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 第三章 零落樱华（7）

    地下高原，美丽的地下高原。

    春风吹人欲醉，百鸟鸣声不息。与深秋的游域相比，一扫凛冽之气。

    梦幻之都，历来是以旅游胜地著称。

    它做为滨族人自己建立的国土的首都，美丽如滨族人本身。

    滨族，在传说中被称为海的一族。

    他们的族人都十分的美貌。可是正因了滨族人的美貌，加上“花神秘传”与“神子”的传说，致使芷兰大陆沉没后的千余年来滨族饱受欺凌和压迫。

    在经过了反复的与命运抗争之后，大约六百年前才在晴朗之海定居下来，逐渐扩大了自己的种族。

    滨族人的血统观念很重，大概是因为常被异族欺侮的缘故，他们尽量使自己的血统纯正，以便团结起来。

    但海澈的出生却改变了这一长久以来的观点。

    海澈的生母径若雅只拥有四分之一的滨族血统，却比滨族纯种族人的女子还要美貌。而海澈的容貌像极了母亲，却有一双像征王族正统的漂亮的蓝紫色眼睛：俊美的外表，王族的血统以及他天生的品性纯良，后天而就的高贵与亲和力，作为并非百分百滨族血统的他赢得了他的民众和族人的爱戴。使他有幸成为了滨族历史上第一个为所有族人真诚拥护的混血少主，实在是不可思议。

    况且，他是滨族传说中的“花神秘传”执有者。

    每一代的“花神秘传”都有所不同，这一代的则是出乎所有人想像的“五种玫瑰”……

    刺玫瑰，又名徘徊，是滨族的国花，更是第一代传说　的“花神秘传”。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便非比寻常。

    花朵虽小，却热情而奔放，香气更隽永而弥久，花色明丽而张扬，不过小小的一丛，却是生命的绽放。让人不忍留连，亦不忍离去，只能徘徊于侧。

    自他出生之后，并没有刻意去强调他未来入主浪屿的事情，却也从没有哪一位族人以未来御主不是纯粹滨族血统而提出异议，甚至爱屋及乌的当知道少主心仪之人是异族时，也并未表示反对。他们对海澈报以了深深的爱与珍视，就如晴朗之海般广阔而深邃……

    尽管已刻意的封锁了海澈获救归来的消息。

    族人们还是通过某一渠道探知了真相。

    护送海澈回帝都的一行人刚刚回到浪屿的港口就被人潮围住了。

    听说少主身体欠安，自发的，族人们争先恐后的带上自己家中最好的药材、补品以及礼物想要见到海澈。

    林玥一身黄衫，像一朵黄果兰般静静开放。

    她略抬一下手，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四下里一片安静，绝对的安静。

    林玥可以清楚的感到那些眼睛中无限的期待和企盼，温柔的问候。

    她清亮的嗓音流云般滑过：“我知道各位都很关心少主，可是，请大家回去吧。殿下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长久的调养休息——因此还在安睡……我林玥可以向诸位保证，海澈殿下只要一醒来，我就会将大家的心意传达到他那里。请你们大家相信殿下。他必然会像从前一样带着满天的阳光站在你们当中，会像从前一样的……只要各位给他一点时间，相信他……”

    她感到人海中炽热的目光。又道：“我们地下高原这些年来变故累累，人民颇有困苦。如果能将这些药品财物用在该用的地方，相信少主一定会赞成的！”

    林玥的话随着风传送着，在人群回荡着。

    聚焦的人群渐渐散开，渐渐的，由各色物件堆积起来的小山愈来愈高。

    滨族人们的心中都在默默的祈祷着：愿昔日那如阳光般灿烂的海澈殿下能早日康复，回到爱他的人民之中，带着他那满满的善良和温暖……

    夜深了，满天的星光。

    黄果兰般的林玥静静的着在她下午站过的塔楼下。她已经去看过海澈了，也已知道他被封印的事实。小玥觉得全身心都很冷。她可以在大庭广众这下哄骗族人，却无法去哄骗她自己。

    “澈儿。”她轻轻唤着表弟。心道：“若寒，澈儿现在有性命之忧，你快点回来。有你陪在澈儿身边，他就不会害怕了。”

    想起失踪经年的爱侣，林玥的心一阵紧过一阵。她突然记起那个叫杨瑁的小女孩来，记得宁珑无意间提起这小妹妹是若寒身边的随侍，那么若寒的事……她心中一阵狂喜，飞快的跑向小瑁安寝的地方。

