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骁从小就做过许多稀奇古怪的噩梦,在梦中她总是被莫名的恐惧紧紧包围,无路可逃,最终也只能任由悲伤与恐惧合力将她狠狠拖入绝望的泥沼,可真正令她感到绝望的却是即使在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后也只会发现自己又坠入另个噩梦,一个由她的奶奶亲手编织的噩梦。她从这样一个个与她日夜相伴的噩梦中领悟出一条真切的道理,那就是——当恐惧向你袭来时,周遭围看似给了你保护的墙壁其实只会挡住你逃跑的路,却从挡不住魔鬼伸向你的手。
因此,当方程向她解释的有关“拟梦析魂”的具体考核方式时,她凭借极丰富的噩梦经验轻松地安慰方程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说他要通过催眠的方式把我带入一个事先拟定好的情景,来测试看我的反应吗?小意思!没问题的!放心吧!”
面对一脸轻松的元骁,方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可是在这里,你的‘没问题’才会惹出‘大问题’”
元骁闻言,抬眼怔怔地望着一脸忧心忡忡的方程,一时间还无法参透他话中的玄机。
被白无常单独带走后,元骁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下到木材厂地下二层,穿过一条长长的阴暗走廊,进入到接近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道门内一间陈设简洁的接待室内。两人分别在靠墙并排放着的两把扶手椅上坐下,隔在椅子中间的一张方形茶几上放着一只白色瓷碗,碗中盛着的深棕色液体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还泛着层层油光。
白无常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根烟塞到嘴里并点燃,白色烟卷被轻轻夹在他左手食指与中指间,他的手指纤长而骨骼分明,肤色看上去竟比指间的烟卷更加苍白。元骁出神地凝望着那只惨白的手,脑中倏地闪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清冷的月夜中,惨白的月光下,坟墓中幽幽伸出一只苍白、全无血色的手,在风中轻轻招摇……
从白无常口中不断轻吐出的淡蓝色烟雾在灯光下升腾,渐渐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屏障,如同世外高人头戴的斗笠前垂着的面纱,他将自己隐藏在朦胧的烟雾后,侧头眯着眼打量元骁,发现她也正偷偷斜眼瞧向自己。
“把桌上的油涂在脑门上”白无常转过头不再看向元骁,沉声吩咐道。
“涂多少?涂满吗?”元骁随着白无常的音调自然地压低了声音问。
“抹个两三道就行”
元骁依言将右手食指伸进碗内沾了沾,又抬手向自己的额头上抹去。
就在此时,崔刚忽然推门而入,对白无常说“都安排好了,可以过去了”说罢,转头瞄了一眼元骁,登即诧异地瞪大双眼,愕然道“你这是干什么?”
白无常循声望向崔刚,又顺着他讶异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元骁,只见元骁白净的脑门上横平竖直地写着一个大大的“王”字,还泛着棕色的油光。
“这样看起来比较霸气,能给我自己壮壮胆”望着两人不解的眼神,元骁小声解释道。
接下来,脑门上画着“王”字的元骁就被白无常带到了隔壁房间,也就是传说中的“拟梦屋”。一盏落地式台灯发出的昏黄色光线是这间颇为宽敞的屋内的唯一光源。灯前平行放着一对宽大舒适的躺椅,一只插着燃香的铜质香炉被摆在两把躺椅间的低矮木桌上,桌上还静静放着一枝通体乌黑的、有铅笔般粗细的香。
“躺上去吧”脑门画着两道棕色油渍的白无常抬手一指元骁右手边的躺椅沉声说。
元骁毫不犹豫地依言躺了上去,白无常走到她身旁矮身把她身下的躺椅调换成更加舒适的角度后,忽然俯身将脸凑到元骁面前,从上方直视着她。元骁也紧张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他,两人相距不过几许,白无常身上浓浓的烟草味儿一时间已经盖过了香炉中的发出的阵阵檀香。
白无常有一双仿佛看尽人间丑恶的眼睛,一种堪称冷漠、残酷的光紧紧栖息其中,在他冰冷目光的直视下元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抬手轻轻拍了拍元骁的左侧肩膀,之后便若无其事地抽身走开了。元骁忽然感到眼皮异常沉重,强大的困意如潮水般向她席卷而来,不一会儿功夫,她便被淹没在睡意的汪洋中。
