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光阴(22
范云清的事, 对林晓星的影响还是大的。
很快的, 在培训班里, 她的课程就有点跟不上进度了。
如今的教员有三位, 其中两位是从外面聘请的, 人家行程有限的很。不可能专门的停下来等谁。
都找林晓星谈话了, 希望多用一点功夫, 留到现在可不容易。
可林晓星呢,回去就跟苏瑾说:“我心里乱糟糟的, 精力根本集中不到一起。”
苏瑾怎么劝都没用,又来找林雨桐和四爷:“……怎么说都不行, 回去不是躺着就是脑子放空发呆……说也说不听……”想叫林雨桐去劝劝。
这种‘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的事,除非她自己想通,别人怎么劝?谁也不是她,那滋味谁尝谁知道, 别人再怎么说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雨桐能怎么劝?
林老太就起身:“我过去看看……”
老太太小脚,一扭一扭的就直接出门去了晓星那边。进去看见躺在床上的晓星,二话不说对着脊背就狠劲的拍:“没出息的东西!看看那洪红自己还不吸取教训。你没爹妈在身边,也都长了这么大了。如今咋了?你妈嫁了人了你的日子就不过了。为了这没道理可讲的事, 把自己的日子过的乱七八糟, 活的跟那洪红一样,你就舒服了?你想想她……那王奎能不要婷婷那闺女跟她结婚, 能是啥好玩意?看中的还不是洪红他爹。如今父女俩闹崩了, 王奎还被连累了。你且看着, 那洪红有苦说不出的日子在后头呢。这会子一腔子愤怒冲昏了头,等转眼,她都未必记得她娘的委屈,光是王奎给她的委屈,就够她受的了。如今你要死不活的样儿,到底是比洪红好在哪了?是!苏瑾不是王奎,可是孩子啊!你要是老是比人家慢了一步,可咋办啊?人家走远了,你在原地等着。这就跟那些在老家等男人的女人是一样的,十成有八成是等不回来的。你大了,谁也替代不了你过日子。你得想着,你这没爹没妈都活到现在了,现在有他们没他们有什么要紧,你得过的好,过的比谁都好。觉得你妈嫁给洪刚这事不对,觉得人家说你有后爹当靠山不好听,那你为啥不能谁都不靠呢。争口气,只靠自己的真本事……”
她是连骂带说的,说的林晓星哭了一场,不过看着人倒是活了。
以前还不想放手广播室的工作,如今就叫广播室里打杂的一个姑娘顶替她,主要工作让给人家干了,她抓紧时间在补课。
虽然成绩跟钱思远似的,都是垫底的,但好在,都在及格线上,勉强的留了下来。
范云清倒是来找过几次林晓星,林晓星也没不理,就是反应淡的很。尤其是看着她妈慢慢鼓起来藏不住的肚子,这种反应更淡了。
很显然,洪红说对了!大家都知道洪红说对了。
范云清婚前就有孕的。
再看看洪刚副厂长笑的一脸弥勒佛的样,他中年得子的喜悦恰恰说明,还在是两人在婚前怀上的,孩子是他洪刚的。
要是往洪刚原配去世的日子上一联系,大家嘴上不说啥,但暗地里也不少嘀咕。
说范云清,自然就有人对林晓星指指点点。而林晓星呢,对外彻底的高冷起来。除非熟悉的几个人,她见了谁都爱搭不理的。
不理就不理吧,老太太提点苏瑾:“两口子,总得有一个人活道会来事,她就那样了。你也体谅体谅,在外面多做一份,别人看在眼里也会多让着她一分……”
“我知道我知道……”苏瑾扶着老太太,“您别跟着操心,我们肯定好好的……”
林雨桐是感觉,林晓星对老太太是真的好起来了。
有点啥好吃的,都端着给老太太送一份。
老太太就说:“谁对她好,谁对她孬,她心里明白。”
家事纷纷扰扰的,对林雨桐和四爷的影响不大。中间就是老家来了一次信,说是开春了,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了,家里的日子有点紧巴,叫四爷多寄一些钱回去。
去年大丰收了,家家户户差不多都不至于饿肚子了。可这种时候,李月芬却来要钱来了。往年的日子不如去年呢,也不见她要钱。
肯定的,家里还有个怀孕的高秀兰。不顾着高秀兰,也会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四爷看了就算了,钱却没有多寄。
林雨桐干脆连第二个月该寄回去的东西和钱,也推迟了十天。
至于李月芬会怎么想,那她就管不着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对你好可以,但这条线得画明白。
老太太就说了:“可别叫你这嫂子生个小子!要不然……等着瞧吧。且又得麻烦呢。”
结果还真被老太太说着了,天稍微有点热的时候,李月芬又来了。
来干嘛的?
