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垠气的咳嗽起来,他挺得笔直的脊背也控制不住弯下了些,慕流央见他这幅病态,越发烦躁起来,原本的讽刺,也吞回了腹中。“算了,若是没事我就走了。”
“慕流央。”慕垠声音喑哑。“我管不了你了,是吗?”
“这慕家迟早有一日落入我手,您若对继承人不满意……”慕流央打开门,径自走出,声音远远扔了回来。“趁现在或许还来得及呢。”
慕曲见少爷离开,自知自己是劝不住,只好走进书房,看见慕垠沉默着坐在原位,看样子,原本想说出口的话,怕是又被争吵代替了吧。
“家主,我去……”慕曲知道慕垠担忧少爷,可少爷又不可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着,也只能由他代传了吧。
“不必了。”慕垠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说道。“他也长大了。”
“慕家的一家之主,若是不能从这般阴谋中活下来,又怎么能领着慕氏一族坐稳至东三家的位置呢?”
慕曲想说您也看到少爷的样子了,又真的会如您所愿,成为一个家族至上的家主吗?他知道以少爷的能力确实能使慕氏不败,可是……
他又是如此的憎恨着这个地方啊。
“我老了。”慕垠的声音打断了慕曲的思绪,他声音平静如将死之人。“待我死后,辉煌也好,败落也好,我是看不见了,所以,由他去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从一开始,您又为什么非要叫少爷如此憎恨这一切呢?慕曲说不出口,他只是个下人,主子的心思,终究是不能由他来干涉的。
“流萤如何了?”慕垠低声问道。
“流萤小姐在庭院中又睡过去了。”慕曲躬身答道。
“叫人抱回屋子里,别着凉了。”在慕曲一声‘是’中,慕垠扫见窗外盛放的海棠,凋落的花瓣连他窗前都落了一层,他无言的闭上眼,吩咐道。“下去吧。”
慕流央踏出慕府时候神色如常,可仔细看并不是什么正面的情绪,他才出府,便看见一旁许行素歪在墙边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见他望来,终于站直了身子。“怎么了慕大少爷,又是谁惹着咱了?”
慕流央显然是没想过这人会在门口等他,一时竟接不上话,许行素亲热的凑过来伸手揽住慕流央的肩膀,坏笑道。“说来听听,让我也来一次‘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何?”
“你怎么在这儿?”
慕流央硬是被许行素给逗笑了,他手肘一抬许行素自然离他远了些,解释道。“桑衍在等着我们呢,啊,还有你的小美人,听说要请你吃亲手打的罗燕。”
“我当然是被强拉来作陪的咯。”许行素叹了口气。“不然桑衍一个坐在那里孤零零的多可怜,绝对会被甜到说不出话的吧。”
“走就是了,啰嗦什么?”慕流央懒得听他那些不着调的调笑。“阿衍怎么和她走到一处了?”
这肯定是苏猗湖扯着桑衍出来玩的,虽然说盛典期间四个学院都在放假,可是以桑衍的性子估计会默默窝在院子里,顶多陪许行素去看书,绝对不会自己跑到城郊去打什么燕子。
团体赛时候他就奇怪了,桑衍和苏猗湖要好起来的速度也太快了些,该说苏猗湖那副傻乎乎的单纯模样连桑衍都骗过了?他是真的不信这一点,连许行素都能觉出美人有毒,桑衍肯定知道那一朵白花是演出来的。
还是说因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女子间的友谊就来的飞快?
“那谁知道?”许行素见离开慕府,前方人流开始密集,声音便放低了些。“要说桑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只能说是缘分到了。”
“缘分?”
慕流央瞥见他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对方还有话说,果然,许行素接话道。“就如可怜可爱的苏小姐一路追到你府中一般,不是吗?”
慕流央懒得作答,反正这人看的一清二楚,都醉的险些炸了房子还能把他与苏猗湖的对话记住,解释在他面前也不会起效果,就让他自己分析去吧。
为什么人要是太聪明,就会沉迷于八卦呢?