    宁静的夜，平和的心。

    小杨瑁很快就睡着了。本来林飒是想把她留在激情平原的，可小瑁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林飒，而且她很想守在海澈哥哥的身边。她对林飒说那是她的责任，因为若寒叔叔最重要的人就是海澈哥哥。

    林玥盯着她的容颜，发现她的睡像很像小时候的海澈。

    “为什么会像澈儿呢？”林玥有些不解。她看着这天使般的睡颜，不忍去打扰她的美梦。

    不过，杨瑁一向很警醒，她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吓了一跳：“玥姐姐！？”

    她眨着大眼睛，鼻尖红红的。

    “冷吗？”林玥问道。

    杨瑁摇头，甜甜的道：“玥姐姐找我有事吗？”

    林玥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柔声问道：“你是径若寒身边的侍婢对吗？”

    “嗯！”小瑁很肯定的点头。

    林玥强捺住欣喜道：“若寒他好吗？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她一连提出三个问题，小瑁只答了一个：“叔叔他，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林玥顿时愣住了。

    小瑁看见泪水从林玥的大眼睛里流了出来。

    “姐姐！”杨瑁吃惊的叫道。她想：“我说错什么了吗？大姐姐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她紧张的拉住林玥的裙角：“姐姐？”

    林玥的泪一滴一滴都落在小瑁的小手上，她低低的哭声：“死了，原来他不在了。死了……”

    小瑁看见林玥晶莹剔透的泪滴，在每一滴泪上仿佛都写有“若寒”两个字，那小女孩子无法自制的抱住林玥的腰，失声痛哭。

    她的泪与林玥的泪混在一起，每一滴都写着“对不起”。她终于想起了林飒哥哥说过的话：“……而且也征得了我父母还有舅舅的同意，说是姐姐相挟也罢，总之，等他身体复原就要娶姐姐的……他只大我姐姐五岁而已。可是！那一面竟成永决！海因斯坦突袭游域，叶伯伯夫妻战亡……小叔叔也下落不明。谁知，他竟落在了那帮人渣手里！……姐姐和表哥不相信小叔叔会死……姐姐一心要嫁小叔叔……”

    她无法掩饰她对径若寒的深切的感情，像父女、像兄妹、她的悲伤与林玥的悲伤溶为一体。

    毕竟，林玥已不是小孩子，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林玥轻轻抚着小瑁的头顶，柔声安慰道：“别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嗯。”小瑁仰起泪脸：“姐姐，你也不要哭了。”她伸手来为林玥擦泪。

    林玥也替她擦去泪水：“乖，不哭了。”

    小瑁大眼睛里还含着泪，嘴角却因为笑意而高高的挑起。

    林玥看到她的这个神情，心中一动：多年前，径若寒被体内的寒毒折磨的九死一生之后，便会这样微微一笑，扫却所有关心他的亲人心头的乌云。若说是巧合，可是这小女孩身上未免有太多的巧合了吧？

    林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跟若寒在一起的呢？”

    小瑁乖乖的道：“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叔叔了。”

    “从很小就跟着若寒吗？这孩子的容貌、举止和澈儿小时候好相似……”林玥这样想着，突然不安起来：“澈儿是若寒的外甥，两人之间有一半的血缘关系。而澈儿有'五种玫瑰'的秘传，他们会不会借若寒的身体制造一个和澈儿的血统一模一样的小孩子，来研究秘传？！”心念及此，她越看杨瑁，越觉得她像径若寒。

    小女孩被她盯的脸都红了：“大姐姐？”

    林玥却自顾自的发呆：“若寒的女儿吗？她会是若寒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吗？不！不会的！”

    杨瑁发现她的样子不对，开始慌张起来：“大姐姐，你没事吧？姐姐？”

    林玥的心像是被某人一下下的恶意敲击着，好痛好重：“若寒，若寒的女儿……”

    杨瑁感到她的手越来越凉，她慌忙跑出去找大夫。

    她跑出去后林玥的思维回到了正途。她有些茫然，自我嘲弄道：“你怎么会对若寒这样没信心呢？就算小瑁真的是他的女儿，难道他就是自愿的吗？更何况没有任何的证据。杨瑁只是长得很像小时的澈儿罢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没信心呢？”

    她垂首：“报歉，若寒。”

