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们表情错愕,表示跟不上穆先生的思路。笔神阁 www.bishenge。com
江耿忠发出爽朗却又阴鸷的笑声:“看来还是穆先生深知我心。”
他低头问卞常胜:“这人手下有多少兵马?你可知道?”
“回干爹。”卞常胜偷偷查看眼色,才回答道:“应当有三千余众。”
“愚蠢!”
江太师指着卞常胜训导:
“常胜!你身边有玄卫亲兵!有江府客卿!却不知道查探虚实再行定夺!却轻率行动!你可知道,曲门鹿鸣山麓后面有一座万人大营!”
江太师每大声说一句,卞常胜的肩膀就要颤抖一下,就像那犯了错的孩子,内心又异常惊惧。
江耿忠又软软地靠到了榻上,闭着眼睛酝酿情绪。
“圣公。”穆先生侧身拱手说道:“此人能在段时间内收拢起一支万人残兵,必然是囤积了大批粮草。而陈国大军后撤时,烧光了凤西所有的粮食。所以属下大胆断定,他必定是从烧粮的敌军手中夺取了一批粮食,而且数量庞大!”
江耿忠依然躺枕闭着眼,手指在榻边木雕兽头上轻轻敲击。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
“嗯,越丰仓。”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不敢打扰他老人家,因为他正在思考。
“他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貌?什么性子?”
卞常胜知道是在问自己,不敢怠慢,低声说:“林祈年,应该有二十多岁,也许不足二十。”
监军中有位姓崔的公公,听到‘林’这个姓氏,身子不由得一阵哆嗦。扭头扫视旁人,发现无人注意自己,才稍稍安下心来。
“狂躁莽撞,不学有术,一句客套的官话都不会说,只知道张口要官,是个上不了台面之人。”
江太师呼吸不太顺畅,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痰声,两名侍女抱着痰盂上前,却被他挥手驱开,留下一名侍女解开他的发髻,用篦梳在他灰白的长发上轻柔地来回梳动。
据说这样能使江太师头脑舒畅,思维活跃。
……
“呃,姓林。”
……
他浮肿的眼皮轻轻地抖动着。
……
“林。”
身边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特别是那姓崔的公公,更是五内俱焚,心脏砰砰地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江耿忠猛地抬头坐正身体,吓得身边众人一个激灵。梳发的侍女来不及收梳子,嘤咛出声慌忙跪在地上,梳子掉落发出吧嗒的响声,一根银色发丝在空中缓缓飘落。
“圣公,奴婢该死。”
江耿忠侧过头,目光寒森森看了她一眼。
“头发,什么色?”
侍女浑身哆嗦,低下头从地上将发丝捏起拉在手中,在微光中莹白剔透,抬起头禀告:“圣公,是白发。”
“白发逐梳落,朱颜辞镜去。”江耿忠声音沙哑黯淡:“既然是白发,落就落了吧,你且退下。”
侍女缓缓退却。
江耿忠披散着头发站起,望向长阁尽头,缓慢吐字:“这个人,可以用,”
“他想做一卫先锋,日后也不是不可以,他想要军饷,吾也可以给他。”
“先派个人,去,把他的家世调查清楚,吾不能用不明不白的人。”
江耿忠身后的监军干儿子主动上前劝说:“干爹,左毅卫的编制不能给他,也不能给他先锋将军的官位,给他个偏将已经是了不得了。”
坐在旁边的穆先生主动开口:“太师何不给他个九曲关总镇的职位?”
“关隘总镇可是正五品的官位,穆先生也太抬举他……”
“不。”
江耿忠嘴唇咧开,他脸颊下垂的肌肉兀出笑容:“穆先生所言,深得吾心,就给他九曲关总镇。明日吾便让皇上下旨,命其在三个月内收复九曲关。”
“妙啊,”监军们顿时都醒悟过来,脸上搭配敬仰神情:“九曲关至今还在陈兵手中,至少驻扎有五六千人,若想拿下需要四倍乃至五倍的军力去攻。那林祈年手下只有一万余人,若折损人马也拿不下,他就是无用之辈,死了活该。就算他折损兵力拿下,所依仗的兵马已经耗光,到时候他就会被拿捏在干爹手中,是死是活,全凭咱说了算!”
