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弃果真如山海所料,将叶姑娘“拐”了回来。她一见到她哥就吊着个脸,嗔骂着无弃,看来真是被忽悠回来的。叶临兮是连连道谢,一面又责备小妹,怎么什么人都敢跟,万一遇到居心叵测的坏人怎么办。
“他刚说你是坏人怕你把她妹拐走!”黛鸾告状告得飞快。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叶临兮甩锅三连。
兄妹二人就住在他们走廊对过的两间屋子。叶姑娘专门挑了个远的,左右都有住客,叶公子不得不住在她隔壁的隔壁。
“我看有个哥,好像也不是很开心啊”阿鸾看了看慕琬,“你们也这样么?”
“倒也不是。那时候还小,打打闹闹也不少,当相处还算融洽。仔细想想,或许是爹出事以后,我们不常见面了,仅有书信往来。不然,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如何”
当晚,几人聚拢在山海的房间。施无弃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与他们听。在中间的小圆桌上,摆着一张施无弃捎回来的、整片青璃泽的纺布地图。
“你是说,你怀疑玉亭姑娘口中的狩恭阁下,其实是皋月君的心腹?”
“之一。”他补充。
“倒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若我们能找到他,与他稍作交流,说不定能见到皋月君。到时候,就可以打听万鬼志的下落,顺便问问娲堇华的事了。”
慕琬如此盘算着,山海轻轻叹了一声。
“说起来简单。但每日要见狩恭阁下的怕不在少数,何况他最近并不在此地。不过其他手下,都是什么来头?”
施无弃在原地踱着步,一手攥着扇子,有节奏地拍在另一只手上。他细细回忆着白天的事,对他们说:
“叶子序过去虽不出深闺,却从手下人要来各式各样的书看。她对黄泉十二月当真有些研究,每个无常的称号都说得出来。对于皋月君的心腹五毒,她也报的出名字,还有两本相关的借我看了几眼。”
无弃停下来,拿了笔,在青璃泽地图的西边圈了个点,写了三个字。
“我们来时一路向东,现在位于青璃泽的西方,距狩恭阁下最近。狩恭阁下,本名狩恭铎。人如其名,是守宫修炼的妖怪。他在此地开了钱庄、赌庄,合名金砂庄。此外,当地人知道他会些生死间的法术,连冥币也能在那儿流通。”
“啥?不,这也太胡扯了。”慕琬皱着眉,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那是自然。依我看,他是专门给殁影阁洗钱的”
山海追问,还有什么。
“再说最远的——青璃泽南偏东方”无弃在地图另一边又勾了一个圈,写下一个名字,“蝎妖解烟,在那边也有些打打杀杀的营生。最东边,偏北方,差不多长的距离,是蛛妖朱桐的地界。关于她的事,叶姑娘知道多些。天下大大小小的情报,都归朱桐收录传送。在解烟与狩恭铎之间,有蜈妖吴垠,专接各式各样的委托。只要有求便有应。北边儿是蛇妖佘氿,具体做些什么,不大清楚。不过啊,也不知当地人是否真的清楚,他们并非人类的身份,只是不管是此地出去的还是外面进来的,都说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人。”
勾勒着整张地图,五个点与名字被画了下来。每个地方都与其他最近的城池接壤,除此之外,没什么布局上的规律。
“且不论何种原因,能化作人形,少说要百年的修为”慕琬思量着,“若能将身上的妖气尽数收敛,更难对付。”
自然,她想到了朽月君。但她很快摇摇头,试图将那个讨厌的影子从脑子里甩出去。
“且慢。”
凛道长忽然开口,其余人都看向他。他从施无弃手中抽过笔,悬在狩恭铎三字旁边,忽然拉了一道直线,奔向了朱桐二字。他一边画着,口中还在说些什么。
“天地之性,众胜寡,则水胜火;精胜坚,则火胜金;刚胜柔,则故金胜木;专胜散,则故木胜土;实胜虚,则故土胜水”
说罢,他放下了笔。其他人凑上来,看到地图上分明被他勾出一个状不规则的星。
“五纬?”无弃用扇子抵住下颚。
“南方丙丁火,东方甲乙木,西方庚年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五行者,更贵更贱,以知生死,以决成败。我见你写下他们的名字,确有金木水火土,隐约觉得,是皋月君奉天地阴阳之理而故意为之。所以”
山海的手指按在了不规则的五边形上。阿鸾挠了挠头,问:
