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不是天生就这样残缺的。笔神阁 bishenge.com”一句轻语唤回了沙发上莫名失神的叶思清。
白尧却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叶思清刚才的心不在焉,在叶思清涣散的目光重聚着看向他的时候,又问,“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愿意听吗?”
叶思清轻轻点了一下头,“好。”
白尧垂了视线,左手盖住了左膝,缓声开口,“我有个很尊敬的大哥,是我年轻的时候去外省做生意认识的,我们几个好兄弟是歃血结义的关系,那可是真的都喝了对方的血的,我们的关系真的很铁,铁到命都可以交出去,所以腿又算什么呢?”
白尧说得越来越慢,语气愈发的缓沉,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需要仔细想清楚,他的手更紧地按住了那条毫无知觉的小腿,“这腿就是在一场重大事故里没的,为了救我大哥没的,但我当时觉得很值,因为大哥一直很护着我,大哥虽然脾气很坏,但对兄弟总是很仗义,如果有人欺负了他的好兄弟,他会以命相拼。”
说到这里,话声就停了,白尧像是累着了一般,眉宇紧皱着,神态有些抗拒。
叶思清没有催促他,兀自思索了一会儿,仍然决定问出了关键点,“……当时?”
白尧微然笑了笑,赞赏道,“小丫头,你的心很细。”
“就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白尧语气惋惜,手掌轻拍了拍自己的腿,“大哥,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也是我最恨的人。”
叶思清还没为这转折感到惊讶,又见白尧突然想起什么事的,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歉声道,“对了,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我结过婚的,而且,我很爱我的妻子。”
叶思清面上的讶异顿时更浓了,她只知道白尧一个人住,也来过白尧的家不少次,却没看出哪怕一丝白尧所说的,他深爱他妻子的痕迹。
即便人不在了,但若真的有心缅怀,也不至于家中连张照片都不摆放。
白尧接下去说的话便解答了她的疑问,“我和我妻子是在上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毕业后就结了婚,后来我去外地做生意,她……不太认同我的工作,觉得很不安定,觉得我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想让我留下来,想要我待在她身边,让她触手可及,陪伴着她,和她一辈子过平淡的生活。”
“其实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我那时太年轻,就像一只向往天空的雏鹰,一定要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才甘心,后来,她跟我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应该是很怨我的,最后给我的信里还提了离婚。”
“我没同意。我的腿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废的,我也没有瞒着她,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不会因此嫌我。当然,我待她也是真心的,除了她之外,我没对第二个女人动过心。更何况……两个人能做夫妻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不能轻易放弃。小丫头,你说对吗?”
叶思清依旧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耐心地听着白尧继续讲述他的往事。
“但我常年工作在外,已经满足了判离婚的条件。我只能想办法把手头的工作结束了,回去老家找她说清楚。”
“大哥听说我不想再跟着他工作了,也没有怪我,他和其他兄弟都很支持我,在我走之前,还特意给我办了一场送行宴。”
白尧说到此处,又停下了话语,举起水杯喝水,但不知何时,杯子已经空了。
叶思清拿走了他的杯子,替他倒了水,待水在杯中满至七分,才又将杯子递回给他。
白尧接过水杯,却又不喝了,他的左手掐紧了膝盖,喉头紧紧绷着,像是在挣扎什么。
叶思清见他反应异常,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猜测,这故事再听下去,可能就是剜人伤疤了。
“阿尧,要不你别说了,今天你出门走了很久,还帮我抓抢劫的,你应该很累了,先休息吧?”叶思清温声劝道。
白尧浮躁的情绪似是得到了安抚,慢慢地舒缓静下,恢复了原有的慈和安宁,他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许久都没再有动静。
叶思清以为他是真累坏了,睡着了,便拿起沙发上的一条白色薄毯,盖到他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白尧突地睁了眼,右手一抓,擒住了叶思清还没放开薄毯的一只手。
白尧用的力气有些重,整个人好像情绪失控了般,这一下擒捉,就让叶思清的手腕红了一圈。
他盯视着叶思清的眼角也微微泛着红,忽然便接着说起了他刚才没说完的故事,“那场宴会,我真是永生难忘。我那大哥,不但脾气糟糕,人还风流得很,身边的女人最多了,我和其他兄弟都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急,也是前不久才听说大哥终于认真地处了一个对象,还带去见过了他的母亲,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那天的送行宴,大哥说,正好赶上了,就把人喊了过来,认个脸,给我们介绍未来的大嫂。”
“……小丫头,你知道这位大嫂是谁吗?”白尧平声静气地问着话,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像是悲愤欲绝,又像是厌恶不屑。
叶思清不曾在白尧的脸上看见过如此极端的表情,但他讲的故事,和这个故事的结局,却又让他展露的所有情绪都合乎了情理。
叶思清不忍心回答,只是喊了一声“阿尧”,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白尧缓慢地松开了叶思清的手,直起身,又弓弯了背,将脸埋近他自己摊开的双掌里,低声嗤笑着,“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的老——大哥,从来没想过结婚,这唯一一次想结了,要娶的女人却是我的老婆。”
“让我对他怎么不恨?”
“——这是夺妻之恨啊!”
叶思清把毯子重新披到白尧的身上,依旧安静地坐着,没有妄自出言安慰,或是阻止他发泄情绪。
白尧的故事说得并不算太清晰,很多时候细节可以决定故事的核心和真相,叶思清没有轻下判断,因为事情面貌尚未完全明朗。
“小丫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白尧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待人说话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温柔的关切,“是不是故事太悲,听得难过了?关于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叶思清沉默了片刻,随后提出了问题,“你的妻子呢?她人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白尧平静地答道。
叶思清心下一惊,微抿了唇,又问,“她去世的原因,方便说么?”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白尧的目光徐徐地扫过叶思清的小脸和她那对无时无刻都不染灰尘,明亮清透的凤眸,“她是为救大哥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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