江耿忠笑而不语,干儿子的这个解释非常到位。他舒服地坐回到绣榻上,靠着枕头思索。
慕容凯驻守的离原郡靠近蔡与高胡两国,他不能够分兵,骁果卫还得回到离原郡去。凤西当然不能交到外人手里,左毅卫需要重新组建。
刘汝更此人不堪用,他两次前往越丰仓都未能看出粮食被人搬走,作为先锋将军,怎么能没有这样的观察和判断能力。
穆先生知道太师此刻还在思虑犹疑,用很低的声音从旁问道:“圣公是否怀疑他是武安公窦信的人?”
“不太可能,窦信一脉在凤西所有的棋子都在玄卫监视之下。此人凭空不知从何处闯出,实在是令吾犹疑。”
“以属下愚见,但凡可用官位钱财收买之人,都不足畏惧。那窦信老儿所依仗的,不过是云都的五姓豪门,此子如果真与窦信有关联,日后必然有迹可循。”
江耿忠信服地点了点头。
“拿笔,写奏折。”
有小吏连忙从阁中走出,单手捧着册子,用小篆笔触在上方书写。
“就写,老奴建议从各边军中抽调出一千精锐,组成新左毅卫,暂定为七千人,代替骁果卫驻守凤西城。左毅卫先锋由陈光耀来担任。另请圣上下旨任命安曲林祈年为九曲关总镇,令其三个月之内夺回九曲关,不得有误。”
“把奏折送到宫中。”
江耿忠疲惫地挥了挥手,对环绕在膝下左右的监军们说:“吾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穆先生,你也回去休息吧。”
穆先生拱手告退,监军们也跪地向干爹拜别。
穿着蓝青色绣鱼燕服的崔公公跟在兄弟们身后,心中惶然却又庆幸,幸亏干爹没有联想到林伦的身上,不然他又要经受一回胆战心惊。
“高升!”
崔公公腿肚子一个哆嗦,身体凝固在了原地,用他这么多年来的处变不惊迅速稳住心神。
“干爹,您叫我。”
“过来!”
江耿忠坐在榻上,手肘支撑着膝盖,光秃秃的下巴上像是裹上了一层霜白,双目充斥的寒意,让崔高升感觉,他就像是只穿了一块肚兜站在冰天雪地中。
他连忙蹬蹬蹬向前几步,双膝跪地挤出笑容仰面问:“干爹,你,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你抖什么?”
“干爹,你不知道?”崔公公薄嘴唇轻吐:“孩儿向来都是很胆小的呀。”
江耿忠坐姿端正,头不低却目光下视,那瞳孔中的一个点接近眼皮下方,仿佛是豺狼锁定了猎物。
“吾问你,七年前,吾诛杀林氏满门后,命令玄卫到蔡国边境去拦截林氏余孽,是你回来告诉吾,林伦的小妾和幼子都已跳崖身亡对吗?”
“对的。”崔高升唯唯诺诺地低着头。
“你敢肯定!!”
江耿忠突然拔高声音,让崔高升公公连着哆嗦几下。
“儿子,敢肯定,那小妾和幼子都已跳崖身亡。”
江太师垂下头来,目光离索靠近崔公公的耳边:“你可不要骗吾,你知道吾最恨的就是这个,你听明白了?”
崔公公只能一头硬到底,他知道现在说真话的下场是什么,欺骗干爹比欺君还可怕,要被扔进兽笼中虎豹撕咬,岂止是痛不欲生。
“儿子明白,那林伦幼子和小妾,的确是已经伏诛。”
“好,你回去吧。”
“儿子告退。”
江耿忠抬脚闭眼,侧躺在了榻上。
崔高升躬着身子退出阁外,一名内侍看着他湿透的脊背,惊讶地咦了一声:“崔公公,你身上出了好多汗呐。”
崔高升笑着解释:“最近偶染风寒,特地在里衣中加了件厚夹袄,便是为了发汗。”
他慢吞吞地走到下山的台阶上,迎面吹来了凉爽夜风,顿时清热解汗,丝丝凉意透入皮肤,沁人心脾。
崔高升长舒了一口气,又度过了人生的一场死劫啊。
他一路蹒跚地走出了云华台,趴进轿子中几乎瘫软成泥,府中管家掀开轿帘低声询问:“爷,咱们是不是回府上?”
“不回,去北十街细柳胡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5s 2.32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