“只有情感这种事,是会有我看不到的结局的呀。”许行素连猜都不用猜,就能答出慕流央心中所问,他闭起左眼,视野立刻少了一半,于是他又眨了眨眼睛,重新回到光明之中。
书阁为他带来的,是绝对清晰的世界,没有隐藏与迷雾,所有道路的最终点都一清二楚,这样的世界很累,可他却没有选择休息的权利。
所以明知是不可能,他也期待着不可能的发生。
就如十年前被慕流央所叫回的桑衍一般。
他之所以放弃了部的尝试,是因他于那个地狱中见过桑衍失去意识之后的模样,种种迹象都已经说明是绝境,可慕流央一无所知才不犹豫的做出了尝试。
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是会有‘不可能’的事情发生的。
是啊,人类能从神明年代至如今,以极其脆弱的蝼蚁之身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宰,不正是由于绝对坚信着胜利的情感吗?
“回神。”慕流央轻叹一声,伸手勾住许行素领子,免得对方撞到一旁的摊贩身上。“都从白楼里走出来,歇歇不好吗?”
许行素勉强驻步,绕过一回身被身后的慕流央吓到退到一旁的摊贩,回答道。“我倒是也想啊……前面那家,不知道她们到了没有。”
喧闹的酒楼中专门迎客的人很快迎上来,领着他们上了三楼,三楼便安静了许多,只偶尔有人从厢房中走出,这人为他们引路至廊厅最前的一间,二人推门而入,只有桑衍一人坐在软榻上。
“阿衍。”慕流央见桌上只摆着些糕点,左右一看没有苏猗湖的影子,便出声询问。“你自己来的?”
桑衍抬起头还没回答,一旁苏猗湖便自帘幕中钻出来,倚在桑衍背靠的软榻上伸手捞了块糕点。“还有我呀。”
“你们的燕子呢?打到哪儿去了?”许行素一看两人身旁都是空空如也,忍不住笑道。“该不会提前吃了吧,苏大小姐。”
“嗯——交给后厨了,你们现在要是点菜绝对能给你送上来。”苏猗湖面不改色的忽悠道,惹得正喝着水的桑衍笑了一声险些呛到。
“算了我去点菜。”被慕流央似笑非笑的神色望过来,许行素浑身一抖,走到客房外与廊厅上的侍者交谈。
“所以你们两个,是做什么去了?”慕流央见许行素终于走人了,走到帘幕旁掀起帘子向楼下一望,见楼下是咿咿呀呀唱着戏,便又回过身来问道。
“看热闹去了。”两个人语气不同,但回答的倒是异口同声。
“皇室的皇储与半云的少主,在城北一家客栈会面。”桑衍见苏猗湖吃着糕点张不开口,便向慕流央解释道。“我们路过。”
“他们二人?”总觉得这个路过有点水分,但慕流央也并未深究。“果然半云家与西疆之间是有些什么联系。”
桑衍对当时的情况略作描述,继续道。“有隔音的结界没有听清内容,但那个玉瓶之中,应该是某种药物。”
“难不成这次是要给其他选手下毒?”慕流央些微皱起眉,低声道。“可若一整只队伍都因病退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不是吗?”
“听桑衍的描述,皇储是对某件事情很惊讶吧。”许行素回到房中,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毒药只要分量够,多少人都能毒的倒,有什么可惊讶的?”
见三人都望向自己,许行素舔了舔唇继续分析道。“药肯定是针对某一人的,而这人的背景令皇储惊讶,或者皇储认为这人绝对不会被打倒,而半云家给了他可能性。”
“在这个时间特意会面,又有半云姝的事情在先,应该不会是与盛典无关的事情。”慕流央扫了眼站在门口的许行素,那人正拉开门将一小碟晶莹肉丝端上来。“既然是来玩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个,是罗燕?”一直沉默听着的苏猗湖看见那些薄如云雾的肉丝,绕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沾了一点。“好甜……用果子做调味的吗?”