要东西的。
她赶夜路来的,来的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她这回是熟门熟路的找来了,直接敲开房门的。
进来就看了丹阳一眼,然后只说了一句:“养的倒也白净。”说完就兴高采烈地说起了她新得的大孙子,“……长的可俊了,哭声又大,可有劲了……”
夸完了之后,又说可怜:“孩子没奶吃,看城里有没有奶粉啥的,多买些叫我带回去。以后也别给我跟你爹钱和粮食了,就买成奶粉给我们寄回去。”她细细的安排完了,压根就不知道奶粉有多贵有多难买,兀自说完她的又说林雨桐:“我上次来看见你做了不少小衣裳,有闺女的有小子的。小子的那些衣裳现在也用不上,都给我装上……回去给你大侄子用……”见林雨桐不动,就有些不高兴,声音不由的高了起来:“倒是快点拿啊,磨蹭什么呢?我今儿还得赶回去呢。你大侄子离不开我……”
以前对四爷也还好,如今有了孙子了,就彻底不一样了。
只听过当儿子的养活爹妈的,可从来没听过这种父母都好好的活着,就叫叔叔婶子帮着养侄儿的!
张嘴就要奶粉,从哪弄那么多奶粉去?
每个月都把钱寄回去,拿钱买奶羊养着不行吗?农村的院子又大,到处都是野草也养不了羊吗?现在养家禽牲畜还是被允许的。
真要是用这钱买奶羊了,难道四爷和自己还会不答应?非得要啥奶粉?!
要了吃的还不算,又要穿的,做的那些小衣裳张嘴就要拿走一半。
谁给你的自信,说你要我就得给了!
林雨桐刚要怼她,林晓星就在外面搭话了。她是过来送鸡蛋的,听了一耳朵一下子就把帘子撩起来了:“要奶粉?”她指了指丹阳,“没看见我外甥女都吃的是羊奶吗?从哪给你弄奶粉去?要衣裳?丹阳是穿过她伯娘一根线还是穿过她奶奶一片布了?我姐这儿媳妇当的就可以了!亲家婶子,别太过分啊!”
“谁过分了?”李月芬红着一张脸,指着林晓星,“我家的事,要你管?”
“那我们娘家人都管不了,我闺女不得被欺负死啊?”常秋云过来送羊奶,一进楼就听到林晓星的声音,原来是为自家闺女出头的,她心里笑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过去就接了话了:“咋的了?觉得娘家没人由着你欺负啊!”
李月芬对常秋云是有些惧怕的,她声音倒是不高了,只说可怜:“亲家啊,实在是没办法。孩子饿的哇哇哇叫唤。你看看这丫头吃的啥?这个奶那个奶的。再看看我那大孙子,就是米汤米糊糊,这咋成呢?你看看这丫头穿的,从头到脚,崭新崭新的。我那大孙子呢?补丁摞着补丁。他们做叔叔婶子的,补贴补贴不行吗?一样的孩子,活成两样……”
“那世上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林晓星将丹阳往怀里一抱,“我们丹阳过的好,那是我们丹阳的爹妈能干。你那大孙子你宝贝,我们丹阳我们宝贝。我们孩子就是有奶粉喝,就是有好衣服穿。我们就是穿新的,旧的我们从来不上身。怎么了?跟你那大孙子有啥关系?想要吃好的喝好的,叫他爹妈挣去啊!”
丹阳不知道这是吵起来了,还以为干啥呢,怪热闹的。
她嘎嘎笑的拍着手,高兴极了。
李月芬气的对着孩子喊了一声:“笑啥笑啊……”
四爷一下子就恼了,啥也没说拉着李月芬就出去了。
苏瑾就过去说林晓星:“你也是,一个小辈你跟人家吵什么,还有姐夫的面子呢。”多难堪啊!
林晓星就拍了拍丹阳:“说了咋了,姐夫要怪就怪我。他妈就是有问题嘛!我们丹阳是姑娘,但是姑娘咋了嘛。不稀罕拉倒!我们稀罕!”
