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
胡安中校的两百比索,并没有在第二天便输回去。
因为第二天从早到晚、暴雨倾盆。双方各自避雨,一天都没开战。
但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三天一早,天气放晴,华侨青年们早早涌上了射台,准备迎接邦板牙人新一天的冲击。
邦板牙人也扛着昨天新扎的竹筏,早早就在河边集结。准备趁着天凉快多攻几波……
眼看双方摆好阵势,就要开干了,忽然有个墨西哥士兵,跑到了邦板牙头领肯多身边,对他嘀咕几句。
肯多闻言大喜,马上下令撤军。
栅栏内的华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帮番仔为何又退了?难道打个仗也跟他们干活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正面面相觑间,忽听到远处石城堡传来轰隆巨响。正叼着烟用望远镜四下探望的西门青,闻声面色大变,高声叫道:“炮击!快下去!”
陆战队员们也反应过来,手拉脚踹把华侨们往栅栏下赶。
华侨们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尖锐的呼啸声中,一枚偌大的炮弹落在了栅栏墙上。
居高临下的炮弹威力无穷,那木头栅栏脆弱的像纸糊的一样,登时碎了一片。几个倒霉的华侨正当其中,登时粉身碎骨!旁边被波及到的华侨也筋折骨断,好几个脑袋被削掉一片,纷纷惨叫着落地。
“愣着干什么,快下去!下去!”西门青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中,如梦初醒的华侨们,忙潮水般退下栅栏,躲到后头的壕沟下。
隆隆炮声接连不断,一枚枚炮弹准确的落在栅栏上,将前日华侨们用以抵挡土著进攻的防线,摧残的千疮百孔。
西门青却依然坚守在栅栏上,注视着对岸的邦板牙人,谨防他们趁机偷袭。
陈永泉也坚持跟在他身边,怎么撵都不走。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西门青赞许的笑笑,递给他一根烟,作为男人的认可。
“你这是夸自己呢。”陈永泉却不接,他讨厌烟味,目光却落在西门青手边的隆庆式步枪上。
西门青了然一笑,便把步枪递给了他道:“明白他们为何要把你们从城内迁出,还规定你们必须住在涧内了吧?”
“是为了方便他们打炮吗?”陈永泉如获至宝的捧着那支步枪,他早就眼馋西门青他们用的这种枪了。
“对头。”西门青点点头。
“不过他们这炮也太准了吧?莫非炮弹都长眼不成?”陈永泉看着已经成了筛子的栅栏,咋舌道。
“这不稀奇。”西门青吐出一串烟圈道:“我们在警校时有一门岸防课,教的就是这个。只要预先对射程区域进行精准校对,就可以想打哪打哪了。”
“原来这帮畜生,一步步都算计好了!”陈永泉一阵恨意陡升道:“早晚把红毛,杀得一个不留。”
“有怒火是好的,但不要被冲昏了头脑。”西门青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不下去的原因,是我知道在这个位置是安全的。因为这是炮台的盲区……”
说话间他眉头一皱,将烟蒂远远弹入河中道:“番仔又来了!”
陈永泉握紧了枪抬头一看,果然见那些邦板牙人利用炮击,划着筏子渡河而来。
西门青已经不再理他,转身跳下射台,对壕沟中的手下高喊道:“退到第二道防线!”
陆战队员们便又连踢带踹,撵着撤下来的华侨青年,沿着壕沟撤向后方。
然后他一个大跨步,险险跃到壕沟对面。接着一个翻身滚入了半人高的沙袋掩体后,对躲在掩体后的华侨青年下令道:“你们将变成第一线,要像前头的那样兄弟一样英勇!”
“明白!”青年们攥了攥手中的标枪,轰然应声。
也不知是被炮火震慑,还是因为寨墙被摧毁,总之他们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气势,隐约透着一股子恐惧……
“不要怕,身后就是我们的父老妻儿!你们怕了他们怎么办?!”西门青接过手下递上的隆庆式,瞄准了上岸涌入涧内的邦板牙人。
他啪的一枪,掀开了一个邦板牙人的天灵盖,然后将火枪丢给手下,接过装填好的另一杆。
“还是那句话,我们人多的多,还有工事可凭,怕他们干逑?!”西门青又一枪又结果一个土著,大声喝道:“人死卵朝天,干就完了!”
在他和陆战队员们的激励下,二道防线的华侨们终于镇定下来,
“听我号令!”负责指挥他们的陆战队员大喝一声,含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嘟!”一声哨响,所有人按照昨天加紧训练的动作,侧身肩上持标枪。
“嘟!”第二声哨响,所有人后退三步。
“嘟!”第三声哨响,所有人一起前冲!