“你是说,皋月君,大约隐匿在这片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这只是我凭空臆断,没有更多理由。毕竟,也可能是皋月君故意设下的圈套,我们也并不知晓她是否按常理来。何况还有各种灵脉、结界扰乱视听,还是先寻到一位心腹五毒,好生商量。若实在不行,就是我们亲自去找的下下策了。”
“你指的这块地,你也看出来——地形复杂,人迹罕至,是青璃泽最深处,不为人知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都藏身于此。所以我觉得你的推算不无道理。”
施无弃收了扇子。山海将地图拿起来,左右看看,皱着眉。
“青璃泽太大,若兵分两路,怕是好几天也无法汇合。我们人生地不熟,经不起闪失。”
“山海说得对”慕琬附和,“我们还是一同行动最为保险。”
施无弃并没有反对。只是他稍作沉吟,像有什么考虑。山海看出来,便直接问他。无弃摇摇头,淡淡地说:
“我只是觉得这皋月君,着实能折腾。”
“人家倒是有些真本事。”
慕琬这么说着,诸位不得不多想了想山海的老友——极月君,还有那遗失了万鬼志的凉月君,和胡作非为的莺月君、朽月君。后两位大恶人暂且不提,前两个,净给人找麻烦。
“我们明日先去金砂庄看看。狩恭铎不在,庄子还是要经营的。若没什么有价值的,我们直接去寻吴垠。”
商量好后,姑娘们便回屋躺下休息了。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几人便收拾整齐,牵出马准备上路了。正巧,叶氏兄妹竟也在马厩。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准备去青璃泽深处,一个叫做青鹿崖的地方看看风景。叶姑娘极力劝他们一起去,还是被推脱了,她显得很失落。
“回来以后,你可一定要给我们讲讲那儿的风光。”
无弃这么说着,她耷拉的嘴角又笑了起来。
这狗男人很危险——来自叶临兮男人的直觉。
上午天渐渐热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人群愈发密集的地方,就是狩恭铎所经营的金砂庄。姑娘们去钱庄看了一圈,山海和无弃去了赌庄。赌庄里没什么特别的,规模一般,人也不算太多。为了不被怀疑,施无弃随手赌了几把,压低声音对山海说:
“筛盅里并没有机关。但他们的手法有些问题不过,这种地方也并不真是为了寻乐所建,所以恐怕没费什么心机。”
“哦?你还知道这个?”
山海稍微有些惊讶。他以为无弃总是在泣尸屋里,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
“我不光知道,还挺熟。说不定失忆前,我也是个赌徒呢。”
山海心想,看你这身家,怕也是出老千的那方。
进门十分容易,可他们要走的时候,偏偏遇上了麻烦。
赌庄里的几个护卫都走向他们,拦住了出门的路。
“你刚别是”山海狐疑地看着他。
“我没好吧好吧,不赚我也不想亏啊。今天手气不好,我稍微压了下骰,输赢五五开。他们也没亏啊?不至于找我们麻烦吧。”
正说着,一个人走到他们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看那身衣服的面料与光泽,或许说话有些分量。
“敢问,您可是玄祟镇泣尸屋的掌柜,施公子?”
“唔,正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您就是百骸主施无弃?”
“骗你不成?”
“那,就要请您在此休憩一番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了半天才闹明白,是他们的主子狩恭阁下的要求——若百骸主大驾光临,一定要留住他,直到他回来。
“你们在逗我”施无弃扯了扯嘴角,“他不是刚走没几天,说回来就回来?等不起。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施无弃一向说话的题,但山海感觉他的语气或许真的有些生气。他很难确定这人是不是装的,比如成为有理的那方,也让人觉得不好招惹,少吃些亏。
他们只是请他稍安勿躁,保证庄主不出半天一定回来。虽然不知他们何来的自信,还是说今天正巧赶上他的归期,但施无弃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只是让他们放山海走人。他们也确实无异刁难旁人,客客气气地把凛道长送出去了。
望着凛道长离去的背影,他挥挥扇子,轻快地告别。
手心却渗出了几滴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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