    当小瑁风急火燎的找来沈冰时，林玥已不知去向。

    从小瑁的口里得知林玥已知道径若寒的死讯，沈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让小玥知道了。她也许去找阿飒了吧。”

    杨瑁颇为担忧的道：“玥姐姐会打阿飒哥哥吗？可是，都是小瑁不好，跟阿飒哥哥没关系啊。”

    “放心。”沈冰加重语气道：“小玥不是不讲理的人。再说，她是姐姐，不可以欺负弟弟的。”

    沈冰突然发现小瑁相当的关心林飒。

    敏感的少女情怀么？

    可这小女孩儿还并不曾长大呢。

    满眼迷茫的林玥慢慢走到表弟的房门外，她推门而入：“阿飒。”

    林飒正端了一碗药打算喂昏迷中的海澈吃，他抬头看到姐姐：“姐？”

    林玥见他正在喂海澈喝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澈儿怎么样了？”

    “澈儿？”林飒一愣，想起姐姐自小跟着小叔叔就是这样叫表哥的名字，当下答道：“不好。再过五天就是朔月了。冰姨说他再不醒来就危险了。”

    “是吗？”林玥微微沉吟，抬眼：“阿飒，你能不能先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林飒眯了眼，不太情愿的说道：“姐，表哥这儿离不开我的。”

    “是吗？”林玥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么，等你服侍完澈儿以后……若、若寒的事情……我要你给我个解释！”

    她猛得跑出去，和宁珑撞个满怀。

    “玥姐怎么了？”宁珑扭头看林玥的背影。

    她有些惊讶，她记忆中的林玥姐姐一直都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从不曾看到林玥有如此失态的举动。

    林飒却一愣：“姐姐！”

    他猛然间就明白了。

    他对宁珑说道：“小珑，你帮我守着表哥，我出去一下！”

    他不及宁珑答话，飞快的跑了出去！

    细细的银白色的沙滩上一行脚印。

    林飒远远的看到姐姐坐在虎口礁上出神。

    他走了过去：“姐。”

    林玥居然没有发火，她只是说：“坐吧。”

    林飒不敢坐的离姐姐太近，于是坐在了沙滩上。

    “怕我把你吃了么？”林玥揪住了他的耳朵：“那你为什么骗我说若寒还活在这世间！”她柳眉倒竖：“你竟然欺骗自己的姐姐！”

    林飒的耳朵被她揪得生痛，慌不迭顺势站起身来：“痛，好痛！姐！姐！”

    “知道痛吗？”林玥甩开他的耳朵，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更痛。姐姐从来没想到你居然会骗我！”

    “姐，对不起。”林飒捂着火辣辣的耳朵低头回答：“我不是有心的。”

    林玥轻轻叹息着：“你明明知道他死了，为什么瞒着我？”她的语气已较方才软了许多，可是仍然愤懑十足。

    林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想看见你哭。这些年，”他看着姐姐红通通的眼睛：“自从小叔叔失踪之后，你总是以泪洗面。完全……完全不是我和表哥认识的那个姐姐了……姐，我不想你哭啊！好不容易，你才能稍稍释怀，我不想你哭啊。”

    他眨一下眼睛：“怕看见你的泪颜。”

    林玥揉着如今高出自己许多的小弟的头发：“你不懂啊。失去心爱人的伤悲，眼泪是流不干的。阿飒，那你为什么又不让妈妈告诉我呢？”

    “我，”林飒顿一下：“还是不想……”

    “还是不想让我哭吗？你真是傻弟弟。”林玥道：“小傻瓜，我终是要知道的啊。你却宁可被我责备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她下意识的旋转手上的戒指：“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当然希望他还活着，并且有朝一日还可以与他重逢。这样的心情澈儿应该很明白。阿飒，你明白你当日为何无法阻止他吗？因为他不单要寻回我的幸福，他的母舅，更想守住他自己的幸福啊！我还记得若寒那温柔的笑颜，可是怎么突然就什么也没有了呢？”

    林玥的泪滑下脸颊：“若寒是怎么死的？”

    林飒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小瑁也不会明白。总之，小叔叔死了。我听小瑁说他满身伤痕，而且活得很辛苦。”

    林飒沉沉的嗓音：“姐，你是否想他是这样活着呢？”

    林玥的眼光有些迷离：“总还是个希望啊！知道他还和我一起生活在这人世上，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幸福吗？阿飒，等你有了爱人就会懂了。”