说着,抱着丹阳去他们屋了。
林老太就跟常秋云解释:“……晓星……她挺稀罕丹阳的。”
可能真是因为有血缘关系,丹阳的眼睛跟晓星还挺像的。也许是因为这点相像,也许是因为到底是血缘亲人,晓星对丹阳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半岁之后,丹阳就能吃辅食了。鸡蛋这些林雨桐也不缺,但晓星还总是往过送。
林雨桐拒绝都不行,人家说了:“不用你还人情,我就是稀罕这孩子……”
许是缘分,许是姨甥俩见的多,丹阳见了晓星也不哭不闹,是少有的几个肯叫抱的人之一。
常秋云也没说这事,只说林雨桐:“老四不会恼了吧。”
恼了李月芬是真的!
四爷在外面的花坛边上问李月芬呢:“……我每月给你跟我爹的钱和粮食不够用?”
那倒是没有!
不光够用,还能吃好喝好,有几个零用钱。四季衣裳有现成的料子寄过来,从来也没断过。说供养的不好,那是昧良心。
李月芬欣慰的笑:“挺好的。这不是……”
“那我这当儿子的,对得住爹妈了?”四爷又问。
“这话咋说的。”李月芬抹眼泪:“你一直都对得起咱家。那么一丁点大就出门,给人家扛活。在人家家里,那也是得看人脸色。十多年了,家里可不就是靠着你吗?你是爹妈的顶梁柱,是咱金家的顶梁柱。你也好,你媳妇也好,对爹娘都挺好的。这个……娘心里有数。这一笔写不出两个金字来,你那大侄子不是俩姓旁人,那是咱金家的根。是!你们有闺女,但闺女长大了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闺女是亲的不假,但这将来老了,这侄儿是拉孝棍的,跟儿子也不差什么!再说了,我也没要什么啊?只要把你给我和你爹的那份,换成奶粉就行了。不多要!还有衣服,在你家放着也是放着,先叫你大侄儿穿了。等你们有了小子,娘保准给拆洗干净再给你们送来。”小的穿大的剩下的旧衣服,有什么啊?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与其白放着,拿回去用用怎么了?
至于脏不脏的,是不是嫌弃脏,如今的人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意识。
说到这里,李月芬还挺委屈:“……我就说了个这事,你看你那小姨子,你丈母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那是咱金家,不是他们林家,哪里轮得到她们说话了?我在我自己家,拿我自家的东西,要她们同意吗?”
四爷耐心的听她说完,就说:“第一,那是我家。那是我跟桐桐……妞妞的家,除了我们,谁在我们家都不能做主。家里的东西,就更不能擅自决定给谁不给谁。”
这是啥意思?
李月芬面色一变,就要质问。四爷先一步开口问了一句:“当年我没法回家住,只能在外面买院子的时候。娘你怎么不当家做主一回,叫我回去住呢?”
李月芬哑然:“这不是怕你嫂子……”闹腾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媳妇不闹腾呢?”四爷又问。
“你媳妇不是你嫂子那样的人,她懂道理,也要脸,不会跟你闹的。”李月芬拍胸脯,“你能干,娘知道。你能拿捏的住你媳妇。跟你哥那孬种可不一样。”
原来逻辑是这样的!
这跟鞭打快马是一个道理。
越是跑的快,越是鞭子催。
有些父母对儿女也是一样,越是孝顺,越是要求更孝顺。
四爷就说:“既然在家,你还顾忌嫂子的感受,那你到我家,咋不顾忌妞妞的感受呢?”
那不是她……她孝顺,听话吗?
李月芬刚想这么说,随即有点明白儿子的意思了,有些讪讪的:“这不是也没办法嘛。你侄子碰上那么个妈,也是可怜。我要是不多疼几分……”
四爷觉得跟一心只想着孙子的老太太说不成了,直言道:“今儿我就送你回家。钱和粮食还是会按月给你们。至于别的,没有!在你看来,你孙子要紧。在我看来,我闺女要紧。谁家的孩子谁疼。您就是有十个胖孙子,在我眼里,也顶不上我闺女一个脚趾头。我有那能力,我愿意叫我闺女吃一块肉扔一块肉,只要她高兴。不管是谁,也别觉得我啥都有,干这干那就是应当应分的。没有的事!你回去也问问我哥,朝我张嘴的时候想没想过,他为我干过啥。接济他是情分,不接济他,那是我的本分。供养爹妈是应该的,养侄子,那不是我的事。娘你要补贴,那是你的事。我不过问,但你也别苛求。还有啊,以后要是为了你大孙子的事,就不要来了。妞妞不计较这些事,但我不能看着我媳妇我闺女吃亏啊。”
把李月芬说的一愣一愣的,“老四……你变了!”