白无常凝神侧耳听了听元骁均匀的呼吸声后,躬身从矮桌上拿起那枝黑色的香,又从桌下的隔层掏出一盒火柴,动作娴熟地将香点燃,一缕紫色的烟气仿佛从远古的囚禁中被突然释放出的古老精灵,瞬间在屋内迅速氤氲开来。将其稳稳插入香炉中后,白无常起身走到另一张躺椅上躺了下去,闭上双眼前,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已经完全进入沉睡状态的元骁,悠悠地道了声“旅途愉快”。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正紧紧包裹着元骁,她感到自己正漂浮在软绵绵的云端,周身融融暖意,眼前是五彩斑斓的游动着的花朵。恍惚中,她试图分辨出自己真正置身何处,于是她满心欢喜地张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宽敞房间内的松软大床上,窗外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肆意铺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并送给她一件包裹全身的暖融融的外衣。这间从墙壁、装饰到各种家具、摆设清一色纯白的房间,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觉,恍惚中她觉得这里似乎就是她自己的家,可忽而又隐隐感到她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儿。
她起身下床来到床位正对着的白色壁橱前,轻轻摩挲着壁橱的两扇门,那异常清晰的冰凉触感让她相信自己应该并不是在做梦。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走出这个房间后,其他房间的样子,于是她走向门口,抬手去开门,却猛然发现这间房门的四边竟布满了门锁,连折页那一边都装着好几道。她微微一怔,只得无奈地开始逐个解起门锁来,说来也奇怪,那些看似结构繁复的门锁,实际上机括设计却出奇简单,只消轻轻一扳就毫不费力的打开了。
怀着既紧张又满含期待的心情,元骁缓缓拉开了房门,一踏出门外,举目四望,她登时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极目所视尽是如茫茫雪原般的耀眼纯白,又像是上帝不小心打翻了牛奶罐子将屋内的一切淋了个遍。
“这里难道是天堂吗?”元骁一边穿过宽敞的客厅,好奇地逐个查看其他房间,一边不由自主地猜想。
当她来到一间明亮的餐厅时,惊奇地发现屋内长方形的宽大餐桌旁只有唯一一把高背椅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偌大的餐厅显得空空落落,一种似曾相识的难以言说的孤寂倏地涌上元骁心头,她忙转身退出。与餐厅只一墙之隔的厨房斜对着玄关处一扇高大的防盗门,元骁打算查看完厨房后,再推开门看看外边是怎样情形,可正当她进入厨房逐个把玩着灶台上一应俱全的全新厨具和闪亮的各式刀具时,那扇高大的防盗门外突然传来沉重有力的敲门声。
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的元骁,正紧张地死死盯着那扇防盗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去应门。纠结了片刻后,那扇门后仍不知疲倦地传来的有节奏的敲门声让元骁终于鼓起勇气站到门前,“谁呀?”她一边犹疑着开门,一边试探着问道。
一位肥头大耳、面皮粉白的中等身高的男人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前,下巴处耷拉着一堆赘肉层层叠叠让人不禁联想到肥胖的白色肉虫,一头怪异的卷发倒让元骁有几分莫名的眼熟,她诧异地打量着这位素不相识的白胖子,白胖子也笑眯眯地打量着她。突然间,白胖子猛地收起了脸上虚伪的笑容,瞬间换上了一张表情狰狞、如猛兽般的骇人面孔,他倏地伸出一双肥胖臃肿的手掐向元骁的脖子。大惊之下,元骁忙退后一步闪身躲过,可此时要去关上防盗门却已经太迟了,白胖子尖声大笑着跟进门来,如僵尸一般平伸着一对浑圆的胳膊紧追在元骁身后。
飞快地窜进厨房后,元骁刚想锁上房门,却惊异地发现这道门竟然没有门锁!她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抵住门,内心顷刻间充满了恐惧,全身不由瑟瑟缩缩地开始抖个不停。白胖子很快便开始利用他身材上的优势对厨房那扇单薄的木门展开猛烈的攻击,重撞之下,那扇木门眼看就要被整个从门框上拆落下来。
眼见大势已去的元骁,瞬间就慌了手脚,心已死了一大半,料想自己此生势必了已!然而就在此时,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她脑中轰然响起,厉声指责她的软弱无能!催她拼死一搏!这个警告如醍醐灌顶般让原本惊慌失措的元骁顷刻间冷静了下来,她快速打量起屋内的各种物件,急于寻求一件自卫的武器。刀架上一把锋刃闪着刺眼寒光的菜刀不失时机地落入了元骁渴求的眼中,她狠狠把心一横,快速冲向灶台上的到家,身后的房门“砰!”地应声倒地。
