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或许宣于祁永远找不到答案。
眼前的红色背影是那样死寂,风卷起她的长发,她寂然跪在地上,手扶刀柄,一动不动。安静得犹如一尊雕像,苍白的脸颊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凄美而神圣。
宣于祁神色不再镇定,清隽容颜血色尽褪,只留下震骇、悲怆和一丝茫然。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握紧无双手里的武士刀,缓缓抽出,随手掷到一旁,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感觉她逐渐变冷的身子,更是将她搂得死紧。
“傻丫头,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喜欢我?”他低下眼眸,定定望着无双脏兮兮的脸庞,那明亮的眸子紧紧闭着,睫毛再也不会颤动,那失去血色的唇,再也不会喊着他的名字。
一切,都结束了。
顿了片刻,宣于祁恍惚一笑,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唇角勾着一抹悲凉的笑。
抬起手,小心翼翼擦拭着她嘴角的污血,喃喃道,“认识我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没有心吗?”
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开始即是结局。
是无双的悲剧,也是他的悲剧。
无声呆若木鸡地望着宣于祁怀里的女子,满眼都是慌乱,满心都是骇然。
追杀一年多的目标就在眼前,武器触手可及,可他却连暗器都发不出,行凶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栗。
脑海里浮现女子临死前的那一跪,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他心上,鲜血淋漓。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失手杀了她,更没想过,她为了宣于祁,不但不要命,连自尊都不要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跪下哀求他,不要杀宣于祁
无声眼神颤动,一阵痛彻心扉的疼痛袭来,身体摇晃,几乎就要站不稳。
旁边乱战中杀手不明状况,见领头突然停手了,也跟着停止了。
九名影卫身上各负有伤,但依然尽职尽责地守在宣于祁身前,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一群刺客,谨防有变。
那边的冒牌无声不是傲月的对手,在坠尘的配合下,忍术根本无法发挥,很快就败下阵来。
楼中月以一敌三,纵然武功再高,也没有三头六臂,能同时盯住三个人。
傲古在听到宫玄惊恐的吼叫声时,心中横生不妙,趁楼中月被坠尘绊住的功夫,立即从战局中抽身出来,可等他赶来时,已经迟了。
看着宣于祁怀里静静躺着的女子,傲古眼里浮现出不输于无声的骇然。
“无双姑娘她”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宫玄愧疚的低下头,十分自责道“无双姑娘为公子挡了一刀。”
说到这,视线猛地扫向无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恨意,手腕一动,一剑气势如虹向无声刺去。
而无声恍若未觉,一脸冷然地看着迎面刺来的利刃,避也不避。眼看就要死于宫玄的剑下,千钧一发之时,一记阴戾的掌风从斜面拍来,速度快到宫玄根本来不及闪避。
本以为会被击飞,突然腰上一紧,身子就被人拉了回去,堪堪避开这一击掌风。稳稳落地时,凝神望去,只见楼中月已然站在了无声身前,斜目睨他一眼,冷冷斥道“任务没完成就敢寻死,废物!”
话落之时,身边落下两道人影,是紧跟过来的坠尘和傲月,坠尘手指一动,缠在宫玄腰上的银线便撤了回去,三人并肩站在宣于祁身前,目光警惕地盯着楼中月。
刺客盟的杀手本来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一看到楼中月,皆如潮水般聚了过来。
他们一动,影卫立即跟着动了,以楼中月为中心,双方冷冷对峙起来。
月光照在兵刃上,反射出一道道森冷的寒光,血腥的夜色又添了一丝冰冷,本就已经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变得更加紧张。
而就在此时,肃然无声的渭水河畔,响起一道温冷的声音,“都退下。”
宣于祁抱着无双的身子,温度逐渐退去,只余冰冷。他手一用力,站起身,横抱着无双,面无表情道“备车,去京城。”
“公子?”傲古持剑立在宣于祁身旁,闻声侧眸,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句。
这个时候回京,岂不是自投罗网!
