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尚,没错,你没看错,当年老爹帮我取名字的时候,按照家族的排辈,到了我这辈就是尚字辈,可后面的字,怎么取也取不到合适的,那时爷爷还年轻,就说了一句,取不到就不取了,就叫黄尚,多威风,长大后做不了真皇帝,也能做个领导人。
所以我顶着这个名字,占了人家三十年便宜,其间挨了不少骂,就不一一说了。
大学毕业之后,我按照国家的分配制度,到了一家国营企业上班,九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已经有一定时间了,我所在的贸易型国企,与大多数国营企业一样,已经濒临死亡,只是还剩得那么一口气在那边垂死挣扎。
“黄尚,有电话!”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中看着慢慢旋转的吊扇昏昏欲睡,忽然前台的接待阿姨进门来喊了我一声,顺带着白了我一眼。
这种因为我的名字受的白眼我见得多了,已经具有很强的免疫能力,直接无视之后,跑到接待处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是阿叔吗?我是阿芒啊!”电话那头声音响得震天。
我把电话拿开少许,等他把后面一通叽里咕噜的话说完,才靠近道:“知道了,知道了。”黄芒是我同村从小玩大的一个朋友,小我几岁,但按起辈分算,我还是他的叔辈,所以小时候一直喊我叔,到现在还是改不了。
“那我们明天可就过去了啊。”黄芒在电话那头显得很兴奋。
我一愣,奇道:“你们,是哪个你们?过来哪里?”
黄芒在电话那头又是一顿号叫,我忍着耳膜穿孔的危险,才将他的话听完,中心思想就几个字,罗大疤回村里了,明天他要和黄芒一块到城里来找我。
我一听罗大疤回来了,心中也是高兴,和他再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罗大疤本名叫罗大坝,当年县里修水库大坝,他爹被生产队叫了过去,在修完那天,刚好罗大坝出生,他爹一高兴下,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罗大疤从小和我一起玩大,也不知是哪一年,他扮孙悟空爬树,跳下来时脸让树枝划了一道疤,深得紧,过了一两年还消不得,后来就有了罗大疤这个外号。
想到罗大疤,就想到我们当年在村里当土霸王的日子,掏鸟摸鱼,山里跳水里游,就没有我们不敢做的事。罗大疤身子强壮,再加上胆子大得可以包天,一股子狠劲将十里八乡的小痞子整得服服帖帖,无人不服。那年我老爹将我从村里接出去上学后,我们便断了联系,只偶尔过个一两月通通信,再后来一年,他便当兵去了,说起来,也有十几年没见了。
下班之后,我就将我的单身宿舍收拾了一遍,虽然这是垂死企业里面分配的,也不大,但胜在舒服。不知怎么的,我知道他们二人要来,我忽然有些心寒,特别是罗大疤,他脸上那条深沟,当年可是让我吓得不轻,这又是年轻时的一个故事。
那年暑假,我到城里读书后回村,罗大疤和黄芒两人说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我盼回来了,我笑笑说谁让我们味道都一样呢,二人不解,我便说是臭味相同,结果被二人喷了一顿,说城里人文化真好,连他们都知道臭味相投,我竟然向他们抛个大书包。
我一时口误脸红了一下,但立刻强辩说投你们个鬼,新华词典有两个成语,臭味相同就是指从小一起长大,不但兴趣相同,感情也很好的意思。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就差真去查词典来看看了。论机智,他们两个哪是我对手,当下转了话题,谈怎么继续做村里土霸王的事。他们二人果然和我臭味相同,也不追究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个词了,马上和我研究起来。
夜里,我们三人躺在村里打谷场的草垛上,望着漫天的星星谈天说地,说白了就是胡扯。忽然罗大疤翻身坐起,道:“哎呀,糟了,我忘了去看设在村东的下阱了。”
“这都多晚了,明天再去吧。”我漫不经心说道。
罗大疤却是一脸的急色,道:“不行,到了明天,我怕被陈炮子那群混小子给拿去了。”说完从2米多高的草垛上一跃而下。
“我们陪你去吧?”我拉着已经睡着了的黄芒站了起来,忽的一愣,村东,那可是坟地啊,这小子怎么敢去那里下阱。
只见罗大疤在草垛下仰看着我,嘿嘿笑了一笑,眼神似有不屑的意思,道:“村东啊,你敢去吗?”