    “不，我不会去爱别人了！”林飒像被针扎了一下般吼道。

    他无视姐姐诧异的目光，只是自说自话着：“十五年来看着你饱受相思之苦：七年前明明刺伤表哥的伤痕依旧！我不要去爱别人，那只会让自己痛苦而已！姐，我没有你那么坚强，也不如表哥那么执着！而保护自己脆弱的方式只有放弃去爱别人！我不要像你们那样被爱与相思折磨的死去活来，我也不想像表哥那样傻傻的为了爱忍受痛苦，而遭到欺骗！我宁可放弃去爱别人！我不要去爱别人！”

    “阿飒。”林玥爱怜的摸他的脸颊：“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一个值得你倾尽一生去爱的人。小弟，这种感情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林飒的头摇得像搏浪鼓一样。

    林玥若有所思的叹息道：“傻孩子，只要是爱着，就算是痛苦也是一种幸福啊。”

    林飒定定的看着姐姐：“姐姐……”

    林玥淡淡的一笑：“没关系的……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她甜美的笑颜背后是满满的苦涩。

    林飒反复回味姐姐说的那些话，终于摇了摇头。

    突然，林玥问道：“阿飒，你知道杨瑁的身世吗？”

    “一点点，阿瑁说她自己也不太记得，反正她从小跟着小叔叔身边的。”林飒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她长得很像若寒和澈儿。”林玥幽幽的道：“她会不会是若寒的什么人？”

    “姐？！”林飒整个惊住了：“怎么可能？”

    “我在想，她会不会是若寒的女儿？”林玥出奇不意的抓牢弟弟的手：“你说呢？她会不会是若寒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呢？”

    这个问题林飒可从来没想过，他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姐姐的长指甲挖得很痛。

    他道：“这个，怎么会呢？小叔叔不是只喜欢姐姐一个人吗？他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小孩子的！而且，而且小瑁真得那么像表哥和小叔叔吗？”他这样说着，脑子里自然闪过径若寒的音容，又道：“就算有一点点像，也并不代表什么啊！姐，你别胡思乱想的！小叔叔在地下有知会很难过的。”

    他想了想道：“他只喜欢你一个人，怎么和别的女人生小孩！”

    “也许，不是他自愿的呢？他被捉了呀！”林玥的样子像要疯狂。

    “姐！？”

    这样的姐姐林飒也从来没有见过！

    林飒抓紧了林玥，急切的喊出声来：“不会是那样的！姐姐！不会的！”

    林玥突然：“哇”　的一声哭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他呢？”

    她俯在弟弟怀中大哭起来。

    终于哭出来了。

    哭出来了。

    十五年的相思化为一腔悲泪，哭出来了，总算可以哭出来了……

    整整一天，林飒都任由林玥俯在自己怀中哭泣，因为他知道，姐姐已经忍了好久了。

    他想：“哭吧，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吧。小叔叔死了，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为他而哭泣了……我可怜的姐姐……”

    浪屿

    聆涛阁。

    吹着温暖的海风，房间里到外充斥着春是信息。

    是春天啊，春天花会开！

    海澈仍是安静的令人心痛的沉睡，他连眼睫也未眨动一下。他就那样沉睡着，无视亲人的殷殷期盼。

    林飒伏在床头，握着海澈的手。他不敢松开表哥的手，怕表哥突然醒来而慌张逃开。

    是的，海澈的手，林飒绝不会再放开他的手，他不会再丢下表哥一人独自对抗命运。

    海澈静静的安睡着。

    已经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却还是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样的身量，甚至容貌也仍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中性美。

    他根本不知道亲人们有多么的担心。若他无法在朔月前醒来，脑部受损的神经就会全部瘫痪，就算他仍活着，也永远不会醒来了，那时，便是倪尊寿和索格曾经断言过的真正的活死人。

    温暖的海风轻轻卷起浅色的窗纱，淡淡的徘徊花的香气从西窗飘入，甜蜜的香气，温馨的房间里没有了黑暗和阴冷。

    而海澈熟睡的东厢，窗外却是除了海便是海。

    海澈连昏睡当中，纤巧的唇角边也有一个小小的酒涡。他笑的好甜美，似在做什么美梦。只是，他怎么可以不顾亲人的痛苦，自己一个人在梦中笑个不停？

    小杨瑁扒着门缝向里看，稚嫩的小脸上写着关注。她是怕吵醒了林飒才不敢进去的。

    在她的记忆中，阿飒哥哥从自彼加尼救出海澈哥哥以后，就几乎没有合过眼。阿飒哥哥是明显的憔悴了。可是，海澈哥哥为什么总是不醒，他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他吗？

