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子殊跟随着忱星她们走了几日,这本不是忱星乐意的事。
理由很简单,她不是什么做慈善的,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顾及与她无关的人和事,何况她还有自己的任务。原本多带一个吟鹓,硬要说是前世“命运使然”,她也勉强接受,只是越来越多在她眼里的“妇孺”参与进来,令她多少有些头疼。
不过,舍子殊给了她留下来的理由。
“鬼仙姑似是与莺月君有什么往来。她好像,想要什么东西?”舍子殊回忆着,“她让莺月君出入幻境,帮我什么忙,大概,是想找些关于我的记忆吧。”
“她不是说,让你向前看么?”聆鹓问。
“不论能不能找到过往的蛛丝马迹,我当然应该向前。但若有什么途径,我也无惧做出什么尝试,何况她是在找人帮我。”
忱星皱着眉,不知在为什么感到困惑。吟鹓不解地望向她,她才说:
“鬼仙姑委托我,调查疫病与偶人的事。别看如今情况似乎得以控制,实际上,我从黑市得知,还有许多偏远的、不为人知的地方,有村落接二连三地受到瘟疫侵扰。他们不如大城池拥有应对经验,消息也十分闭塞,甚至不知此病为何物。”
“可能一开始,始作俑者是想把事情闹大。官府的反应十分迅速,让他们无机可乘,现在只能选择那种小村子下手吧?”这是聆鹓的观念。
忱星摇头说:“我有不同的想法。我认为,是他们在最初,需要死很多人当然,如今的严密把控,一定程度上让他们无处下手。但,他们也不再需要大张旗鼓。一切变得严格以后,他们正好寻找小目标而且,在时间跨度上过于整齐,想必早就如此打算。”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忱星转头望向舍子殊,“但我的困惑,并非此事。经过调查,我需要从莺月君——她那偶人的躯体上得到答案。然而,你却说鬼仙姑与莺月君有所往来。我不知她们二人是否知情,可不论如何,我仍有直面莺月君的需要。”
聆鹓想起吟鹓告诉自己的事儿,思索着说道:“莺月君确实很久没有出现在吟鹓的梦中了。啊,她说要帮她与姐妹相会,难不成就是委托鬼仙姑做的?如今目的达成,她也就没有露面的必要了。”
“梳理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四人坐在桌边,却是呈三角形的。叶家那两个小姐妹总是挤作一团,生怕下一刻就会分开似的。过了这么些天,她们还这样亲密无间。
总而言之,舍子殊答应忱星,带她寻找莺月君的去向。
莺月君不论在梦境中,还是在现世里,她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一处。所以就算舍子殊带她们直接回到之前见面的地方,大约也一无所获。至于她现在为何会出现在缒乌附近,也是鬼仙姑为她指的路。忱星认为这并非是无意之举,甚至可能与缒乌没有关系。难道说,是直接送她来与聆鹓相遇么?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舍子殊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却十分聪明。听鬼仙姑与莺月君的对话,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或许还会见她,便在莺月君身上落下一片彼岸花的花瓣。她的花瓣可以令她随时得知莺月君的方位,这比许多卜位之术都方便太多。不过,她大致也只能察觉到一个方位,不能肯定地说出她就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叶家的两个姐妹并不急着回家——主要是聆鹓想找到谢辙和寒觞。她的姐姐当然支持,如妹妹所言,她真的很想见见。因此,跟着忱星走到哪里都不重要了,毕竟她精通黑市的情报交易,跟着她还能打听到更多消息。
舍子殊不是个含蓄的人,对于一些问题,她的好奇心会直白地显露出来。
“你的心脏为什么在中间?”
她直问忱星。而忱星仍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惕——毕竟此人来路不明,她也很清楚,她不是个普通的人类,甚至可能是妖怪。在弄清这些前,她绝不会放松警觉。但相较于舍子殊的直白,她的方式要“委婉含蓄”许多。
聆鹓不明所以,她的堂姐似乎想要解释,一副“那是因为”的表情,奈何开不了口。
“与你无关。”忱星竟这样直白地说。
吟鹓闭了嘴,庆幸自己没能说出来,否则她要不高兴了。确实,也怪她欠考虑。当时在莺月君面前,她没什么保留,可能是因为对六道无常不需要太多防备。但舍子殊若不是妹妹与她见过,吟鹓自己也不会放心。
秋天要来了,雨不再凶恶迅猛,却依旧连绵不绝。连下了两三日,终于歇了下来。令人庆幸的是,雨停后也不像盛夏那般炎热了。微风习习,甚至有些清爽。
今天,忱星要见一个重要的人。
她没有对其他三人的行踪作出规定,但不允许她们参与这场对话。意思是,她们刚来一天的小镇里,叶家姐妹和舍子殊可以在她谈话的茶馆里停留,但不能进入雅间;她们也可以在镇子里闲逛,只要不闯什么祸。
女孩子向来喜欢游街的,叶家姐妹兴高采烈地就出去了,舍子殊也随她们出来。这些天聆鹓已与堂姐讲了许多事,陆陆续续将她离家以来的见闻都交代清楚。吟鹓虽口不能言,但她听着也开心。过去的大多数时候,也像现在这样,一个说,一个听。既然相逢,以后的时间多得是,吟鹓终归会有机会将自己的经历讲给她听。
胭脂铺要数女人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了。这家似乎新上了什么口脂,虽还不知样子,却已有不少姑娘挤在门口。人向来是有好奇心的,见大家都往那边凑,聆鹓也拉着堂姐的手往过跑,另一手招呼着舍子殊快些跟上。热闹的不止这一家店,这整条街都很热闹,它当属整个镇子里最繁华的地段。行人来来往往,吟鹓突然在缝隙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
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聆鹓察觉到,便也停下。
“怎么啦?你看到什么?”
