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好困。”
依然抱着沈闻铮的腿,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虽说这孩子跟着母亲四处游荡,风餐露宿的日子说不定也没少过,但此时就在冷飕飕的山麓间休息,也确实勉强她了。沈闻铮将她抱了起来,对他们说道:
“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和孩子都一起商量好了,她也很想念自己的小姨。现在我知道妹妹就在眼前,更是耐不下性子来。只是你们三位,可以多考虑一番。”
天已经很暗了,依稀可见几颗最明亮的星。远处的小镇泛起火光,零零散散洒在树林以外的地方。谢辙沉思一阵,问寒觞:
“你刚确定过,这病不会通过口沫传染,只是咬人了才会”
“而且必须咬伤,见血。”寒觞十分肯定。
“虽不知这个结论有多大把握,若仅是如此,我们还能顾着自己。”谢辙望向闻铮,“想必钟离也是下定决心要过去了。”
“我们怎么可以在这里就分道扬镳?俗话说有难同当,我愿意和你们冒险。只是我担心我会给你们添麻烦我不会武功,太没用了。”
聆鹓说着说着,露出一丝沮丧。寒觞连忙摆手说:
“没这回事,我们对付那些坏家伙已是绰绰有余。我们可还各有一把剑呢。”他拍了拍腰间那把特别的剑鞘,“何况除了发疯的病人外,死去的尸体移动缓慢,即使普通人也能跑过。镇子里有重兵把守,它们不会大规模聚集起来袭击人的。”
谢辙还说,从那只羊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它们更没有脑子,不具备思考能力,所以也不太会进行有意识的团队合作,商议阴谋诡计。对几人而言最麻烦的,可能是如何在进去以后安全逃脱。毕竟若是绕路的话,可就更远、更危险了。
入夜的时候,他们顺利进入了镇子。远远看去这地方的规模不大,进来以后发现比预想中要宽敞许多。街道平坦又干净,两边的建筑安静地林立着。不过,可能是因为几乎没人在街上闲逛,所以气氛才这样萧条。卫兵们提醒他们,要尽快找到住处,否则从亥时起,巡逻的捕快们就可以攻击在街上游荡的可疑之人了。
“我妹妹家还在很远的地方,现在不一定能走到。而且她家很小,恐怕没有几位能住的地方。为了你们着想,咱还是找家旅店吧。我第二天会走得很早,天亮了咱再看吧。”
他们答应了。五个人在街上走了一阵,发现基本没有什么店还开着。恐怕没什么生意,店家为了省点灯油钱便早早关门了。他们先后路过三家大些的旅店,都没有开门,这可真让人犯难。街上安静得很,害得他们都不敢大声说话,而小依然更是靠着母亲的肩膀睡着了。终于,赶在几个人让捕快抓起来前,他们看到狭窄的小巷内侧亮着一盏“希望的灯”。那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客栈,只有一对中年夫妻在经营。老板娘就着门口的灯光缝补衣裳,顺便抱着侥幸心理等待客人上门,还真让她给等到了。老板娘十分热情,看上去是很久没做生意了。
“几位运气可真好!现在镇子上,可就我们一家客栈开着了。”老板娘提着灯在前面引路,“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唉,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来。几位是回乡探亲,还是——”
“探亲。生意不好,因为僵尸吗?”沈闻铮问。
“是啊。别看今晚风平浪静。到了后半夜,说不定就能看到街上有鬼鬼祟祟的人在游荡了,吓人得很。不过我们不叫它们僵尸,因为和僵尸相比终归是不一样的它们叫活尸。”
寒觞说:“这倒是挺贴切。”
“很多地方都这么叫。”
“很多地方?”谢辙察觉到关键的信息,“您是说”
“对呀,你们不知道么?我也是听官府的人说,不少城镇都遇到相似的情况。若是偏远的小村子,全村上下一个也跑不掉。大城还好,虽然一开始人多,但容易控制,毕竟官老爷收着俸禄还是会做事的。对了,我相公睡熟了,你们要用热水可能没柴火烧。您几位要是不介意只有凉水,先凑合着用,明儿保准一早劈好柴给你们烧上热乎的。”
“啊,好咧。”
他们开了两间客房,叶聆鹓与沈家母子住在一屋。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笑着说,以往她都是一个人住店,在这种可怕的地方说不定会睡不着呢。沈闻铮笑了笑,用浸了凉水的毛巾在手中捂到温了,才细细地擦起宝贝的睡脸。包裹在衣物下的依然其实瘦瘦小小的,不过面色红润,看起来很健康。烛火下,沈闻铮坐在床边,轻轻摸着孩子的头发,不自觉地微笑,眼里满是慈爱。叶聆鹓趴在床边就这么侧着脑袋看,觉得她比起白天少了很多锐气。她是一位刚时则刚,柔时则柔的收放自如的好妈妈。她暗自怀念着那些与母亲一起度过的小时光。想到这儿,她又想起吟鹓来。唉,她母亲走得太早但也不能全算堂姐的错。
她忽然觉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想家。兴许是快过年了——很快很快了。