“嘟!”第四声哨响,人们在右脚蹬地的同时,髋部用力,猛地投掷出手中标枪!
考虑到只有一天时间训练,陆战队员们只能教他们最简单的要领,但已足以让今次的标枪,射得明显强于前日了!
飕飕破风声中,一支支标枪迅猛飞向了冲进栅栏来的邦板牙人。
在这么近的距离,用正确方式掷出的标枪威力十分惊人,甚至能洞穿邦板牙人的藤盾,或者把他们扎成串糖葫芦。
噗噗的利器入肉声中,邦板牙人成片的惨叫着倒地。
但邦板牙人十分悍勇,他们此时破寨而入,士气大振,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便迎着如雨的长矛,用梭镖与华侨对射起来。
而且他们精于此道,投掷的准头大大强于华侨。尽管沙袋掩体挡住了大半的梭镖,还是有华侨青年不断中矛倒下。
后头的同伴赶紧把倒地的伤员,用竹担架抬到涧内最中央的陈家大宅中。
担架上的伤员很快就把偌大的院子给占满了。
面对陡然增加的伤员数量,那名江南医院派给吕宋商馆的医生,只能指挥着华侨中的郎中、兽医、屠夫、接生婆、妓女……能跟人体沾点边儿的统统齐上阵,给伤员止血、包扎、上药、截肢……或者临终关怀。
看着陈家前院中满地的血水,如屠宰场一般的场景,听着耳边惨绝人寰的哀嚎声,负责这一块的林阿发,终于承受不住冲出门去,趴在地上大吐特吐。
等他吐完之后,有人递上了水囊。
林阿发抬头一看是黄三老丈,他接过来灌两口,一屁股坐在地上,神经质的嘟囔道:“我就说吧,不该招惹红毛老爷。让那些番仔抢一波,也强过现在这样如坠地狱……”
“唉……”黄三老丈叹口气道:“说这些还有啥用?捱吧,捱到死就解脱了……”
说完便带着给前线送水的水车走远了。
“真就没希望了吗?”林阿发失魂落魄,鼻子冒泡道:“我还不想死啊……”
~~
最终,华侨们付出了比第一天惨重的多的代价,守住了第三天。
胡安中校非但保住了他的两百比索,而且又赢了两百。
他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对那些英勇的华侨肃然起敬道:“阁下,如果明国人都像他们这样不怕牺牲,那我们征服明国的梦想,可能永远都只是奢望了。”
“哼,一派胡言!”已经连输两百比索的萨尔悉多上校,终于压不住火气,怒骂道:“这帮没有信仰的明国人,都是懦夫胆小鬼!”
“事实证明,他们不是。”胡安中校淡淡道。
“不,他们是。”桑德总督突然开口了,他神情阴沉道:“只是因为我们逼太紧,他们看不到希望,才会在绝望中拼死抵抗的!”
“阁下说得对!”戈伊特上校眼前一亮道:“在欧洲战场上,我们为什么要优待贵族俘虏,并准许支付赎金换取自由?就是为了削弱敌军指挥官的抵抗意志,让他们不会在绝境中顽抗,而是见势不好就投降!”
“不错。”桑德总督露出一抹阴笑道:“这就是我们欠缺的,不能把他们逼太紧。更不能把他们一概而论,比如他们中的有钱人,肯定会比较软弱。他们中的商人,也会比较灵活,乐于支付赎金换取自由。”
“正好阁下并未打算对他们赶尽杀绝,还仁慈的准备留下一半明国人。”萨尔悉多上校也笑道:“那就给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吧,当然……只有一半人能享受到。”
“到时候的场面,肯定很精彩。”戈伊特上校迫不及待道:“明天就开始吗?”
“不急,他们现在的伤亡还在可承受的程度。”桑德总督道:“再让他们流几天血,更绝望一点,这样才会珍视我们的提议。”
顿一顿,他对萨尔悉多笑道:“也让我们的小黑朋友多流一点血,到时候才不会对我们有意见。”
“阁下英明。”萨尔悉多上校忙奉上西洋马屁道:“您的心灵一定是被天使吻过。”
~~
接下来第四天大雨,第五天苦战。
第六天大雨,第七天血战!
华侨们在连番血战中,表现出了极其强大的忍耐力。
已经有两千人牺牲或者重伤了……
死者的尸体不得不抛入河中,以免引起疫病。
所有人都含着巨大的悲痛。支撑他们继续战斗的,除了那越来越近的第十天,就是为亲人报仇的念头了。
到了第八天,没有下雨,但邦板牙人意外的迟迟没有进攻……
ps.今晚没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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