她的眼泪哗哗的,坐在地上就哭嚎:“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王八犊子!”
好好的儿子,以前一心只想着爹娘,为了爹娘过的好点,在人家家里当长工受尽了委屈都不见怨言。补贴他哥哥,给多少都不言语。
如今呢?就是从他手里给他侄儿要点吃的要点穿的,就死活不答应。
原来只以为家里那个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如今老四,以前多孝顺的儿子,如今也变了。
四爷见她哭嚎,就起身皱眉道:“那要不这么着,我不工作了。还回去种地去。一年地里的收成,你跟我爹,想拿多少拿多少……”
李月芬蹭一下起来了:“那不行!你是不是傻了!地里能有多少收成,你就是全给我跟你爹,那才多少?顶不上如今你两月给我的量。”她擦了一把眼泪,“是不是你媳妇娘家不叫你补贴我们的?也是!林家那婆媳俩可都不是省油的灯。那……那……那这次就算了!不过,以后钱可以少给我们一点,布料我也不要。把这些都换成好米好面……要给你大侄子吃的。”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我其实觉得回去种地也挺好的。你们能看见我,家里的活我也能帮着干……”
“再别说这些话。”李月芬就要往外走的架势,“我以后保证没事不来……可别说回去的话。见不见面的有什么关系,要是没地方挣钱去,守着爹妈能咋的?一块饿死?!”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疾言厉色。
“哦!”明白了,“娘,你这还是喜欢能挣钱会挣钱的儿子!”
这不是废话吗?
“你爹就是窝囊废,你哥也是没出息。”李月芬给四爷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幸亏娘还有你……这才像是我儿子……”
不管李月芬走的高兴不高兴的,四爷还是亲自将人送到了车上。但走的时候,啥东西都没给。
林老太太就跟林雨桐嘀咕:“这人啊,越是老了,越是得往明白的活。你婆婆啊,是越活越糊涂了。也是!盼孙子盼了那么多年的人了,魔怔了。可这再如何,也不该这么理所当然。”
可这样的人也不少见。
林雨桐见的多了去了。父母越是宝贝越是宠爱的孩子,长大了未必就有多孝顺。反倒是父母不怎么得父母宠爱关注的孩子,成了给老人养老的人。
桂兰就嘀咕张宝柱:“你看看人家金工,人家就把他妈送走了。就是不能惯当老人的那些毛病!咱们家啊……日子就真那么紧?还不是偷着补贴给你弟弟家了。”
张宝柱的娘却不是这么看的,也跟张宝柱说呢:“这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家那丫头有啥可宝贝的?那边那个虽是侄子,可那是金家的根。你说这当儿子的都不能体谅当娘的,还指望媳妇……”她不屑的道,“孝顺孝顺,孝就先得顺。他都不顺着他娘,那他媳妇更不会拿他娘当一回事了……”
说的张宝柱都想把这婆媳俩赶紧拆开了。
说是天敌一点也不为过,天天搁家里呛呛。
结果四爷发了一通脾气,完了那边李月芬先服软了,决口不提要啥要啥的话,倒是把春上捡的干蘑菇寄了两斤过来,还叫人帮着写信,信上说了惦记丹阳云云。
林雨桐又给寄了一桶子麦乳精过去,算是礼尚往来。
对这样的人,你就得告诉她,底线在哪。
谁家没点这样的家务事啊,这事被人念叨了几天,就被新的话题所取代了。
在丹阳开口能叫爸妈的时候,苏国的专家组终于要来了。
提前一周通知下来,然后培训班的人又得紧急开会。不光是开会,还有给这二十九个人专门配发的衣服。
什么样式的衣服呢?
