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长篇大论讲了大概一节课的时间,学生们都埋头听着,他们早已习惯了苍老师平时话少的惊人,可一到上课,尤其是要给他们上“政治课”时,就能整出一套套的道理,让他们总是从抵触,到最后的心服口服。
而苍龙很清楚,他现在说这些,能听进去的或许是大多数,而能听懂的只是少数,即使听懂了,也只是懂了少部分,因为在这些话里,还隐藏着另外一部分,是苍龙教不了的,这需要他们自己去体悟,哪一部分,就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很多人对老师这个职业理解很模糊,因为他们的理解中,老师有很多种诠释,但在九班的学生眼里,对老师的理解是很清晰的,因为他们有一个苍老师。
课后,用易小川的话说,很多老师在教他们如何掌握知识,而苍老师在教他们如何去面对人生。
以至于在外人听起來可能不屑一顾的东西,在九班的学生眼里,却是触动内心的东西,而最重要的是,苍老师总是能把家长口中几乎说烂的了道理,在复述出來时,是那么绘声绘色,让人产生不了那种厌倦和烦躁的感觉。
学生们回头一想,发现其实这些啰嗦的道理,其实很多他们都知道,因为他们的家长以及其他一些老师,每天都在数落着他们,只是沒有苍老师说的这么深刻而已。
于是,在这一节课后,他们学会了怎么去理解以前那些对于他们來说很啰嗦很烦躁的道理,在对比苍龙和他们说的这些,顿时发现,其实大多数都是相似的,进入他们耳朵里的感觉不同,苍老师给他们的感觉是很舒服,而父母和其他老师给他们的感觉是很烦躁。
心服口服的,似乎并不只是九班的学生,更多的是对苍龙曾经有着极大偏见的老师,当然,只有那些年长的老师。
不仅仅是孙丽萍站在外面听这一堂课,同样也有很多年长的老师,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年轻老师。
他们很不可思议的发现,九班的学生居然把这些道理从头到尾都听下去了,最后甚至沒有任何反驳的接受了,想來想去发现教得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们太过注重自己的身份,以至于让学生们很反感。
在上完那一堂课后,苍龙下午就沒留在学校,接下來就交给了孙丽萍,见到九班的座位再次满座,孙丽萍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心说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于是在很多个为什么之后,她终于还是不能理解苍龙,也不能理解这群学生。
但她沒有怨苍龙,因为九班本就是一个试点班,一个肩负着教育改革的试点班,也是一个问題学生们,而苍龙也就是这么一个问題老师,问題学生配上问題老师,自然更能理解对方。
但孙丽萍从沒想过,其实问題并不在学生或者是苍龙身上,而是在他们自己身上,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对时,于是那些觉得他们不对的人,就变成了问題,可怕的也就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可时代却在走向与他们认为对的反方向。
晚上,苍龙來到了孙校长的家里,他沒有迫不及待的去医院,因为虞雪就在那里,自己守在旁边也沒用,他沒有太多时间让他心痛,或者让他不能自拔的沉浸其中,就像他说的那样,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呵呵。”苍龙苦笑着,不知道脑海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來。
孙校长自从不被撤职以來,每天的生活都很惬意,再次见到他发现他有些容光焕发,正在把书房里的植物搬出來。
苍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來这里,他手头上似乎还有很多事情值得他去做,可他却來了。
而孙校长见到他到來,却并不惊讶,拿着手上的水仙花小心的放在院子里,微笑看着他道:“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又变了很多,人啊,果真是经历的越多,变化就越大。”
“您老是个虚怀若谷的人。”苍龙语气平静,不由自主的就走进了孙校长的书房。
里面的书桌上放着很多花花草草,孙校长早上把他们搬进去,晚上又把他们搬出來,日复一日的这样重复着,却从沒觉得烦躁。
他拿起两盆花走了出來,孙校长却一脸担忧道:“你这小子太急了,一次搬一盆不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搬两盆呢,”
苍龙一愣,呆在了原地,最后小心的把花放下,孙校长这句互不是在担忧他的花会打碎,而是在告诉苍龙什么事,可苍龙却摇了摇头:“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只能一次搬两盆,或者是更多盆。”
“你看看吧,來中国才多久,就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样了。”孙校长摇了摇头,又走进了书房,小心翼翼的把最后几盆花一盆一盆的搬出來,又小心翼翼的放好,“人老了,做什么事情都慢吞吞的,但是慢吞吞的好啊,至少不会做错事,也不会因为焦急,而做傻事。”
这句话意有所指,苍龙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说:“我现在还沒有您老这份心境,要到您老这地步,也有一个过程不是。”
“过程,”孙校长放下手里头的活,看向苍龙,“你都说需要一个过程,可你做的事情,却是在揠苗助长,我看到你身上透出的焦急,焦急的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可你不知道,一旦你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好时,却一件事情也做不好。”
“那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慢慢來,”苍龙平静问道,“可我沒有太多的时间。”
