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吟鹓的身体也只是平凡的人类。真要与什么妖怪拼个你死我活,那还是处于下风。她体内的灵力十分强大,只是她个人不知如何运用,即便是现在通过“他人”之手,所能发挥的部分依然有限。
正面交锋不是好的选择,恶口也没有使出全力。这副身体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与其周旋,耗其体力,随后趁机使用障眼法,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跑得很快,与先前逃命的状态都不相同。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谁去冒死引开谁,也不是为了自己而力不从心——这一次,是“谁”为了她,拼尽全力地寻找安全的地方。
她连续经过两道灵脉,身体不听使唤地在不同地界穿梭。有些吟鹓绝对不会碰触的、例如泥潭一样的地方,她竟在接触前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的灵力流动,随后便被指使着跳下去。她二度看到光怪陆离的灵脉的景象,竟然每一次都不尽相同。
最终,她来到一处湖畔边。
这里真安静啊分明是白天,却没有任何嘈杂的声响。偶尔几声鸟的鸣啼显得此地更加寂寥,吟鹓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打破某种安宁。没办法,入了秋,地面的枯枝败叶越来越多了。她领子里冒着热气,蒸着脸,让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湖边靠近,她仍受到某种外力的支配。秋风拂过,粼粼的波光细碎又漂亮。按理说她的心情是该平静下来的,但是
不行,她不想往前走。
吟鹓心里有这样一个念头。她不喜欢靠湖边太近,究其原因也很简单——当初不就是名为缒乌的恶口之恶使,一掌将她推到水里去的吗?她又不会游泳,那次真是吃尽了苦头。这个想法浮现在心中时,她全身都变得警觉。两种力量同时控制着她的身体,她突然就僵在原地,艰难得难以迈进一步。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好吧既然你不想,那就罢了。
话音刚落,吟鹓突然重新掌握了身体完整的控制权。她不由得向后跌了两步,一屁股坐下去。那些干枯的落叶“咔嚓”一下,发出很大的声音。这许是镇住了周遭的鸟儿,它们一时间再也没发出一点叫声了。
吟鹓干脆就坐在这儿,不想动了。她默默抱住膝盖,像块石头。
那声音便追问她:你不高兴?你莫不是在埋怨我什么吧。
你背叛了。吟鹓对那声音的主人“说”。
你好像知道了很不得了的事。
嗯,毕竟你也许久不曾关注我们。忱女侠在找你确定这件事,确定你是不是,违背了黄泉十二月的立场,也确定你——是不是,同鬼仙姑一道。她不想被鬼仙姑欺骗、利用。
哎呀你真是说了要命的话。该怎么说呢,我与你解释起来很是麻烦。你若是能无条件信任我,那便再好不过,但对你来说还是有些困难吧?毕竟你知道那些事,也不一定有心听我解释,听了也未必会信。我想啊,不如我什么都不说,随你去想罢了。
你还是可以说的。吟鹓想着,虽然我未必听,但你说不说是另一回事。指不定我听进去了什么但这还有什么意义呢?忱女侠不会知道这些。也许她总会知道,以自己的方式,但不是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吟鹓并未对自己的思想增加任何束缚,只是平淡地这么想着,随便莺月君听不听得到。她已经无所谓了,对任何事都,哪怕自己捡回一条命来也没有太大感觉。事情还未发展到求死的那一步,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莺月君半晌没有再说什么,令吟鹓不知她是否还在自己的思想里。
这样啊
那声音再度响起了。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想你会需要的。
吟鹓并不想深入思考什么,她只是平淡地问:什么交易?这种反应也像是某种条件反射,有人这么说,她便这么答,实在没有多想。反正她也没有其他打算了。
呐,你看你的身体是这样孱弱的若你就这样一个人,不论走到哪儿都会面临危险。我知你现在对什么事都兴趣缺缺,但,倘若我能帮你找回你的妹妹?你定是想见她的。
我不知你有什么目的,你不值得我的信任。否则当我最初察觉到你的存在时,我定会欣喜万分,觉得一切都有了盼头。而你当初莫名其妙地走,在做了坏事后又莫名其妙地来,我甚至现在开始怀疑,当真是阎罗魔让你帮我的么?而如今的你,究竟还是在听从命令,亦或是有自己的算盘?我不清楚,也不想莫名被你当刀子使。别看我现在毫无办法,但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背负本不该属于我的骂名。
你想的——可真多啊,我还真不知你的心思是这样细腻,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这或许是我过去的失职。你的观念有你认定的道理,我无从指摘,不过,还是请你了解我的想法再做判断吧。