    小杨瑁看见林飒流口水了，口水都弄到海澈哥哥的脸上了。

    小女孩很小心的唯恐惊醒了林飒，好容易才挪了进去。她掏出小手绢替林飒擦掉口水，又很仔细的擦干净海澈的脸。然后，她坐在小椅子上定定的盯着海澈：“海澈哥哥……”

    她记得若寒叔叔的眼泪，叔叔为海澈哥哥落泪，他的泪脸甚至今日还在小瑁的眼前晃动着。

    杨瑁仔细的看海澈的脸，发现海澈哥哥真的长得很好看：长长的眉毛和眼睫，高高的鼻梁，唇是薄薄的，他的笑容一定很好看的。笑起来一定和若寒叔叔是一样的。她又打量林飒：线条粗犷一些，可是鼻子也是高高的，眉毛也是长长的。

    阿飒哥哥为什么不像阿姨那么美？阿飒哥哥的妈妈好美啊！她这样想着：“海澈哥哥穿白色的衣服一定很帅，白白净净的，斯文中带着几话神秘；阿飒哥哥扮猎人时好张狂哦！是什么味道？花香吗？这边卧室的窗外只有海哎……不，不对！这香味是来自……”

    小瑁跳了起来，她闻到的是海澈身上淡淡的玫瑰心香，比真的玫瑰香淡雅却好闻的多！

    她看见海澈哥哥用手捂眼睛！

    小瑁推醒了林飒，飞快的冲到窗前，拉上了所有的窗纱。

    林飒按下了海澈的手：“表哥！”

    海澈的卧室因为靠着大海，所以无论是空气和光照都是最好的，可正因了这样，反而是他长年在黑暗中的眼睛所无法承受的！

    林飒不断听到他痛楚的心意：“阿飒……好亮！刺……”

    “怎么办？还是太亮了！”林飒焦急而无措的帮海澈捂住双眼：“表哥，你怎么样？”

    小瑁重新找了一块厚纱巾，叠好，小心翼翼绑在海澈的双眼上。海澈轻轻**一声，痛楚的心意停止了。

    林飒顾不及说一句安抚的话，甚至没有仔细回想一下刚才海澈竟然呼唤了他的名字，只是交待杨瑁：“看好你海澈哥哥！我去找冰姨！”便像一阵风般冲下楼去。

    小瑁守在海澈身边，昏暗中闻到他身上的属于花儿的气息，好舒服而温馨的感觉。她听到了海澈的心意，她竟可不借助任何与海澈有关的灵媒而听到了海澈的心音：“阿飒，我渴。”

    她连忙把林飒先前泡好的药茶端过来：“海澈哥哥。”她扶起海澈的身体：“来，我喂你。”

    海澈喝了水后，问道：“你不是阿飒！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感到过这个气息？”

    他本能的有些排斥着。

    小瑁发现他似乎有了些自辨的能力，连忙趁热打铁的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源源本本的细说了一遍。也不管他一下子是不是可以接受。

    海澈的思维无法跟上她。

    等她说累了停下来后，又听到了海澈的心意：“你认识林飒吗？他在吗？”

    正在这时，林飒带着一群人卷进了卧室。

    小瑁连忙在海澈的耳边叫道：“海澈哥哥，阿飒哥哥来了！”她非常知趣的退到一边。

    林飒、沈冰、林玥、海明兰全挤到了床前。

    林飒欣喜若狂，他连声道：“表哥，你找我吗？我在这里！冰姨，妈妈，还有我姐姐！我们都在！”

    海澈却对他的声音置若枉闻，只是强烈的心意传出：“爸爸在哪里？”

    林飒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林玥机灵，连忙上前：“澈儿，认得我吗？我是表姐林玥。舅舅在西面处理公务，不过，很快就会赶回来的。玥姐，姑姑，阿飒都在这里陪你。澈儿，你认得我们了么？澈儿，你要什么？”

    海澈听到她的声音，头侧向这方：“玥姐……”

    “澈儿！”林玥握住他的手：“要什么，澈儿？”