白色的衬衫,劳动布的裤子。女同志是背带裤,男同志多配了一条好皮带。
要求着装统一,展示一一五工人的精神面貌。
刚好,丹阳十一个月了,也慢慢的断奶了。有老太太带孩子,林雨桐出门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大会小会开了无数,要求注意的地方叮嘱了n多遍了,终于把人家给盼来了。
一个专家组,一共八个人。
但厂里准备的地方,人家不住。说是条件不好。
最后没办法,在收缴的反动资产中,选了个小洋楼,打扫干净收拾好,人家这才满意了。不过这地方在城里,每天得车接车送不算,保卫科还额外多了保卫任务。
赵平急的跟啥一样,想着不管怎么样,咱好歹把设备先装起来吧。
但人家不,说了:“……需要休息……路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交通不便利……需要修整……”
得!那就等着吧。
二十九个人,啥事也不能干。
厂里说了:你们最大的任务就是待命。
这一等就是五天。
人家休息好了,可以开始了吧?
不!还不行!
这设备只靠他们八个人安装,根本就不现实。怎么办呢?
人家说了,可以选四十个学员出来,他们上课。为期三个月。
那行吧!三个月就三个月!学会了那也是咱的财富。
那就学吧。
四十个学员是吧?
行!培训班二十九个,再找十一个就凑够了。
可人家又说了:不行!得是一线的工人,要熟悉操作流程。这些人都不是一线的,肯定不行。
四爷就跟赵平建议:“他们上课少不了翻译,我们跟在边上,做翻译,也是一样听课。相当于他们多教了二十九个人。”
也对!
一天工夫选拔出四十个人出来,人家八个人每人带五个学员,手把手的教。
这个效果自然是很好。
终于觉得有点靠谱了。
林雨桐做了第二组的同步翻译。人家专家讲一个知识点,她给翻译一个知识点。
很快,林雨桐发现,这些人讲的都像是说明书上列举的东西。只有怎么操作,但为什么这么操作,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人家都不说的。
而且,不管讲什么,笔记本是不许带出教室的。
这是人家的规定。
车间的工人嘛,文化程度都不高。很多只能说不是文盲而已。就是这种程度,又是无实物只看图的理论教学。不管是翻译还是学员,都是一脑袋浆糊。
翻译人员基本能听懂,但他们本来不是一线的工人,对设备这类东西陌生的很。想象不出来怎么操作。而学员呢,要是有设备,许是一说,他们都能懂。但现在只这么看图解说,对不住,听不明白。更何况这里面也不是每个翻译都足够专业。翻译内容上肯定也有些出入。
学了两天,人家一考试,完蛋了,全考糊了。
厂里领导跟人家保证,一定会端正学员们的态度,叫他们好好学。于是晚上私底下开会,“你们怎么回事啊?你们知道国家请几个专家回来有多难吗?你们知道……”巴拉巴拉巴拉的,没完没了!
可就是再怎么教训,听不明白就听不明白。
有人就说:“叫我们把笔记带出来也行啊。”
人家肯定是不答应的。
林雨桐就觉得这些专家有些故弄玄虚,又不是讲原理一类的东西,只不过就是说明书,还有维修保养手册,怎么就不能带出来了。
四爷却说:“那是你不懂这一行……”只要有图纸,就能给复制出来。哪怕没有核心技术,可只要知道原理,离攻克它就不远了。
而一一五生产的都是跟军械有关的零部件,人家把控自然是严格的很。
四爷就算是学过机械,可不叫看图,不叫看实物,那也没辙。
于是,把人都召集起来,干什么呢?
偷师!
每个专家讲的,侧重点都有些不同。需要把这些都整理起来,形成系统的东西。
第二天开始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动了心眼了。身上装几页白纸,把白纸垫在笔记本的第二页。笔记本写满一页,就偷着把垫在下面的白纸抽出来,翻一页,再换一张白纸。
白纸上会留下印记,用铅影涂过去,就清晰可见了。
当然了,白纸能顺利的带出来,得需要翻译们协助。学员是不许带一片纸出去的,但是翻译却不会检查的那么严格。
晚上,人家专家的业余生活很丰富,苏瑾那些带着人跟专家联谊去了。
四爷和钱思远这些对技术懂的多的人,就留下整理资料。然后晚上过了八点,再从厂里借个办公室,挤在一起,重新学一遍。
吃的最透的就是四爷了,他就是教员。这课有时候会上到晚上十二点左右。
赵平带着洪刚这些厂领导在门外偷偷的看:“都说我宝贝咱们这些翻译人员,看看!没白宝贝他们。这不……效果出来了吧。”
效果不止是出来了,而是非常好。
等到安装设备的时候,不需要那些专家多指导,这些学员就能将它准确的安装起来,并且通过测试。
赵平还问四爷:“这东西……能复制吗?”
