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道路有铜铃声由远而近,河谷郡通往富水县百余里的官道上,叛军投降的消息还未传来,或是还在途中,所以少有行人商贩来往。
叮叮当当.....
铜铃摇摇晃晃,老驴悠闲的甩着秃尾巴,不时抬起头,伸出舌头去舔飞舞的蝴蝶,一蹦一跳的走在路旁,然后,纷飞蝴蝶被纤细的根须卷过,拖到掌心,被黑裙女子吹了一下,只剩一对羽翅飘飘然落下,身子都不知道被吹去哪儿了。
儿吖哼吖~~
老驴喷出粗气,瞪着眼睛不满的嘶鸣。
后方。
一袭青衫的陆良生换下了那身标志身份的衣袍,整个人看上去简约朴素,又有了当初那书生的感觉,除了肩头趴着的一坨大蛤蟆。
后者耷拉着眼睑,随着肩头起伏,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
“有轿不坐,非要走路。”
“师父要是想坐轿,回长安后,专门给订做一个就是。”
陆良生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八位叔伯,舍不得脱下那身铠甲,各牵了一匹马,颇为威风的昂起脑袋,就是一路过来,没什么看他们,就算有人也远远的避开,不敢多看,怕是作乱的军队。
“良生啊,韩将军说派人送咱们回去,那在乡亲们面前多露脸啊,你杂不等他呢。”
“是啊,现在你可是国师,你没见到,那日河上你一走,那些个人,那是一个个的过来问呢......”
“就是,那韩大将军还问良生有没有婚配,他孙儿刚好正适龄,唔.....说的多少岁来着?”
“我记得,十岁!”
听着八位叔伯兴奋的说话,陆良生摆摆手,只回了句:“不在乡亲们面前摆面子。”
一旁并行的道人懒洋洋的伸了一下身子。
“这话就不错了,还是本道认识的那个陆大书生,对吧,老猪?”
侧后方,紧靠路边的彪肥身影,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摸了摸肚子,传来‘咕隆隆~~’的雷声。
“对不对,俺老猪不知道,就是想快些到栖霞山,有些饿了。”
途中,陆良生将这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他们听,道人、猪刚鬣对陈靖、陈辅这两人并不太关心,就是没赶上有些遗憾,至于陆盼八人那就更不用说了,陈辅师徒是谁都不知道。
‘咕~~’
陆良生肩头,也有肚鸣响起,趴伏肩头的蛤蟆道人,瞥了一眼那边的孙迎仙,拖着一身黑底金线边的袍子,扶着徒弟的耳朵坐起来,耷拉着两条小短腿悬在外面。
“小道士,赶紧去找找,有没有田鸡,来几尾大鱼也成,老夫也饿了。”
“本道这里还有一只,拿去垫垫。”
道人翻了翻腰间黄布口袋,丢出一只白花花,剥了皮的田鸡,被蛤蟆一蹼打开,“腌了许久的东西,也拿来糊弄老夫?那边有田,去找找看,鳝鱼也可以。”
“得嘞,你等着吧。”
驱走道人,蛤蟆哼了哼,偏过目光,这才问起徒弟的打算。
“良生,你之前不是说处置了叛军,就回长安,那天外红芒可到了哪里?”
陆良生抬了抬脸,云层之后的那抹红点,确实又大了几分,目光垂下来,望去前方道路,走去的脚步,一落就是数丈之外。
“我又不是大禹,哪能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顺道将栖霞山法阵加固,重新布置一下,以防万一。”
蛤蟆道人咂了咂嘴,想要再说上几句,可也没什么话能反驳的。
“那由得你。”
阳光灿烂照过游云,投在地上的巨大云朵阴影缓缓移动里,一行人加快了脚程、
河谷郡向南至富水县,战事通传的公文已在路上,携带消息的衙役,骑马飞奔,马匹疲倦时,也会缓下速度,不过眼下,战事结束,叛军已降的消息不敢耽搁,抽响鞭子,‘驾’的暴喝声里,飞驰跑过官道。
“老哥,干脆让马歇会儿,反正叛军都投降了,也没什么威胁了,晚去一点也不妨事。”
“你说的也对,反正咱们马快,少些脚程,料想也晚不了多少。”
“兄长,还有头驴比咱们马快.....”