    林飒在一旁却不由瘪了嘴。

    他的声音海澈没什么反应，却对自家姐姐的声音一听就分辨了出来。莫非，表哥是真的忘记了我？

    还是在生我的气？

    把我当成空气？

    “玥姐，对不起。”

    海澈的心意每个人听得真真的，他显然是想用自己仅剩的最强的力量在清醒的一刻把要说的表达清楚：

    “对不起，我没能救他……玥姐，报歉……是他们……”

    他身子一挺，显然忆起了当日情景：“是……倪尊寿……用力灌我……我不要吃！……”

    他左拳欲握，却手指僵冷握不成拳，心意亦急：“对，对不起……玥姐……是我害死了小舅舅。”

    他的神智虽日渐清醒，思维却仍无法联贯，以至于不能清楚的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他并不是不认识林飒的声音，那声音日日在耳畔唠叨。

    若不是不能醒来，他只怕早将那个吵人的家伙赶走了。虽然有他陪在身边的感觉的确不错。

    可是，他有更加重要的话要向林玥说，因为他实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醒来说出这些道歉的话来。

    他的语意虽不详，但在场诸人已明白了三分：倪尊寿定是以径若寒为药，逼着海澈服用。

    林玥一思及此，心碎成瓣。她强抑悲伤，把海澈的手放回被中：“不关你的事，澈儿。乖乖的养好伤，知道吗？”

    她紧紧握住表弟瘦弱的手：“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的……我不许你去找若寒，要是你不听玥姐的话，玥姐就会恨你……你也不想玥姐恨你对吧？……玥姐只想好好的疼着我的澈儿，别让玥姐恨你……玥姐求你……”

    她知道表弟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若是自己一旦松开，这表弟也许就会这样离开，不要！不要！才不要！

    是她和若寒看着长大的小海澈，绝对不允许他去天上找他的父母亲和他的舅舅，他得活下来，哪怕是为了不让自己恨他，她得给表弟一个必须留下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是以威胁为基础！

    若寒要是寂寞了，自然会有自己去陪着他，但是，只有海澈，他得活下来！

    海澈苍白的嘴角向上微挑，大家的心里听到：“我……我回来了，玥姐，我没有死……”

    “嗯！”林玥用力点头：“好好休息。冰姨也在这里，可以好好的为你疗伤，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海澈努力的点头，他每一举动都显得那么艰难。

    海明兰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把海澈的身体紧搂入自己怀中：“澈儿，澈儿……”

    海澈辨认出她的声音，用无力的左手碰触她，心意传出：“姑姑，我没事了。”

    海明兰只是将他搂得更紧：“澈儿，澈儿……我可怜的孩子……”她不知要如何安抚海澈，更害怕今后要面对他刚刚提出的问题：“爸爸在哪里？”大哥分明已经死了，要如何告诉他？

    海澈的心意再次传出：“我，好累，想睡觉。”

    “澈儿？！”众人唯恐他再一睡不醒。

    海澈道：“我听到，你们叫我醒……我才会醒……放心，我不会死的……我……冰……姨，拜托你，不要让我……再睡不醒……大家会担心……我……我回来了，终于回家了……阿飒不要吵……”

    他又昏了过去。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在他耳边大声叫他的林飒所说。

    “澈儿！！”

    海明兰心中一慌，连忙转向沈冰求助：“阿冰？”

    沈冰一搭海澈脉膊，舒了口气：“他睡着了。”

    一干亲属紧张的望着沈冰：“他，还会不会醒？”

    “他能醒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是，他不会再昏迷下去吗？”

    “他会醒来就没事了！今后一段日子里，他的睡眠会占去大部分的时间的……那药性虽然猛烈，他却更强……等到之前的药性全部从体内清除，他便会慢慢复元……以他的个性，只要有了这一丝希望，他便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至于封印，只能继续让他苦撑下去，目前我找不到正确的方法解开……”

    沈冰这样说着，看着海澈的眼底有着意义不明的感动和激赏，她心想：“这样刚烈的性情，是该说他酷似极了明岫哥呢，还是应该说他完全承继了那抚育了他多年的小舅舅？或者，根本就与他母亲一般？可是……”

    她眼光随着沉吟而变冷：封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松动的封印……要如何才能将这已经成了他身体一部分的封印摘除呢？难道真的要走得一步算一步么？看他生命凋零，便如看花儿无声枯萎，如果真的是神子传承，天降大任，又怎么忍心这样的折磨……传说中滨族的神子，都并无什么好的结局啊……