站在门口的白胖子狞笑着大吼一声往前冲向元骁,而已经将菜刀死死握在手中的元骁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挥刀向白胖子砍去,手起刀落,白胖子粘稠的血液溅得元骁满身满脸殷红一片。她疯狂似挥刀乱砍,连血浆迸进眼里也浑不在意,眼前渐渐成了一片模糊的血红色,即便如此她手中的刀却仍未因此有片刻停顿或迟疑,她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只会重复这一样单一的动作。
待她筋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的血泊中,慢慢回过神来时,一阵强大的恐惧瞬间将她吞噬。
“我杀人了?对,我杀人了”她惊慌失措地自问自答着,“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投案自首?不可能!我不想坐牢!”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决不能!我要销毁证据,毁尸灭迹!”第二个想法很快便得到了认同,她起身冷眼地瞧着地上白胖子血肉模糊的身体,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异常惊悚骇人的想法——“吃掉他!把他全部吃光!这样就再也没人会发现他了!因为他在我的肚子里!”
她欣喜若狂地坐回到地上的血泊中,开始用刀分割白胖子的尸体,胡乱剃下了几大片肉后,她起身拎着一大块肉放到了灶台上的切菜板上,如剁饺馅儿一般开始疯狂地剁起那块人肉来。当那细碎的肉馅被放进煤气灶上的煮锅中烹制时,元骁打量着脚边的一滩烂肉,心中仔细盘算着到底还要几顿才能把它们全部吃光。
佐料不足的肉馅比元骁想象中还要难吃百倍,但她仍强忍着恶心大口大口地吞吃着,急欲加快毁尸灭迹的速度,同时还时不时瞄两眼脚边的一堆烂肉,“下次换个吃法吧?或许会好吃些?”她紧锁眉头思忖道。
眼看这一盆肉馅已经被吃进去大半,元骁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只要这期间再没有别人来打搅,她两天之内应该就可以将这些肉全部吃光,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谁知道她杀了人!这个白胖子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可就在这时,忽然传来的一阵沉稳有力的敲门声再次将元骁拖入恐惧的深渊,她下意识地拎起菜刀朝防盗门走去,可当她靠近门前细听之下却发现那敲击声并不是从这扇门后传来的。半响后,那沉重的敲击声仍自顾自有节奏地响着,元骁犹疑着开始小心翼翼地巡查各个房间,终于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她最开始醒来的卧室中传来的。她迟疑着走进屋内,凝神细听,惊讶地发现那沉稳的敲击声竟然是从那高大的白色壁橱内部传来,壁橱的门板也正因内部的敲击而不停地震动着。
她壮着胆子凑上前去,左手轻轻握住壁橱门扇的把手,右手高高举起血迹斑斑的菜刀作砍杀状。深吸一口气后,她猛地拉开了柜门,眼前赫然出现的一幕霎时间惊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个刚刚被她乱刀砍死,并已经有一部分被她吞进肚内的白胖子此时竟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的壁橱中,笑眯眯地看着她。
惊恐交织下,元骁再次毫不犹豫地挥动菜刀向白胖子疯狂砍去!就这样,神奇复活的白胖子在元骁的手中再次成为了一滩肉泥。元骁用一双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的眼睛,俯身瞧着白胖子的“遗迹”,冷冷地狞笑道“你再来多少遍,我都不会怕了,你再来一次,我就杀你一次!我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可怕!”
“拟梦屋”内,躺椅上的白无常蓦地张开了双眼,心中砰砰乱跳,他立即重又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又缓缓睁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转眼望向另一张躺椅上仍沉沉睡着的元骁,面色阴沉,脸上忧色渐浓,后背上被冷汗浸湿的黏湿感让他浑身颇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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