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镇。”
谢辙和寒觞相互对望,而神无君和凛天师则凝视着朽月君。这两位像是知道这地方。
“那里是一个——地方,”凛天师困惑道,“该如何过去。有影障限制,基本上是不能将邪见带到那个地方的”
神无君用袖子擦过刀刃,说:“就算没有影障,也做不到吧?”
“那就将一切都搬过去。”
“?”
他们都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这话听上去属实有些天方夜谭。朽月君弯下身,将手按在地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灵力在大地流动,即便用影障做切割,仍能感受到它自成一脉的循环。有青色的光顺着她的手向外扩散,顺着大地的脉络,显露出一种形似皲裂的光的痕迹。
“嗯。差不多够了。”朽月君直起身,拍了拍手。她的目光在树下的皋月君身上瞟了一眼,没有停留太久。“我有办法带所有人走,也不得不带所有人走。在这期间,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邪见那里也需要人去压迫。做得到吗?”
面对此刻????????????????青女的样貌,神无君虽然深知她的内核仍是红玄长夜,却似乎抛下了过往的成见。也许他们都知道此刻有更重要的事做。只是不久前还兵刃相向,当下便同仇敌忾,这立场的转换实在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但不再有人受朽月君的刁难,这是实实在在的。
“不必你说。”神无君淡然道。
“我也不清楚会发生怎样的事,不过,”朽月君的眼神一如既往,轻蔑地扫过其他人,“其他人,别死。”
说罢,她轻抬起脚尖,只微微用力,人便缓缓上浮。周围有细碎的妖力结晶萦绕着她,青红交错,如雪如火。她悬于空中,双手从中央朝着两边扩散,便幻化出一把一并悬停在她面前的七弦琴来。
纤细的指抚过琴弦,只一次,有一种灵动的乐律跌宕而出。
如呦呦鹿鸣。
紧接着,地碎天倾。
周围的色彩迅速变化着,谁也无法辨认这些景色,谁也说不出自己看到了什么。脚下的土地尚且稳固,可周围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没有影子只有白昼的天空像是破碎一样,又像是被复杂的颜料泼洒。每种颜色互不交融,且层次分明。这些颜色又隐隐蒙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它们显得不那么艳丽,只是很遥远,甚至有种古旧的感觉。它们不断地不断地变化,让人觉得眼花缭乱。而周围的草木歪斜,山水颠倒,却仍遵从着正常的生长规律。这种变化给人可怖的错觉,强烈的错乱冲击着所有人的视线。
直到琴弦完全平息了震动,这种异象才逐渐褪去。
天空重新恢复成白色,尽管它仍不算是天空原本该有的色彩,但它的确多了一丝淡蓝,虽然不够自然。此外,还有更加离奇的事发生——远处好像有黑点在接近,并且越来越近。但凡在场清醒的人,都有能力看到那怪异的一幕正在发生。
那是巨大的石块?还是别的什么?它的速度说不上迅捷,也说不上缓慢。而且在那接近的物体的斜上方,有着轮廓相似的另一个物体,只是更遥远,像天边一个小小的、移动的黑点儿。当它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几人终于看清了,那好像是一种树的轮廓。
异常庞大的树。它很大,非常庞大,枝丫错综复杂。但在它们树冠的部分,一片叶也没有,整体十分干净。这古老的巨树究竟是死是活,很难判断。而且它竟然没有根部,就这样悬浮在空中,在距朽月君仍有一大段距离的地方,但这儿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树的结构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根部只是它们并非真实存在的木质结构。虽然也无从确定上半部分树木就是真正的树木。下半部分是与上层树冠所相似的“网”,却几乎全然由特殊的灵力构成,像是蔓延的神经。
除此之外,还有奇怪的轮廓。他们说不出是什么,只是隐隐在天上能看到一种界限,这种界限上下的风景,有着不同的风采,似是蒙了一层薄雾,但并不明显。看了半晌,凛天师突然这样说:
“这就是青鹿吗?”
“是。”神无君立刻道,“我看得清楚。那是鹿角,鹿头正侧向此方。”
“什、什么?”