    偏这时，小瑁插嘴道：“那海澈哥哥下次什么时候醒呢？”

    沈冰拍拍她的头顶：“这个问题嘛，你最好去问海澈自己。”

    这样回应着，沈冰的嘴角牵起一丝笑容，想着：若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孩子，只怕也会让所有人安心，然后自己离开的吧。现在，我要想的只是怎么样将他的身体调养好罢了。接下来的一切还得要靠他自己。澈儿，你若真是可以改变滨族命运的秘传传承，便得自己走下去。

    听了沈冰的话的小瑁似懂非懂的点头。

    她一把拉住林飒的衣角：“海澈哥哥没事了！”

    林飒亦摸摸她的头顶道：“冰姨，表哥体内的封印还很强吗？”

    沈冰肯定的点头：“很强！只是因为他也很强，才会撑到今时今日。可是，他已经没什么力量了，况且身体神经各方面受到的伤害也很大，还有他四肢的肌腱……总之澈儿他今后的复健只怕会很困难的。”

    想到海澈那皮肤下所看不到的关节上的伤，沈冰不由咬牙：“会很艰难，非常的难。”

    “这样吗？……。”林玥若有所思的盘算起来。

    她已稳定了情绪，道：“那么舅舅的事最好先别让澈儿知道。否则他这么虚弱，精神上会接受不了的。还有，阿飒，这一次本来是封锁了澈儿获救的消息的，可是还是传了出去。你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人从什么途径把你救了澈儿，咱们回梦幻之都的消息透露出去的。这种事情，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理，早晚会成为事件。”

    她一向心思慎密不下于少年时代的海澈，当下想到的便是国内的安定。

    这样刻意隐瞒的消息，给人捅了出来，会给有心人利用。

    虽然族人属意海澈，但不能否认的是已经时过境迁，七年过去了，许多东西都有变故，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也许生长出了毒菌。

    任其发展的话，是不可行的。

    而海澈虽然归来，却是不复盛年的光景，要他恢复旧观，亦是不可能的。可是谁也不能动摇地下高原的国本，舅舅所留下的这个国家，做为子侄得确保它能长治久安。

    滨族人不能再重蹈覆辙。

    所以……

    林玥盯着表弟陷入沉眠中的安静睡颜，许下个心愿：澈儿，你一定得好起来。为了舅舅，也为了我们大家。

    那边，林飒一边点头一边立刻接过话头：“说的也是。我立刻就去查！”

    谁知他一点之下眼前竟然发黑。随即身子一歪，倒入母亲怀中。

    “阿飒！”海明兰与林玥同时一惊。

    一个海澈已经让人操碎了心，再撘上个林飒，母女俩个可是忙不过来。

    沈冰再一搭林飒的脉膊，笑道：“难怪，他好久没认真休息过了，海澈一醒，他也放下心来了。阿飒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她对海明兰道：“你放心。”

    海明兰含泪垂首：“谢了，冰。”她握紧好友的手：“我代我大哥和澈儿谢谢你，谢谢你，阿冰。”

    沈冰轻轻一笑，继而目光下沉，显得思虑良多。

    她迟疑了一下。

    林玥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低声问道：“冰姨，还有什么情况不对吗？”

    沈冰环顾四周：“你们有没有发现，阿澈他的嘴唇一直都没有动过，虽然，我们的确听到了他的声音。”

    她强调声音两个字。

    经她一提，所有的人才注意到刚才的确是“听”到了海澈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却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直接传入脑海。

    海明兰最先反应过来，她震惊无比的盯住好友：“冰，你的意思是说？！”

    沈冰点头：“我最怕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之前一直没有真正的醒来过，我也没有听到他说过话，所以一直也没察觉到这些。”

    林玥一怔：“怎么？”

    杨瑁眨着大眼：“阿澈哥哥没有用嘴说过话呢。”

    林玥与海明兰立刻变了脸色。

    林玥颤声：“没有开口……冰姨，你是说，我表弟他……哑了？”

    沈冰点头。

    于是，之前的喜悦被随后而来的忧伤冲淡。

    海明兰看看在床上昏睡的侄儿，又看看歪在一边的林飒，深吸了口气，勉强绽开个笑容：“不碍的，咱们都能听到澈儿‘说’了什么，不是吗？”

    林玥却微皱着眉，看向弟弟。

    一旦弟弟醒来，知道冰姨刚才所怀疑的事情，对于弟弟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