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在冥刓挥刀时,竭力运转灵象镇世经,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运起灵象忍辱,同时体内元气倾泻而出,凝成一个近乎实质的护体光罩,洁白如玉,熠熠生辉。笔神阁 bishenge.com
可在斩元刀面前,铜墙铁壁般的护体光罩犹如泡沫般脆弱,破裂后神鬼莫测的刀气便在方青身上开了道口子。不过由于方青准备充分,刀气衰减,伤口显然比之前一刀轻很多,仅仅只是划开皮肉,未见森森白骨。
方青低头望了眼身上交叉的刀痕,脸色愈发凝重,这一刀他有所准备,全力防御,却依然被伤。而他试着去找到斩元刀的运行轨迹,仍旧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刀气像是可以无视距离,瞬间斩在自己身上。如此神兵,简直闻所未闻。
方青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心念急转后便身形闪烁,不退反进,直冲冥刓而去。只有与之近身,自己才有机会。
方青施展神龙游世经,身形消匿无踪,所有人族修士都左右四顾,似在找寻方青身影。躲在暗处的风吹雪暗暗点头,他这个天下第一神偷自能看出方青身法的玄妙,啧啧称奇。
冥刓仍旧对着空气随手挥刀,待方青出现在冥刓近前时,身上又多了几道血肉外翻的恐怖刀痕,最严重的一刀在他肩膀上,那根已经暴露在外的锁骨上,有着一道不浅的豁口。
方青管不得这么多,也来不及去想为何会被斩元刀的刀意锁定,手掌一旋,便有一道元气所化的金绳凭空生出,如神龙缠山般缠在冥刓握刀的手上,瞬间箍紧,令冥刓不得动弹。
而当方青探掌准备夺下斩元刀时,却发现抓了个空。
斩元刀消失了,如墨汁融入黑暗,紧接着又出现在冥刓举起的左手中,一刀挥下。
方青后掠,双手交叉挡住自己脖颈,两条手臂上瞬间多了两道口子,红白皆现。冥刓人随刀走,主动追近方青,顷刻间又在方青身上开了数道口子。
方青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连连后退中身上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淋漓,白骨森然,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众人族修士已经闭眼撇头,不忍再看。
皮肉被划开的撕裂声,骨骼被撞击的震荡声,屡屡响在方青耳边,与撕心裂肺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渐渐化为一道阴云,笼罩方青心头。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方青觉得自己的龙骨象皮似乎也不是坚不可摧,隐隐担心起骨头什么时候会断,鲜血又会什么时候流光。
但是只一瞬,这股恐惧就被方青碾碎。方青咧嘴一笑,龙骨象皮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铠甲,亦不是保命符,并不是自己强,才不惧风霜。
而是纵然皮开骨裂,粉身碎骨,他依然能对任何刀剑风霜说上一句。
“龙骨象皮任霜风!”
这一瞬,方青不再后退,哪怕冥刓又是一刀斩中方青,方青也没有退,甚至躲都没有躲。
他无视冥刓,无视斩元刀,更无视身上绽放的伤口,阖起双眼,深吸口气,还伸了个懒腰。
看到这一幕,不管人族或是冥族全都愣住,就连冥九都皱起眉头。
当方青睁开眼的瞬间,他已被鲜血染红的双眼绽放出一种慑人魂魄的神采,所有人都没来由生出一个念头。
此人,不可敌。
包括冥刓,包括冥九,甚至包括灵寻这位阳神修士灵寻,都有如此一念,这无关实力,而是一种气魄。
这种气魄对这三人来说并不陌生,冥刓和冥九还小、灵寻还是冥族第一美女的时候,他们在那个男人身上见到过。
所有人眼中,方青直撞冥刓。
斩元刀犀利依旧,不断在方青身上开着口子,可冥刓却被无视己伤的方青一拳拳打中,节节败退。
片刻后,冥刓身形倒飞出去,斩元刀都脱手而去,他落地后两腿踉跄,就要摔倒时,手重重一握,斩元刀瞬间闪现在他手中,刀尖拄地,支撑柱身形。
冥刓想要再战,却发现体内气机紊乱,竟一时无法动弹,面具下方有红色液体,那是冥刓呕出的鲜血。
“回来吧。”
冥九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灵寻一招手,一股柔风将冥刓带至身边。
冥刓刚要请罪,冥九抬手阻止,她没有看冥刓,而是眼神平静地看着下方那个人族少年。
方青浑身是血,宛如刚从血海中爬上岸,连他的眼睛都被鲜血浸灌,已经完全睁不开,站亦是站不稳,可方青依然用他白骨嶙峋的手臂指着冥九,道:“还有谁?”