谢辙与寒觞差异万分。被他们????????????????如此点破,眼前的景象就好理解了许多。委实令人诧异。真不知从刚才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寒觞指向天边的“树”说,“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正在这灵力构造的、鹿的腹部?连同影障与此处青璃泽的一切,都在它的肚子里。而它正看向我们。”
“是。传言沉睡在青璃泽的,是当年载着青女来到人间的青鹿。它沉睡此地,毛发化作草甸,皮肉化作土地,血水化作沼泽河流,骨化作山石。那两棵巨大的鹿角,就成了青璃泽最具标志性的巨树。想不到这传说竟是真的”
神无君思忖着。凛天师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奇景,接着道:
“而朽月君用青女的七弦琴将它唤醒方才它站起来,便是我们在它腹中经历的。”
说罢,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皋月君。她静静笑着,裹着绡衣靠在树上。她轻轻哼唱着什么,声音是那么小,谁也听不到。即便她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却还能轻快地哼起歌来。
这就是她用全部的灵力——包括无数人类的寿命所灌溉的东西吗?
“疯子。跟朽月君一路货色。”
神无君挪开视线,又瞥向朽月君。他眼中的世界自是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在他看来,有一只巨大的、灵力繁茂的鹿头朝此方凝视。它的吻部轻轻蹭向朽月君的方向,中间的那段距离像是模拟皮肉的厚度。这么多年了,它似乎一刻也没有停止生长,如今已然到这个程度。与朽月君平行的,是它巨大的瞳。尽管其他人看不出什么,可这一切在神无君的眼里是如此清晰。优雅的灵力构筑的弧面,将他们每个人的轮廓都映衬出来。
每个人的错愕、恐慌、茫然、悲伤、顾虑、忧愁、沉痛也都悉数陈列其中。
就连在青鹿的眼中,两位状态不佳的朋友,也得以还原了灵力的轮廓。皋月君的灵体布满了孔洞,如同她的真身。那些洞穴中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她只剩下一个躯壳了。如蚕茧,如蝉蜕,最重要的部分已不翼而飞。它只是简单地将形态维持在这里,如一盏熄灭的、破败的纸灯。而聆鹓则是另一种脆弱。她的灵体像一抔火焰,不断有狂风吹过般摇曳。每一次舞动都有星屑在空中飘散,再也抓不回来。她的躯壳并不完整,所有的阴影也被影障窃取殆尽。但她仍在这里努力燃烧,即便已经没有任何供给的燃料。究竟是何种力量在支撑她,他想不出来。或许是某种强大的意志,但为什么?她是如此努力地求生。
看着巨大的鹿首转了过去,神无君对几人说道:
“做好准备。当青鹿迁跃到目的地之前,那种失常会再度袭来,谁也不知会过多久。我去会会那个恶使虽然它已经不再是恶名的使徒了。”
寒觞看了一眼有些萎靡的谢辙,对神无君说:
“我随你去。”
“你来做什么?好好待在这里。你已经消耗太多妖力,连元神也快被侵蚀。如今你既没有不知火的力量,也拔不出长剑来,不如陪着他们。一会儿你妹妹他们该找来了。”
“等等——”
神无君话音刚落,便不由分说地走了。他不打算让任何人帮忙。????????????????寒觞正望着他飞速缩小的身影,刹那间,先前的动荡重新出现。地面虽然岿然不动,但环境的扭曲与切换实在让人应接不暇。伴随着朽月君流畅的琴声,受到指引的青鹿开始移动了。一般人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与稳定,恐怕也只有神无君的眼睛能免除视觉层面的影响。
但寒觞还是转过身来,鉴定地对凛天师说:
“请借我降魔杵一用!”
“你没听神无君说么?你还是随我们留在这里比较好。问莹他们兴许会找过来。这种时刻,还是与亲近的人在一起好。就当是为了你妹妹。”
“你们不明白我正是为了我妹妹。”
“”凛天师看着他几近燃烧的眼睛,摇头叹气道,“就算我不借给你,恐怕你也会用抢的吧。你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孩子我似是见过许多。”
“在此谢过天师了!”
凛天师刚将降魔杵举起来,还未伸到寒觞面前,就被他一把夺去了。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奔向神无君离开的方向,头也不回。
他沉默着看向身负重伤的那个姑娘。她平躺着,头枕在谢辙的膝上。缺失手臂的一侧朝外,她已经不再流血——也可能是流尽了。从她身上,几乎不再能感受到一点生命的重量。
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几滴透明的水。但天并未下雨。
“凛天师!”谢辙猛然抬头,“您救救她吧!您一定、一定有办法的,对吗?她还有一点气的,刚才还动了一下她还有救,是不是?我该,我到底该怎么才能您救她一命吧!她分明是有呼吸、有心跳的!求你了求求你了”
凛天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按理说,伤到这个程度,拖到现在还没有咽气已是奇迹。但就算救助的设施与药草齐全,也未必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的三魂七魄正缓慢消散,要不了一盏茶就会无力回天。
“救人的方法其实,您知道的吧?”
皋月君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再拖下去,他怕是要追寻死回生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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