宣于祁并未看他,抬首望向楼中月,剑光给他的脸镀了一层幽冷的锋芒,黑发如墨,白衣清寂,他道“让你主子腾间牢房了,我明晚入住。”
话落,抱着无双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渭水河畔。
傲古等人握着剑,跟着往后退去,同时戒备着楼中月的一举一动。
楼中月别有深意地望了眼宣于祁离去的背影,双手往后一收,腕刀回袖,接着傲然扫了眼全场,抬手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众灰衣人立时散去。
再然后,也不管傲古等人是何表情,大步跟在宣于祁身后,亲眼看着他上马车,一路朝京城方向缓缓驶去。
连夜赶路,翌日中午,马车还没进京,一只黑鹰便飞入了宫城。待到下午,大街上马蹄声声,刑部兵马穿行,百姓一阵骚动。
时近黄昏,宣于祁的马车刚到圣宁城外,就被大批官兵截住。
车帘掀开,一名面冠如玉的男子缓缓下了马车,仰首望了眼城门上方的“圣宁”二字,嘴角浮现一抹凉薄的笑。
转身,从马车里轻轻抱出一名女子,还是那身血迹斑斑的红衣,身体已然僵硬,发髻松散,青丝散落脑后。
刑部衙役见自己被无视,登时大怒,厉声呵斥道“大胆罪犯,还不束手就擒!”
话落,哗啦啦,一阵盔甲相碰声响起,城门口五十名精兵立即上前将宣于祁围在中间。
宣于祁身边除了一名马夫,再无他人,傲古等人不知哪去了,就连暗处的影卫似乎都没跟来。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认识宣于祁的世家公子。
昔日,凭借经商头脑和音律才能跻身天下四公子,敢与宁王争辉的祁公子是何等风光,如今,才短短一年却成了阶下囚,岂能不叫人唏嘘。
拥堵的城门口充斥着嘈杂的议论声,宣于祁恍若未闻,神色冷然地抱着无双的尸体,一步一步地朝城中走去,马刀近在眼前,他面不改色。
由于上面命令,又有百姓在场,刑部官兵不敢轻易动手,以免伤及无辜,宣于祁走一步,他们退一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廷缉捕的重犯堂而皇之地踏入京城。
年关将近,正是最忙的时候,圣宁大街上人头攒动,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一名男子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行走在大街上,身后还跟着一群刑部官兵,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引来许多百姓驻足围观。
经过圣宁醉仙楼时,门口那幅奇怪的对联还在,楼内高朋满座,宣于祁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
太傅府位于城东,和刑部是同一个方向。
当宣于祁抱着无双的尸体,出现在太傅府门前时,门口的守卫们一个个都惊呆了。
“祁祁公子?”
宣于祁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整个人都是沉寂的。
仰首望着厚重大门上那三个儒雅的大字,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正是这种冷静而寻常的态度最令人畏惧。
刑部官兵围在左右,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将犯人拿下。
就在这时,宣于祁手臂牢牢圈紧怀中之人,双膝一曲,对着太傅府大门,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请禀告蔺太傅,宣于祁求见!”
门口守卫、刑部官兵以及围观的京城百姓看到这一幕,同时瞠目结舌。
一名守卫匆匆跑了进去,片刻后,蔺良哲身着半旧的家常服,从照壁后缓缓出来,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宣于祁怀里浑身是血的人,苍老的脸色瞬间一白,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颤抖地问“你你怀里抱的是谁?”
宣于祁动了动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悲切的目光落在无双灰白的脸上,仿佛被血染红,浸满了伤痛。
蔺良哲震住了,当即三魂丢了七魄,身子剧烈摇晃了一下,门卫连忙上前扶住他,“老爷小姐她”
此话一出,不清楚状况的人也都明白了,男子怀里浑身是血的人是当朝蔺太傅之女,京城最明媚张扬的女子——蔺无双。
喧杂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宣于祁怀中的女子,不由得悲伤起来。
这么年轻的姑娘,可惜了。
蔺良哲回过神,一把推开门卫,颤巍巍地走上前,浑浊的眼珠子震骇地看着无双胸前的血窟窿,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宣于祁抬首,凝目看着他,语气诚恳而悲切,“无双是为我挡刀而死,此罪难消,太傅若想为无双报仇,祁这条命在这,任凭处置。”
蔺良哲心中悲痛到极点,老泪纵横望着宣于祁怀里的人,戚戚然道“来人,接小姐回府。”
“是。”一名护卫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宣于祁手中接过了无双的尸体。
宣于祁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蔺良哲却没有看他,佝偻着身子,由护卫扶着进府。
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一切。
宣于祁在门外跪了许久,直到天黑时分,才被官兵带上镣铐,送进了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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