冥九淡漠道:“你若能接我一招,我就饶你性命,这里的人族修士亦不用再斗兽。”
第五个人,便是冥九自己。
方青大声道:“鸟女人,来吧!”
当日方青坠入地底,花了一株灵草救了冥九,却反而差点被她杀,心里一直憋着口气,今时今日发泄出来,当真是痛快。
冥族之主,被方青称为鸟女人,一时间整个场面鸦雀无声,温度陡降,不管冥族还是人族,所以有人都看向那位美若天人的女子,正在调息的冥刓更像是被触动逆鳞,眼中杀意尽显。
可令人诧异的是冥九并没有动怒,只是挥了挥袖。
一粒黑点从她袖中飞出,旋转变大,如同一片黑云般悬停在方青上空,竟是一座鼎。
冥九登基时,烧祭文于一座大鼎内,是为厚土鼎,厚土鼎是冥族的祭祀圣物,更是历代冥皇的命火,冥皇安在,厚土鼎燃烧不止,如若冥皇身死,厚土鼎便会熄灭。
而厚土鼎分子母,那座承载冥皇命火的参天大鼎是母鼎,而此刻停在方青上方的则是子鼎,只有冥皇的命火在厚土母鼎中燃烧后,才能掌控子鼎。
方青抬头看去,虽已视线不清,却能感受到一头滔天压力悬而不坠,宛如万钧大山,又似海水倒悬,给人无穷无尽的压迫感。
厚土子母二鼎都是灵器,母鼎太重,古往今来只有一人搬动过,而子鼎可以把母鼎的重量转嫁到自己身上,一旦压下来,威力可想而知。当然,冥九不会把所有重量全都转嫁过来,只会取小小一部分,以此等同华池境。
冥九抬手虚虚一压,厚土鼎停止旋转,迅猛压下。速度之快,仿佛一道黑色光柱瞬间压在方青身上。
方青双手撑住地面,单膝跪在了地上,背上是一座古朴厚重的黑色大鼎。地面没有凹陷,因为方青被迫承受着厚土鼎的所有重量,无法卸去半分。
方青浑身颤抖,身上的刀伤扩大,哗啦啦流血,在地面上汇聚成一片血池,方青就这样强撑着,硬是没有让双膝跪地,还咬着牙试图站起来。
冥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抬起的手,再往下一寸。
背上力量加重,压得方青身形一晃,肩头下沉,双肘弯曲,脸几乎快要贴在地上。
硬抗如此重压,方青连七窍都开始流血,且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看不见听不到,只有体内骨骼不堪重负的声音直接响在脑海中,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纵然如此,方青依然坚持着。
冥九的手没有再下压,面对如此重负,即便绛宫强者都必死无疑,她不知道为什么方青能撑住,可她知道方青能死撑一时,却撑不了多久的。
血越流越多,意识模糊的方青觉得有些冷,有点重,仿佛又回到父母身死的那一天。
秋寒冻骨,田间小路,少年先后背着父母尸体回家。恐惧和自责,仇恨与无措,都化作一份份重量,压在少年肩头。身形佝偻的少年只觉好重好冷,却对自己说一定要坚持住,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于是此时此刻,已至极限的方青喃喃自语道:“再坚持一会。”
方青眼前忽然浮现出几道身影。
有一对农村夫妇慈祥道:“孩子,坚持住。”
有一袭红衣的女子笑道:“快起来,别丢老娘的脸。”
有一位腰悬酒壶的中年男子道:“记住,你是我的徒弟。”
睁不开眼却流着血泪的方青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好。”
厚土鼎陡然一高。
方青先是双肘撑起变直,紧接着缓缓直起腰,纵然身形摇晃,几次差点跌倒,可他终究还是用后颈和背部扛着厚土鼎,一寸寸直腰而起。
所有人望向那道身影,无论冥族或人族,不管种族立场如何,皆含敬意。
少年歪着头,淌着血,腰也弯着,一条腿更是曲着。纵然方青此时已经油尽灯枯,可他仍是凭着一口气,一股执念,保持站立。
晁玉匣望着方青,久久回不过神来。
冯如意双拳紧握,哭却无声。
灵寻瞪大眼睛,眼中少年让她没来由想起那道背影,那道谈笑间力扛厚土鼎的身影。那人是世间第一位扛起厚土鼎之人,子鼎虽无法与母鼎并论,但眼前少年终究是第二位。
冥九手一招,厚土鼎飞回,一路缩小收入袖中。
她看着下方少年。
少年站姿依旧,始终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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