“除了那头驴!”
踏踏踏.....
两人说话声里,耳中似曾相似的听到熟悉蹄音,一个衙役口中‘那头驴’刚出口,下意识的回头,另一旁的兄长也在马背上回头看去一眼。
一道烟尘漫卷沿着官道而来。
“好像.....好像是......”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视野之中,一头秃毛老驴背上骑着一个书生,后背两侧的书架哐哐直响声里,一只蛤蟆抱着书架隔间小门,飘在外面,风驰电掣般从他来眼前唰的一下过去,吹的胡须都在风里抖动。
不等两个公人开口,一个尖嘴猴腮的道士,挥手大喊:“让开让开!!”身后还有八个披甲的壮汉,脚步踏踏踏......发足狂奔,在前方一个弯道,从他俩身边一个急转,超了过去,追去前面的驴子,脚下溅起的尘埃,像是腾云驾雾。
两个差役麻木的看着从面前远去道路远方的烟尘
“.......”
“老哥,要不咱们也换头驴试试?”
远去的道路尽头,一路前行的老驴是认识路的,不用指引也知道方向,驮着陆良生直接越过了富水县,沿着笔直向南通往栖霞山的那条盘山道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完了。
城池的繁华在缥缈雾气的延绵山麓里向后退去,天光西斜,彤红的霞光像是给一片翠绿的大山披上了一件霞衣。
山道上,撤去了缩地成寸、神行符的陆良生、道人、陆盼等人,远远看到坐落山脚下,升起炊烟的村寨。
一亩亩田地里,有做活的乡人,听到铜铃声,拄下锄头,直起身来,揉了下眼睛,顿时兴奋的朝四周喊道:
“大伙停下,良生还有陆盼他们回来了!”
随即,丢下锄头,跑上村中泥道,周围听到扯开嗓门嘶吼出的声音,忙活的一众陆家村、北村的村民,纷纷围了上来。
“良生,你不是在京城当大官吗?怎么回来了?”
“哟,那只大蛤蟆还在啊,就是这么吊着会不会死啊?”
也有人问陆盼他们,后者八人兴奋的拍响伸手甲胄,颇为神气的挺着胸膛,走过四周一圈,给村里人看看,摸摸。
陆良生跟围了一圈的乡亲寒暄几句,这才牵着老驴带着道人、猪刚鬣进了村子,有人早早跑去篱笆小院告知李金花、陆老石,妇人拉着丈夫,还有女儿小纤站在院门口,少女垫着脚尖张望巷子口,看到被众人簇拥回来的兄长。
叫喊起来:“回来了,哥回来了!”
“娘!爹!”
院外巷口过来的陆良生抬起手,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拜,惹得对面老两口还愣在那里,被众人搀扶的陆太公,拿杖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你家良生出息了哟!!”
村里往日也是见过大官、皇子,可只是过来拜会,远远看到的,如今村里出了一个大官,还是隋国国师,到底有多大,村人也都不清楚,听陆盼八人讲,皇帝都专门在长安城里划了一片湖给良生。
院里院外,一群村人围得水泄不通,甚至骑到院墙上,趴在窗棂,看着屋里将那身国师衣袍取出,铺在床榻上,又托了玉印摆去桌面,供大伙看个清楚。
远方庙观一缕青烟飘来,在村外化作女子进来时,篱笆小院里,李金花指尖轻抚过那床上做工精致的衣袍,啧啧了几声,回到丈夫身边,伸手一掐。
“嘶......”
陆老石抽凉气的声音里,妇人看着玉印,又看看衣袍,恍如在梦里。
“老娘不是在做梦吧,这回你们陆家祖坟真的冒青烟了,不过也多亏当年,良生还小的时候,没让你取名。”
一旁,整理书架,摆去笔墨纸砚的书生停了停手,颇有些好奇的看向母亲。
“娘,我名字不是爹取的?”
“你爹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人,能取这么好听的名字?还是老娘抱着你赶集的时候,碰上一个风仙道骨的老道士,他给你取的,说你将来聪慧过人,能识文断字,很有前途,不然老娘那么支持你识字干嘛,拿那些钱多买些米粮不香吗?!”
说起当初的缘由,妇人看着儿子当了大官,那是真的佩服自己当时的聪明劲儿。
不过,陆良生却是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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