“中国有句古话,一日为师便终生为师,你这小子还在我这里找借口说你沒有时间,”孙校长反问道。
闻言,苍龙沉默了,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來孙校长这里是干什么來了,或许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就像是学生们现在,迫切的想从他身上寻找这么一个答案一样。
“有时候你需要给人一个过程,让他们慢慢去消化,一股脑子把所有东西都教给他们,即使你觉得他们当时都懂了,可其实他们不懂,因为他们还沒经历那个过程。”孙校长缓缓说着,最后又看着苍龙,问道,“晚上留下來,在我这里吃饭吧,”
沉默良久的苍龙突然回过头來:“本來我打算去教育局,打翻那帮人的饭碗,可现在我不想去了,留下來尝尝您老的手艺,也是不错的选择。”
“哎,这就对了。”孙校长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放下他的花花草草,去厨房准备做饭去了。
在苍龙沒來之前,孙丽萍就把一切都告诉了孙校长,所以孙校长知道苍龙一回來就给学生们上的那堂课,在孙校长眼里,苍龙还是有些操之过急,那一堂课并不该在这个时候给他们上。
孙校长去做饭了,苍龙就在孙校长的房间里转悠了起來,他太需要平静了,需要心底有那么一刻对于他來说算的上是奢侈的安宁,孙校长这里是最好的地方,每当來到这里,看到这个老人,他总会觉得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那么简单,或许是因为智慧,和一个智慧的人在一起,任何忙碌,都变得简单而缓慢,在这里时间不是外界的湍急流逝,而是正常的如同涓涓细流一般,该如何就如何。
只是很多人都看不懂,就如同搬花一样,苍龙想着是快速的搬完,那是效率,而孙校长想的是如何在搬运中,保护好那一盆花,于是两人的心境立即就体现了出來,苍龙显得急躁,而孙校长显得沉稳。
大多数人肯定会觉得孙校长这样的方式是浪费时间,一分钟可以做完的事情,硬是让他十分钟才做完。
可其实不是他笨,只是因为他慢,而这个世界走的太快,于是适应了快节奏的外人,会觉得寻校长笨了。
有时候苍龙也无法理解这种慢,因为很多事情就需要快,人是跟着这个时代在走,适应这个时代的节奏。
孙校长做饭同样是慢条细理,不过苍龙到厨房时,却发现孙校长做菜虽然慢,但火候的掌握,却堪称是艺术,于是苍龙突然领会到了一个道理。
等孙校长做好晚饭,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这还是他事先把菜都洗好的缘故,一桌子菜,突然让苍龙想到了虞雪,虞雪做事何尝不是如此呢,所以在虞雪身边,他能感受到一片宁静。
几经辗转,苍龙突然明白,自己寻找的那个答案是什么,因为孙校长和虞雪其实是一样的心境,他只是想在孙校长这里,感受到曾经在虞雪身边感受到的那一片宁静,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來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來。
“你知道太极吗,”吃饭时,孙校长拿出酒,给苍龙倒上一杯,在学校任教时,他基本上不喝酒,但不在学校任职后,他偶尔会小酌几口。
“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苍龙平静道,这几个简单的词汇,其实包含了中国文化的核心,“用西方人的观点,中国人的哲学观,就是建立在这些抽象的东西里,所以外国人很难理解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就像他们无法理解这些词汇背后的意思。”
“呵呵,你是我亲眼所见,唯一一个对西方文化了如指掌,同时又精通中国传统文化的人。”孙校长微笑道,“而你所说的这些词汇,其实只要领会了其中一个,就足以受用一生了。”
苍龙摇了摇头:“用大多数人的话说,我就是个假洋鬼子,入不了流。”
“可你比大多数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都要了解中国文化,所以他们本就沒有资格说你不入流。”孙校长看着他,“同样,你也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最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一个图片,里面画着一对老夫妻骑驴,他们两人骑在驴子上,于是就有人骂,他们两人太狠心骑在这么一头小驴子身上,然后这对夫妻试着去满足旁人眼光,于是妻子下了驴,可又有人骂丈夫,说他怎么就这么自私自己一个人骑驴,于是丈夫只好下來让妻子骑驴,可又有人骂丈夫说,你怎么就这么愚蠢,居然让妻子骑驴,于是,妻子只好下來,两人都不骑驴,心说这样你们就沒得骂了吧,可是大伙都凑了过來说,这对夫妻真蠢,有驴子不骑,要自己走路。”
苍龙突然笑了,笑的是那么无奈,因为无论是谁,都曾做过这个骂老夫妻骑驴的人,只是骂的角度不一样,有的人从这个角度,有的人从那个角度,但是这些骂人者往往都只是图一时之痛快,发泄曾经被人骂的那种冲动,愤怒,可骂完之后他们却什么也沒得到,反而给自己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很多事情,你沒必要去满足所有人的需要,顺着自己的心去走,一切顺其自然,便就足够了,顺着别人的意思,只会越走越歪,最后发现自己里外不是人,里外也沒有服人。”孙校长平静道。
“我似乎也把自己陷入了这种窘迫之境,无法自拔。”苍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舒服多了,这么多天郁结在心底的愁绪,也都消失了,“这就是你说的太极,”
“是太极,也是易理。”孙校长微笑道........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9s 2.273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