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弦的声音从远方飘来,天空中淅沥沥地下着雨星,就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秋雨瓢泼,时大时小,风吹老树,每片叶子都沾染上了厚重的湿意。笔神阁 www.bishenge。com
男孩站在雨巷老树下,抬头望着树顶的空隙,血红色的雨滴打在他白色衣衫上,转瞬间染成污浊的血色。
他望着白色院墙下方的出水口,奔腾的红色浊流卷着积叶冲刷而出,血水漫出水渠,将街巷中的积水也逐渐染红。
院墙的那一头,传出孩子和女人的哭泣声,哭声如丝弦声婉转流淌,又如同一千只蚂蚁撕咬着他的耳朵。
这些声音正在逐渐消失,每当有刀锋割裂布匹的声音传出,他就能够感觉到,他们的生命如稻草一般被切割。
孩童心底的愤怒被激发起来,他不堪忍受一人独活的重负和悲凉,仰头对着天空喊叫:“杀!杀!杀!杀!“
林祈年猛然从藤椅上坐起,额头上盗出冰凉的汗滴,连同他衣衫的后背,都被汗水拓湿。
他正前方的名伶卓依正颤抖地靠在一墙角落里,双手交叉护胸,花容失色,惊魂未定。
林祈年皱起眉头:“不赶紧弹琴,你躲到角落里作什么?”
卓依用手捂着脸瑟瑟发抖,指着他说道:“你刚刚做噩梦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林祈年绷起面容,冷声问她:“你刚刚看见什么了?说!”
“我不知道,你在睡梦中说要杀人。”
“还听到什么?都说出来,不然我继续用那个样子吓你。”
林祈年张大嘴巴,作出几个狰狞的表情。卓依反倒不再害怕了,这个时候的林祈年再扮什么鬼脸,都只有滑稽。没有睡梦时脸上肌肉抽搐狞暴,眼睛里凝射出的怨气狠毒,仿佛有几十条厉鬼附在他身上,每条冤魂的怨念拼合出了他那张脸。
感觉很费力的他停止了做鬼脸,软软地靠在了藤椅上,疲累得像是被掏空,抬头对卓依说:“今天的事情,就咱俩知道,你别告诉外人。”
卓依恢复过来,娇叱道:“我有病吗!看见了你那种丑样子,还要告诉别人?”
“你说的没错,你有病,红颜薄命病,把自己的命运交到看似靠谱,实则不靠谱的人身上。”
卓依轻掩裙裾,把刚才惊吓而散乱的衣襟扯好,挡住了若隐若现的那抹丰腴,坐在绣橔上面容渐冷:“在本姑娘看来,你不过一介流水清客,匆匆而过,何必来管我的闲事?”
林祈年已经站了起来,扯起她门阁上垂挂着薄如蝉翼的粉色纱帐,擦了擦脸上汗水,悠闲地说道:“我再来两次,黄金就够你赎身了,告辞。”
此人心思重重而来,洒脱而去,带来了金银,什么也没留下。卓依感觉他深藏痛苦,就像昔日的自己,不过卓依正在尽力慢慢忘记,这人却是在加深记忆,用之来折磨自己。
卓依不明白,同样是面对痛苦,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
江太师侧卧在锦榻之上,身后的云都盛景朱雀赐福浮雕,已经换作了春雨游湖刺绣屏风。屏风以一块半透明的岭南丝缎制成,上方均以淡色丝线绣制,展现出水墨画淡写特色的沧月湖秋景,针脚细密如无形,仿佛烟雨轻笼。
湖堤上绣有身披蓑衣的钓鱼客,江面上有艄公撑船,也有几名小家碧玉撑伞游湖,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这幅屏风是五十多名云华台绣娘花费数年时间绣成,是太师的最珍爱之物。
他望着屏风凝视了片刻,才把身体扭过来,对着下方还在讲述凤西匪害的李纲大人哼笑了一声。
这笑声很微弱,这不辨情绪的笑容也稍纵即逝,但李纲大人能敏感地捕捉到,随即停止了陈述。
“李纲,”老太师指着屏风说道:“你看着沧月湖烟雨,如世间苍凉与繁华转换,吾正在鉴赏这人世浮沉之景致,却被你几句山匪争杀扰了兴致。”
李纲面带愧色,却又说道:“圣公恕罪,可这余增桑已连占三县,半个凤西落入其手,可久不见朝廷有任何应对,属下故而着急。”
江太师抖搂宽松素白衣襟,露出削瘦精干胸脯,改侧卧为正坐。他发笑时眼角吊起,嘴唇下兀,反而比严肃时更显阴森。
“余匪攻破三县的消息,吾七天前便已知晓,你不必着急。”他突然话题一转,问:“你此番前来,可是为那林祈年说情?”
李纲悚然一惊,慌忙拜伏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圣公明鉴,绝无此事,李纲这颗忠心只为太师忧虑,只为朝廷忧虑。”
江耿忠神情愈发慈和,轻笑:“你昔日经略凤西之时,与那林祈年多有交集,若是爱其之才,为他辩解那也无可厚非,况且此人也是有些本事的,镇守九曲关使陈人在三年内不得寸进。关于他的事情,我们暂且等几日再说,等凤西那边儿传来全面的消息,再做决断也不迟。”
李纲惶恐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太师说的这番话,是他刚才想说的,他准备的所有话语,也都被堵进了肚里,只好喃喃地说了句:“圣公圣明。”
正当他准备告退之时,穆尚从正堂后门进入,他背负双手捏着书信,虽然神情依旧淡然,但眉头却有一丝微锁。
他走到榻边,俯身在江耿忠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江太师听罢,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李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似乎猜出了点儿什么,只是负手安然退到一旁。
他尚在猜疑中,乘云阁的门廊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却是樊岐不经通报,竟然直接了当闯了进来。
樊将军身披青叶镔铁甲,头戴精铁虎头盔,身后一袭锦红披风拖在地上。他脸色因愤怒涨得发青,一路走来龙行虎步,自然地溢散出酷烈杀气。
他大步走到六阁时,才将杀气收敛,步子既轻也快,站在一阁中跪倒后以头触地。
“末将樊岐,特来向圣公请战,我欲自领麾下三千亲卫营,前往凤西收复三县,绞杀逆匪余增桑!“
李纲站在旁边吃了一惊,这樊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未经通报披甲入阁,这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江太师性格分裂多变,难以揣摩,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都可以大开杀戒,有时候却对属下很宽容,堪称宰相肚里能撑船。
对于樊岐披甲擅闯乘云阁,江耿忠似乎毫无芥蒂,手拂膝盖淡然坐榻,笑着问:“樊将军要带亲卫营前往凤西剿匪?那你走后云都卫由谁来执掌?”
樊将军犹豫了一瞬,才低头说道:“可请偏将军李旭替暂代末将一个月,等末将剿灭匪徒取得余匪增桑头颅后搬师回云都,一来一往,只需一个月即可。”
“哦,”江耿忠欣然点头,又探寻地问道:“那樊将军离云都后,周边左武卫和琳琅卫若似高凌云那般造反,提兵来攻云都城,你的这位偏将军李旭,能不能抵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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