“有些工艺咱们达不到。”四爷说的比较客观,“但是……原理就是那么个原理,想要仿制还是行的。”
复制和仿制,一字之差,意义可不一样。当然了,出来的效果也有很大的差距。
但只现在来言,能仿制,这就很了不起了。
赵平起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了:“果真能仿制?有几成把握?”
“八成。”给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赵平的眼睛都放光了:国内要是能自己生产这样的生产线,这不光是能自产自销,关键是还能出口一些国家换外汇。“这个事情,我要先汇报。”
当天汇报,当天就给了批复。
允许在保密的情况下,进一步研究试生产。
这些专家,并没有留下来工作,在这边的运行一切顺利之后,去了别的厂子。具体是哪里,这个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流转回来,这也是个未知数。
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因为专家所带来的这股子风潮总算是过去了。
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那些学员,都成了各个车间的骨干。而这二十九个翻译,也做了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和调整。
四爷和钱思远筹备一一五研究中心,四爷任主任,钱思远任副主任。
苏瑾这样的,直接被提拔到厂办去了。这里主要负责一一五的日常工作事务,比在宣传科可好了太多了。
林晓星被安排在了人事处,这地方职权大,又清闲,比当个小小的广播员可好多了。工资都提了一等。
林雨桐呢?财会科不舍,说什么都不放人。
不放人就不放人吧,提了个副科,又在工会给挂了一个职位。
算是都小小的进了一步。
好些人都羡慕呢,说你看人,这就爬上去了。可真爬上去的人,未必就高兴。
为啥呢?
那些补助没了。
奶蛋肉粮菜,各种的生活日常用品的补贴足够用了,可以把工资都攒下来的。如今没有这些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
等到丹阳能蹦着字往外说话了,也会走路了,厂里就通知了,说都抓紧时间,去派出所,登记户口,领取户口本。一定要抓紧,户口本这东西很重要。以后没有户口本,就只能去买高价粮食。
然后得到厂里开证明,证明家里有几口人,都分别是谁谁谁。
四爷忙着呢,是林雨桐去的。
去了也没排队,就直接给办了,因为坐在办公室里忙叨的是自家大哥——大原。
怎么也没想到,他被分到户籍科,成了户籍民警。
大原把林雨桐的证明收了,就从抽屉里把早就写好的户口本拿出来了递过去:“先回去吧,改天再去看丹阳。”
被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是挺忙的。
如今的户口本没有什么塑料的封面,就是土黄色的一本小册子,封面稍微有点硬度,上面就三个字——户口簿。
然后里面也不要什么照片,就是手写的名字,以及性别住址工作单位等等的信息。
别的,就没有了。
晚上给四爷看,叫他一下子给想起来了,“……还没给丹阳照相呢。”
于是,周末的时候,两人拉上老太太带孩子出去,照相去。
叫人家先给老太太照了全身相,再叫她抱着孩子照一张合影。照完了老太太又说:“给我再照一个半身的。”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为百年之后的事想想。
想照,那就照呗。
给孩子照了好几张,又补了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才从照相馆里出来。
路边有那种为抗m援朝捐款的捐款箱,老太太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塞了进去。自从号召为前线捐款买飞机大炮以来,老太太的零用钱,每月都捐。
“又担心我二哥了吧?”林雨桐搀扶着老太太,问了一声。
能不担心吗?
那炮弹又不长眼睛。
说着话,正走着呢,兜头就碰上了两人。
正是范云清和洪刚,范云清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瞧着都三四个月的孩子了。最近半年,范云清请了假了,去范家安胎了。不怎么见人。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林雨桐都不知道。
这会子碰上了……挺尴尬。
洪刚笑了笑:“也来给孩子照相啊?我们也一样,孩子满月了,来照张相。”
这明显不是才满月的孩子,只怕是照‘百日照’的吧。
四爷点头,算是示意,“你们忙吧……”
要擦肩而过了,范云清却叫老太太:“……娘……”叫完又改口,“大娘……”
老太太点点头,却没应答。
范云清赶紧问:“大原是在派出所工作吧?我还说一会子去找他……”
林雨桐就明白了:户口登记了,这两口子想给他们怀里的孩子改个出生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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