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朗照,篝火熊熊。
经历战火洗礼的郴州城此刻已是满目苍夷,万籁俱寂。
苏仙岭下的革命军物资中转站营区,戒备森严,临时构筑的沙包堡垒,分布于四角,以班为单位轮值的巡逻队游走于大营各区域,布置在营区外的四组暗哨,始终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大营中心的篝火旁,郑毅与俘虏中的两名军官手端茶碗,相谈甚欢,通过开诚布公的交流,郑毅了解到五百多名俘虏来自赵恒惕的湘军第十六旅、李卓章的湘鄂边防军新二旅和本地民团。
腾义春所在的新二旅大多是由鄂省籍官兵组成的客军,因为不熟悉地形和环境,逃跑都比别人慢,伤亡数量和被俘官兵数量也最多,五百余俘虏中近半属于湘鄂边防军新二旅,腾义春是俘虏中军衔最高的军官。
两位被俘军官似乎被郑毅的坦诚和折服了,刚想询问革命军官兵的待遇如何,通信排长陈立智快步跑来:“报告长官,俞长官急电。”
郑毅接过电文,凑近火堆细细阅读,接过陈立智手里的文件夹,拿出钢笔,飞快地写下回复电文,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马上发出去,然后你和老曹去找运输队两个正副队长通报一下。”
“是!”
陈立智接过文件夹,立即返回后方的临时营部。
两位被俘军官惊讶不已,来自湘军十六旅的连长刘禹任问道:“长官,你们革命军的电台发到团一级了吗?”
郑毅解释道:“没有这么快……和你们湘军一样,只有师一级才拥有电台,我的部队比较特殊,不但要和革命军总司令部进行联络,还要和战场上的几个军保持联系,没有电台不行。”
腾义春疑惑地问道:“长官,卑职觉得你们有这么多大汽车,应该是后勤辎重部队,可你麾下五百弟兄几乎个个装备长短枪,布置在大营周围的轻机关枪至少二十挺,我们一个旅都赶不上啊!”
“想来想去我还是想不明白,不知道你们究竟属于什么部队?”
郑毅哈哈一笑,笑完和气地对腾义春和刘禹仁说道:“老腾,老刘,我打算明早用过早餐,把那四十几个郴州民团的弟兄留下来帮助修建营区,然后从你们弟兄中挑选一些年轻士兵,人数不多,不愿意跟我干的绝不勉强,挑完人就放你们回去。”
“我这回出来没带多少现钱,也没料到我们的友军会把你们这五百多俘虏送过来,所以只能给离去的兄弟每人一块大洋的路费……不过粮食我这儿有,如果不嫌累的话,每人再发十斤粮食。”
“对不住了,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腾义春和刘禹仁面面相觑,觉得有点难以相信,可郑毅的人品摆在这里,只要不违反纪律,没有一个弟兄挨打挨骂,晚上这一餐吃得比什么时候都好,连睡觉的地方人家都给撑上了帐篷,有伤的弟兄全部得到医治。
如此优待做梦都想不到,弟兄们不但安下心来,而且有了各种各样的感叹,但谁也不敢奢望革命军会放了自己。
权衡良久,刘禹仁始终犹犹豫豫,神色变幻不停,腾义春想了想坐近郑毅:“长官,要是我投奔你,你要不要我?”
郑毅笑道:“老腾,你可想好了,虽然李卓章的湘鄂边防军大势已去,但鄂军主力还在长江两岸,你老腾怎么说也是个毕业于武昌炮兵速成学堂的营级军官,到哪儿都有用武之地。”
“再则说了,你孝感老家尚有老爹老娘,还有婆娘和三个儿女,你放得下?别看我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过得无比逍遥,可一旦上了战场,同样是九死一生啊!”
腾义春没话说了,双手撑地身子后仰,久久凝望天幕上的星月,最后发出一声沮丧的长叹。
话不多的刘禹仁这时候开口了:“放了老腾他们,这两百多弟兄也难回去,我估计这个时候长沙已经被你们革命军打下来了,往北的道路肯定被唐生智的几个师和悍不畏死的桂军占据,要是老腾他们回去,绝对要再次成为俘虏。”
“老刘,你话倒是说对了,刚才我们总部来电告知,天黑之前长沙已被桂省的第七军和唐生智将军的第八军打了下来……此役赵恒惕将军的两个师没了,我们第七、第八两军乘胜追击,叶开鑫将军的第三师和贺耀祖将军的第一师顶不住了,只能撤往岳阳。如果你们的吴佩孚吴大帅不尽快从鄂省调集援军火速南下,岳阳就保不住,整个湘省就将是我革命军的天下。”
郑毅如实通报消息,委婉地告诉刘禹仁,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刘禹仁沉默良久,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长官真愿意放了我,我就带领自己的弟兄返回衡州老家,解甲归田!”