一个熟悉的人,我见过,是个道长。他帮过我。
吟鹓抿了抿嘴,想将这些话说出来,但终究没能出声。仔细想来,是自己看错了也说不定毕竟那位仙人的打扮很是寻常,可能和随便哪个修道之人差不了多少。聆鹓探头探脑在人群中看了半天,现在当然已经没了影子。舍子殊也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想帮她们找人也无从找起。于是吟鹓只是摇摇头,摆摆手,权当自己看错了、弄错了。
“好吧,那我们还是去那家脂粉店看看。”
“斜对过有卖盆栽的,”舍子殊说,“一会我想过去。”
“不着急,我们慢慢逛,忱女侠怕还要很久呢。”
的确忱星十分重视这次会面。她先前准备了一封信,里面还夹着一根鸡毛,然后直接烧掉了。她们不知这是什么传信的方式,但既然是忱星,一定有她的理由。
她正襟危坐,在雅间里一动不动已有一炷香的工夫。她点了最贵的一壶茶,其他任何的食物都没有点。这种怪异的消费和她自带的冰冷气场,的确令一个小二也不敢进来。
不多时,有人敲门。
忱星抬手,门缓缓打开。来者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礼数,只是径直走了过来,坐在忱星对面。茶壶还很烫,没有一人碰它,但两边的茶杯就是同时有水从底部缓缓上升。到七八分满时,茶水便戛然而止,不再上涨了。
两缕袅袅的烟雾在二人间飘荡,十分笔直。窗户紧闭,一点风也透不进来。
“这雨原本要下四五日,我借一日晴赶路。从最近的灵脉过来有一段路,不便撑伞。”
“凛天师能来见我,已实属荣幸。”
“话不多说,我在信中见您提到莺月君”凛天师顿了顿,“人们传言她与恶使勾结的事,您可曾听过。”
“”
忱星没有回答,她面无表情,凛天师也猜不出她的意思。她沉默良久,将原本端端放在膝上的双手抬起来,架在桌边,十指交叠。
“我知道。”她终于说,“但我原本以为那只是黑市的传闻您知道,语言这种东西,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总是难以辨识。我倾向于选择相信。看来我还是先入为主,受到了一些同行者的影响。大约我太久没与人相处,还未掌握好界限。”
“同行者?”
“她们不重要。”
“这真难得。”凛天师微微抬眉,“之后,我找到当时距离最近的六道无常连水无君也说,当下走无常的同伴也无法判断她的立场。但是,奈落至底之主至今没有任何行动。”
“无形之物向有形的转变,本该引起警觉。”忱星微叹道,“是我活了太久,太过愚钝,没能警觉。”
“这不是您的错。”凛天师摇头道,“至少通过来信,我已知道,您的认知和我达成了共识。那便是这两件事的源头,都指向了殁影阁。百骸主亲身去往南国,将他所得知的一切设法转告给我。我曾在稍有怀疑的时候前往青璃泽,但并未见到所谓的化尸池,便被他们赶出来了。殁影阁的人或许在担心秘密泄露。”
“这也算秘密?”
“大概吧疫病是他们传布的,目的是持续得到大量尸骨。您也这么认为。而尸骨是用于制作偶人的,其研究过程可能有无庸氏的参与,也可能没有,只是双方存在交易。偶人及其配方,被作为一种商品,至少有两个恶使已经掌握。我们不知道是否存在中间人。若不能证明殁影阁的无关那很不幸,皋月君也与恶使有直接往来。这对人类而言无疑是场灾难。而您的特性,可以一定程度上免疫这些事,所以鬼仙姑才会委托您调查。”
“我不确定她知道些什么。”忱星漠然地说,“您也应该知道,我不像您,我不关心人类的死活。她大概不会故意耍我,但我已然察觉”
凛山海面露忧虑,而忱星的声音愈发冰冷。
“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想将我,扯入什么——我绝不喜欢的事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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