我不否认我因为自小听爷爷讲那些奇怪的故事,从而对坟地这种地方有着心底里自带的恐惧,但任何的恐惧,也不能让我在罗大疤这种不屑的眼神下屈服。我豪气一生,哈哈仰天一笑,从草垛上跳了下去,说了一声,你等着,便跑回了家去。
不知为什么,自从得了爷爷交给我的银针,我虽然表面上不相信,但心里却无时无刻有着跃跃欲试的感觉,明知就是去坟地附近看看下阱有没有猎物上钩,却还是回家将那银针带在了身上。
三人正值十几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岁,深更半夜时分,走到了村东的坟地附近。说是坟地,其实也是个小山坡,附近十里八乡的人死了后,都葬在了这里,死人一多,坟也多了,整个山坡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包。
“你到底在这里下的什么阱?”虽然嘴上说不怕,但要真不怕却是假的,远远看见,我这心里已经在打鼓了。
“山猫子,前几天我叔在这附近打了一只,回去炖了,香得我馋了几天。”罗大疤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那锅炖肉的味道。
山猫子形似家猫,但却比猫灵敏许多,体型也大许多,自然也凶猛许多。在村里附近是没有的,只在山里深处才有,村里有些古怪的传说,说山猫子是山魈养的,专门为山魈寻找合适的人充当看门的山童,只不知怎么会跑到这坟地里来了。
罗大疤想起那锅炖肉,眼睛也放着光,咂嘴道:“我哪知道,可能它知道我肚子饿了,来填肚子的吧。”
我懒得理他,忽然间心中一动,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星光璀璨,没有月亮,却显得四周更加的黑了,好在没有起风,不然光是这样也吓得够呛,更别说还要去坟地了。
三人越走越近,忽的罗大疤一拉我们在草丛中蹲下,熄了手中的电筒,指着前边几个山坟的中间,道:“在那里,看到没有?”
我睁大了眼睛,可是四周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我用手肘动了动身边的黄芒,道:“你看见没有?”黄芒什么本事都不及我们,就是一双眼睛,贼亮,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远远看一眼,就能看见记住。
他也正睁大了眼睛看,不过看了一会,就摇了摇头,对罗大疤道:“你下的是什么阱,连只老鼠都不上套,还想套山猫子。”
罗大疤也不看他,继续看着他下的陷阱,道:“我叔就是用这个套的,你们别说话,再等等,免得把山猫子吓跑了。”
我还要说话,忽然罗大疤一巴掌将我的口捂住,我呜呜了两声,却看见他将手轻轻指了指,只见有个大黑影,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山坟之间飞快的跳跃,感觉只是一瞬间,就到了罗大疤设下的陷阱前面。
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我看见那只山猫子身子起码有土狗八分长,一双眼睛闪着绿光,在夜里就像两个手电筒,嘴里却叼着个物事,天太黑看不清楚,正趴在地上,只是嗅来嗅去,就是不见上钩。
山猫子性子多疑,听一些老人说,即便是将猎物杀死,它也不会马上撕咬,就怕猎物会临死反咬一口。那山猫子嗅得多了,只是又不见去动那钓饵,却瞪着绿灯似的眼睛往四周观望,倒像奇怪为什么平白无故会在这里出现一块肥肉一般。有一刻,还往我们藏身之处瞪了几秒,就如发现我们的行踪一样。
所幸我们藏在下风处,山风一起,将我们的味道散了去,不然早被发现了。我的心跳得厉害,耐着性子静静地等着它上钩,果然过了不久,它终于是动了,前脚轻轻踏了一步。却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边传来“噗”的一声响,在这寂静无比的地方,也不知道传出多远。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山猫子发出“喵呜”一声惨叫,只见它的前爪被一个捕夹夹住,正是先前罗大疤设下的陷阱。原本这一夹,力道强大无比,是要将它整个身子牢牢钉死在地上的,不过黄芒这小子不争气,看他一脸不好意思的讪笑,也不知道那个屁憋了多久了。山猫子性子本来就多疑,别说那么大的响声,就是轻轻折断树枝,也能将它吓跑,所以它一吓,就变成只夹中了它的前爪。
到嘴的肉,哪能让它跑了。罗大疤速度最快,噌的一声就抓起准备好的棍子,冲着那山猫子跑去。我动作也不慢,紧跟着追了上去,黄芒身子较胖,动作不如我们灵活,跑在了最后。
那山猫子原本就被吓到,见我们奔来,挣扎着想跑,却是前爪被牢牢夹住,跑也跑不了,最后竟是在我们眼皮子下,生生地把它自己的前爪咬断,拖着一地的鲜血一瘸一拐地跑了。
我被它这股子狠劲吓了一跳,奔到那陷阱处停了下来,只见一条断腿,血淋漓在捕夹之下,空气中也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我抬头一看,却见罗大疤一步也不停,却是沿着山猫子的血迹,在山道上追了过去。
我一愣,怕他出事,急忙追了过去,边追边喊道:“大疤,别追了,再追就进贼子山了。”
谁知罗大疤愣是没理我,一边跑还一边答道:“不能停,那山猫口中有土货。”
我又是一愣,心里骂了句国骂,这土货就是坟里的陪葬品,以我的聪明才智,早应该猜到罗大疤这小子不会单纯为了一锅香肉跑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来吹西北风,一定是见他叔捉了只山猫子还得了土货,才依瓢画葫芦,只是把我们都瞒过去了。
眼见这小子一溜烟跑得快没影了,那贼子山可是村里老人千交万待不可进去的,我担心他出事,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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