郑毅哪里会相信这个老兵油子的话,可他还是和蔼地问道:“老刘,你为何不投奔唐生智将军?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他很快就会成为新的湘省王。”
刘禹仁苦笑道:“我们所有弟兄对姓唐的都没什么好感,说一套做一套反复无常,无论是我湘军元老叶开鑫将军,还是率领全军精锐第一师的贺耀祖将军,都比那姓唐的实在百倍。”
郑毅颇为惊讶,这半年来他的小本本里已经记录了两百余名各军将校,其中就有唐生智、何健和刘文岛三人,但他无法了解这些人的性格和经历,听了刘禹仁的话他沉思良久,决定帮刘禹仁一把:
“有件事老刘你应该知道,叶开鑫将军和贺耀祖将军都是老同盟会出身,如果我的推测不错,他们最终将会放弃分歧,加入我国民革命军……”
“你既然不愿意投奔唐生智将军,那就去投奔叶开鑫或者贺耀祖将军吧,否则哪怕你解甲归田,迟早也会被抓壮丁,与其被动接受未知的命运,不如主动闯出条路子,干自己愿意干的事情。”
刘禹仁和腾义春听得呆住了,从未有人给过他们这么富有道理的建议,也从未遇到过向郑毅这样知识渊博、宽厚仁义的长官。
郑毅说完,仰头望向天幕中的月亮,说句“夜深了,都休息吧”,便站起来拍拍屁股返回后面的营部。
次日上午用过早餐,革命军两个连长吹响了集合哨。
四十六名被俘的地方民团弟兄被单独带到营区西面,每人发一把铁铲,开始平整地面,两个革命军连长带着各自的一个排,走向左右分开站队的俘虏,将年轻体壮的百余俘虏兵挑选出来,带到队列前方的郑毅面前。
在全场俘虏官兵担忧的注视下,郑毅扯开嗓门大声发话:“弟兄们,把你们挑出来是因为我看上你们了,想把你们变成我的兵,但我绝不强求,有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回到后面去,没人会为难大家……好了!给大家五分钟时间考虑,现在开始。”
俘虏们惊讶的议论声嗡嗡响起,挑出来的百余俘虏兵大多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取舍,只有十几个机灵的士兵打定主意改弦易张,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热切地望着前方巍然伫立的郑毅。
两分钟不到,腾义春和刘禹仁跑到郑毅面前,心情复杂的腾义春尚未开口,体型偏瘦脸如刀削的刘禹仁率先问道:“郑长官为何不要我?是看不上我对吧?”
郑毅心中颇为感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老刘,通过昨天的接触与交谈,我知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出身书香门第,毕业于师范学堂,说实话我很想收下你,可我看得出了,你心里不愿意加入我的队伍,而且我感觉你承受不了我的严格军纪和训练强度,还是回去吧,临别前给你个建议,要是还想从军的话,投奔贺耀祖将军吧,也许下一次见面我们能成为朋友。”
刘禹仁终于被感动了,细长的双眼逐渐发红,他深吸口气后退一步,挺胸抬头并腿站立,恭恭敬敬地向郑毅行个军礼,完了头也不回转身走向自己的弟兄。
腾义春呆滞片刻,望向垂头走远的刘禹仁,又转头望向轻声叹气的郑毅:“我......我真想留下。”
郑毅笑了:“是怕我放了你也回不去吧?”
腾义春顿时满脸通红,诚实地点点头承认下来:“确实有这想法,可我钦佩你这个人,愿意跟你干,而且我的弟兄们都愿意,都说长官你仁义,八辈子碰不到你这样仁义的长官。”
“拿定主意了?”郑毅笑问。
腾义春重重点头:“决不反悔!要是反悔你一枪毙了我!”
郑毅哈哈一笑:“好,把你的弟兄带到营部门口列队等候,我将任命你为我部第四连上尉连长,连副和班排长你们自己推荐,去吧!”
“遵命!”
腾义春激动地敬礼,兴冲冲跑向自己那群忐忑不安的弟兄。
五分钟后,被挑选出来的百余士兵只留下五十七人,郑毅却非常高兴,命令一连长李连山带这些人到后面更换军装,命令曹满成协助三连弟兄,给遣散的两百余名湘军俘虏发放大洋和粮食。
上午十点,被遣散的俘虏官兵沿着铁路北行到五里之外,守备营两个连开赴火车站展开戒严,郑毅这才向后方招了招手,等候已久的运输队正副队长立刻下令发动满载武器弹药的汽车,在守备营一个连的官兵护卫下,鱼贯开往火车站站台。
郑毅把物资中转站的营区防务交给留守工兵连,带领换上崭新军装、尚未配发武器的腾义春第四连赶往火车站。
走到半路,百思不解的腾义春跑到郑毅身边并肩而行:“长官,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开拔啊?”
郑毅终于把奉命调动的详情说出来:“两个小时后,从长沙开来的专列就会到达,运输大队把五十辆卡车上的武器弹药卸下之后,立即返回广州总部,运送第二批作战物资,明天上午八点之前,我们将随同这批武器弹药一起到达长沙兵站。”
“之前的作战,第四、第七两军弹药消耗很大,我们这批武器弹药一到,平江战役就会立即展开,只要拿下平江,岳阳守军就没了策应……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唐生智将军的部队也许会兵不血刃拿下岳阳。”
“怎么会这么快?”腾义春震惊不已。
郑毅哈哈一笑:“就是这么快,否则我不会匆匆忙忙收下你们,你自己看看你的兵,再看看我的兵,你不觉得差别很大吗?努力吧,老腾,要是三个月后还跟不上,我就会毫不犹豫赶你走,让你回家抱孩子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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