“唉,我还从来没和妹妹在这地方过过年。”沈闻铮忽然提到这茬,“她嫁得比我早。我猜,她其实过得不太好,因为她是那时候唯一不劝我快些成亲的人。她说这种事要好好考虑,否则后悔的机会也没有。她也知道,我并不急着成家有些事就是急不得的,旁人再怎么催都没用。这不,催出问题来了”
沈闻铮将被角往依然身下掖了掖,双臂关节也支在床边,接着说:
“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生了这个宝贝女儿女儿就是我的,是我身上的肉,和别人没关系,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儿抢走。哪怕有朝一日我们真的——无法再见,她也知道,自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这件事实,也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您能这么想真好。我也想成为您这样洒脱的人。”
“哎,姑娘,话也不能这么说。”沈闻铮侧过脸,认真地说,“人从来就不是为了成为什么而出生的。你说洒脱,这是一种生活方式,不代表就是一个模子,你会把自己困在里面,翻不了身的,孩子。我也是对我女儿这么说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论如何,有朝一日你都会成为自己最合适的样子。可能这个样子,和你一开始想的不一样这不正好,免得让自己觉得不必要的遗憾。只要你觉得自己过得好,不亏心,那就是你该活的样子了。”
“好您的话我记住了。”
就在此刻,谢辙晚上路过姑娘们的房间,往那边看了一眼。他的行李没拿,只将风云斩带在身边,便下了楼去。不曾想他刚出门,就看到寒觞站在他面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二楼大开的窗户,发出一声轻叹。
“你也真是待不住。”
“你就待的住了?”寒觞噗嗤一乐,“呵,我本来没打算乱跑的,这不去了趟茅房回来就发现你跑路了。你的气息还没有散去,我猜是从另一边下去了。我本来也打算今天出去逛一圈,踩踩点,看看有什么地方有漏洞,方便我们出去。”
“我还以为你要偷偷跑路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答应你们的?我虽然是个狐妖,但我从不骗人,这是美德。”寒觞叉起腰,问道:“怎么,你出来又是为了什么?查那些无主活尸?”
“无主不无主的,还真不好说。”谢辙指着院墙说,“你若不休息,就随我走高处,不然要让他们当活尸给逮了。”
“怕是直接杀了。你没看那鸟儿都不能幸免。”
即使飞檐走壁,两人也在寻找有遮蔽物的地方,尽可能隐藏自己的行踪。两个人走走停停,路上,谢辙小声地交代了自己的看法。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某种蛊术?控尸之法,是偏南的地区独有的秘术,青璃泽那边的人就很擅长这些。而且通过体液和血发生接触,也符合巫术的传播方式之一。”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一开始怀疑,是什么特别的寄生虫。一些老鼠被寄生后,会急切地寻找水源,把自己淹死;一些蟑螂被寄生后,会疯狂做出招惹天敌的举动,甚至拧下自己的脑袋;还有些蜗牛被寄生后,眼睛会变成彩色的两条,还不断蠕动,吸引鸟来吃自己,寄生虫又能寄生在鸟上,不断转移有些虫,也是人吃野味儿吃出来,让动物传给人的。”
“你能不恶心了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寒觞有些不服,“不过,你是怀疑,有人故意”
“嗯。”谢辙点了点头,“活尸比起僵尸最大的不同是:为什么这种尸变的病是通过活人传播的?我大胆地设想,可能是因为人活着的时候,比死人更活跃,攻击性更强,瘟疫也传播更快——所以这可能是有目的性的。谁在背后做了什么,导致了这一切。你也听到老板娘说了,在差不多的时间里,这瘟疫在不同的地区爆发。也正是听到她这么说的那一刻,我才坚定了这个想法。”
“言之有理。”
看来寒觞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的轻功都不错,一小会儿已经跑了很远。他们是绕着城镇的边缘走的,毕竟最终目的是要离开这个闹鬼的镇子。快过子时,寒觞忽然拉住了谢辙,让他差点儿从墙边掉下去,给巡夜的捕快看见。
“你干什么!”谢辙用气声质问。
“嘘。”
捕快从墙下走过,所幸两人影子投在另一边,没有被发觉。
刚松一口气,谢辙看向墙外的一侧。他皱起眉,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还是有人盯着他们。
兴许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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