“金玉罗燕。”桑衍点头应声,还未继续解释什么,便瞥见许行素将杯中斟满淡金色的液体,突然伸出手扣住了许行素正要拿起的杯子。
“怎么了?”许行素见这一小壶放在苏猗湖身边,以为是甜茶,还没来得及喝一杯就被桑衍阻止了,桑衍没回答,抬手将杯子挪到一旁。
“小孩子不能喝酒。”慕流央替桑衍做出解释,亲自动手给许行素倒了一杯茶水,语调慢而悠长,分明是嘲笑。“来,这个。”
“……”劳慕大少爷动手他确实是受宠若惊,可怎么回事?他不能喝酒的事情怎么连桑衍也知道了?不,不只是桑衍。
“原来你不能喝酒的吗?那还真是抱歉了。”苏猗湖微抿一口杯中酒液,把被许行素拿走的那壶杏花酿提到自己与桑衍之间,许行素够不到的地方,随口问道。“一年院十七岁,还是不能喝酒吗?”
明明这人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怎么一股老成的语气啊?许行素被这一句堵着无法回话,说自己已经十九了怕对方问为什么在一年院呆了两年,说仅仅是容易醉而已,怕对方追问醉态……
“嗯?”见许行素脸色涨红硬是一句话不说,苏猗湖疑惑的眨了眨眼,但很快将之抛在了脑后,向桑衍询问道。“说起来,慕城有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桑衍真的没怎么在慕城中走过,一时也想不起。
“慕城建城很小,后来又匀了些地方给各个学会,要说有趣的除了街市,倒也没什么了。”慕流央回答道。“楼下有戏,去听么?”
“唱的差了些。”苏猗湖早在他们没进门那时候,就趴在帘幕后听了好一会儿,现下听腻了。“要不还是去打燕子算了?”
“挨着城郊不是圈了一座湖吗?”许行素建议道。“团体赛成绩最早也是后日才能得出,在这之前去湖边街市的肯定不少,那边也会热闹些吧。”
“慕城建城这么小,怎么还会有湖?”
“正因建城小,后来的家族想在此落宅很难,便主动在城东原本是城郊的地方另起了一圈城墙,只是离水源远些,故此由慕府出面造了一潭湖水。”慕流央如此解释道。“如今也算是慕城一景吧。”
“我生在湖心岛,湖水什么的真的看腻了。”苏猗湖叹了口气。
“那边有座齐眉桥,传说是站上去的有情人姻缘不断。”许行素分明是自己想去了,冲苏猗湖眨眨眼。“怎么,你不想和慕少主一起去看看?”
“齐眉桥?”苏猗湖一声呢喃,偶然瞥见慕流央筷子一顿,话音一转。“桑衍去么?”
“随意。”桑衍本就是陪着她出来玩的,自然是哪处都行。
“那好。”苏猗湖看似不经意低下头,又夹了一丝罗燕放入口中。
……
“桑衍!”苏猗湖在人流中穿行,将险些跟丢的桑衍拉到自己身边,她望着街道两侧高高悬起的灯火,忍不住感叹。“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有节日吗?”桑衍瞥见一旁贩卖糕点的摊位险些被挤翻了,心里生出了两分疑惑,可看街上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哪里像是节日?
“聚成一群是人类本性。”苏猗湖竖起手指,她扫了两眼实在找不到慕流央与许行素的踪迹,无奈说道。“看来是走散了。”
“他们认得路,你别丢了就好。”桑衍任她拉着自己衣袖停在一处饰品摊位之前,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有些模糊。
突然身侧有人撞来,因为桑衍个子不算高,那人肩膀也许会直接撞在她发上,桑衍便用手护住发间的红绸,身子一侧避过去了,那人急忙向她道歉,她摇摇头再回身,发现原本摊位前的苏猗湖不见了踪影。
桑衍沉默片刻,人流太急,只有摊位前有小小一片宁静,穿着月白色北衡制服的学生要多少有多少,一眼扫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结果最后她还是把苏猗湖弄丢了……
“桑衍!”突然有人挤到她身侧踮着脚拍了拍她的肩膀,桑衍低头,看见在人群里娇小像个小动物似的柳玲珑向她问好。
“怎么,你们也来湖边玩?”柳玲珑腰间的红绳都被挤得歪了些,她见桑衍身边没有跟着别人,心知是挤散了,便邀请道。“不如和我们一起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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