莺月君的声音顿了顿,在那句话结束后,吟鹓的脑海似是泛起了一丝轻笑。她不知这里有什么可乐的地方,但就连烦躁本身,吟鹓也懒得去调动情绪了。
莺月君继续说了下去。她罗列出的条件十分合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她有能力从一定程度上解放吟鹓无法使用的灵力。只是一部分的话并不难,她知道作为妖物该如何使用这份力量,不过终归比较有限。这些是可以磨合的,只要时间够长,练习的次数足够多,她慢慢就能以身为人类的吟鹓的方式使用它。到时候,就连吟鹓自己也能灵活运用了。
这样一来,就需要吟鹓允许她长期、甚至是随时借用自己的身躯。过去,吟鹓的态度算得上“大方”了,可现在她对莺月君更加警觉。莺月君许诺,她可以让她完好的、健康地活着,甚至带领她找到自己的家人,找到任何人。只要在吟鹓支配自己的躯体时,她就能潜入别人的意识中——大多数时候是睡梦里。她依然可以像过去一样,得到自己需要的情报。
至于为什么莺月君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她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有说服力。
她无处可去。
偶人的身体太过脆弱,失去法力的加固,它们一次次破碎。到最后,金缮也无法修补得完好如初。若是要新的身体,按理来说,找悭贪之恶使索要就是了,她是答应过的。不过恶使终究还是有些人类的坏毛病:她反悔了。或许是逐渐意识到这些东西比较好用,亦或是察觉了这等工艺的作品在人类间的价值,她并不打算履行之前和莺月君的承诺了。
霂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琥珀。或许,她对其他法器依然兴趣浓厚,但她经过对莺月君实力与立场的评估后,放弃与她继续合作了。霂的理由是:莺月君做得太张扬、太过火,让卯月君记住了她的脸,还让奈落至底之主关注自己。接下来,每一位走无常都会格外留意自己的行踪,于是霂决定切断与莺月君的联系。
嗯,的确冠冕堂皇,而且无可指摘。
莺月君自然是气坏了,可她没有办法。当吟鹓终于问及她为何要选择背叛时,她的回答是这样的:
在你眼里,做出伤害同僚的举动就算是背叛吗?那恐怕是我“好人好事”做了太多,让所有人都轻易觉得我应该做的是他们认为的好事,而不是“正确的事”。像是朽月君,从一开始就是人们眼中十恶不赦的坏蛋,他怎么就不会被定义为叛徒呢?那位大人没有干涉自己的事,所有一切对自己的调查都是黄泉十二月自发的行为。换句话说,她的行动依然是那位大人所默许的,甚至他们私下可能有过交流。其他的同僚,未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乱扣帽子了。当然,她不想、不屑于、也没必要解释。
退一步讲,她真要伤害自己的同僚,这又怎么可能做得到?黄泉十二月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虽然人类不知道他们的生命力从何处来,其原理是什么,但只要知道他们是不死之身就对了。众人皆知的道理,莺月君怎么会故意做这等寻死之事?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她的发言确实勾起了吟鹓的一丝兴趣。她没有完全信任莺月君,仍保持着微妙的心理距离,但是从这些角度上分析,话也是这么说没错。于是,她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目的是什么?
做这一切,甚至借用吟鹓的身躯为她实现心愿,也要在现世活动。既然要这么做,就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叶吟鹓希望莺月君能说服自己。否则的话,她无法出借自己的躯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已经足够对不起家人,不想再让别人借自己做些为祸世间的事,当真坐实了阎罗魔的某些预言——这绝对是莫须有的罪名。
于是,莺月君给出了她的答案。她声称,这本是她对所有人都保密的事。但看在她们有可能建立长期紧密的合作关系的份上或者,为了表示某种诚意,她不介意暴露给吟鹓。
——为了铲除十恶。
为了这个目的,她不惜佯装背叛,对同僚出手。她宁愿背负这些误会和骂名,承受千夫所指。但她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那位大人也一定知道,才不会妄加阻拦。表面上看,她帮助了悭贪之恶使霂,实际上这传播了一种信号:她是可以与同僚为敌的。这样一来,其他十恶对于她的戒心会大大降低,而她在现世的活动也更加方便。不论从虚实的哪个领域来看她都将会有足够的能力掌握敌人的情报——然后,她会选择最恰当的方式摧毁他们。
不过不论准备找谁,莺月君都认为她们应该先去一个地方。
一个手眼通天,又颇有说法的地方。
殁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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