出门,不然我打死你。”说着一伸手,抢走我怀里的饼干铁盒。
“你没去给老……你师父帮忙啊!”吞了口唾沫,差点又说成是老骗子,看今天大礼堂这架势,老骗子果然是武当掌门没错。难道是我误会他了?
“他们五个都搞不定,多我一个难道去送死啊!”他吃着饼干,鼻翼一扇一扇在空气中搜寻。
我深深的懂得,如果再不分散他的注意力,烤鱼片就要被发现了。
“你知道我们村闹的什么妖吗?这么大阵仗,自从钱进白鬼上身后村里连狗都不叫唤了,鸡也死了一大片,对了你要不要吃鸡汤挂面,昨天刚死的,奶奶杀好了挂厨房呢,我现在不吃鸡肉,全给你吃要不要!”我也是佩服自己一句话竟然这么跳跃。
“要的,是那小子的死姐姐爬上来要他还命!”道童拍拍手上饼干渣,跟在我后头进了厨房。
“你吃宽面还是细面?钱进白没有姐姐啊!?他家就他一个,头胎生了儿子就不用躲着生二胎啦!”
“那小子之前他家还生过一个女娃,三更放在外面冻死!后来才有的那小子。”
这下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重男轻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上头就有个姐姐,然后我妈躲在这儿生下我这个二胎。
只是没想到第一胎是女孩竟会被杀死,谁那么狠心下的手,心底某个地方越来越憋闷,好像有只爪子在往外面不停掏东西,又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里挤……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被遗弃在这里无法跟父母团聚,我到底做错什么!凭什么……我凭什么一生下来就要被杀死,冰天雪地躺在桃树下,无论怎么哭喊都没有任何回应,谁能来救救我……
“死胖子!”道童突然一声大吼,吓得我魂神一愣,这才发现脸上泪流满面,心里那团怨恨不甘的阴霾在道童死命的摇晃下渐渐消散,长呼一口气,这才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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