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取钱,数钱。
借据拍照再撕毁。
“咔擦”
陈晚拿起手机,又对正在数钱的刀疤四照了一张,交易过程在这几张照片里留存,杜绝后患。
“姓霍的好福气。”刀疤四把钱收进裤袋里,语气酸不溜秋。
“不过他们那大家子都不中用,就他妹妹那个病,可是个无底洞。”
陈晚不想听他叨叨,转身离开。
天还在下雨,雨水顺着风势飘到身上,一把小破伞没起作用。陈晚拢紧外套,水珠顺着胳膊一条痕迹,风一吹,凉得哆嗦。
她沿原路返回,车还停在巷子口,霍星站在车边,支起一把灰蓝方格的伞,弯钩状的伞把握在他手里,青白的指节泄露了他的情绪。
陈晚站在三米开外,盯着他一动不动。
霍星张了张嘴,眼里有风雨也吹不散的水雾。
陈晚打湿半边身子,开了几小时的车,真正是饥寒交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顿无名火冲上心头。
“站着别动,等着。”
陈晚撂下话,语气算不上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陈晚翻出纸和笔,扑在方向盘上写字,她手速快,笔锋尖利,加上冲脾气,纸张都被划破,写完一递,说:“签字!”
纸上赫然两个大字,借条。
“一年内还清,利息按银行的来,你看看,没问题赶紧签。”
霍星盯着那张纸,三行黑字,金额日期账号清晰明朗。他接过笔。
陈晚看他不解释的样子,陡然泄气,没有想象中的舒坦,事情不该按着这个轨迹发展。
真是太冷了。
陈晚把车窗慢慢滑上,侧脸一点点遮盖,发车,离开。
**
回到宾馆,陈晚第一件事就是洗个热水澡。
她脱了衣服调水温,水放了五分钟,还是冷的,捣鼓了半天,终于是热水,可温度打到最高,也只算的上温热。
刚把头发淋湿,热水又变冷水,陈晚狼狈地关掉,冷热交替真他妈的爽。
这破宾馆用的是太阳能,连日阴雨,热水供应不足。
这个澡,洗得她想自尽。
出来套上衣服,本想找前台投诉,但看到床就挪不动步子了,陈晚只想钻进被窝里暖暖。
最后是周蜜敲门,才迷迷糊糊醒来。
“陈老师,下午我们要去报道哦,你吃饭了吗?”周蜜穿戴整齐,背着个书包。
“几点了?”
“一点半。”
陈晚没吃饭,她也没胃口,这一觉睡得骨头跟散架似的。
“你等我十分钟,我换件衣服。”
辰砂中学有小学十个班,初中六个班,陈晚事先和教导主任联系好,带着三个学生找到二楼办公室。
主任姓梁,五十岁上下,中年男人发福的体态,见到陈晚很是热情。
“陈老师你好你好,这几天天气差劲,你们大老远的赶来,真是辛苦了。”
陈晚握手,“应该的。”
梁主任大致介绍了一下学校情况,说:“这次是为了响应课外拓展计划,很高兴也很荣幸能邀请你们来指导。”
“谈不上指导,我们也是来学习。”
梁主任拿出事先打印好的课程表,“我们特地选了初三班作为试点,你看看这是名单。”
陈晚看得认真,问:“明天开始?”
梁主任:“对的对的,每天把晚自习的时间流出来,安插两个课时,到时就麻烦陈老师了。教课要用的一些资料,都在图书室。”
陈晚拿着课时表,和莫海威吗、陆林、周蜜开了个短会。分布好各自任务,从美学简史到实操作画,井井有条。
理清思路之后,已是两小时后。
周蜜分配到的是美术简史的讲课,和陈晚一起。
“我们先去教室看看,然后去图书馆拿课件资料。”陈晚站起身,她晃了一下,用手扶住桌沿。
几不可见的小细节,还是被周蜜发现。
她担心:“陈老师,你脸色不太好。”
陈晚拿起手机屏幕当镜子,左看右看,“不会吧,还是很美啊。”
周蜜被她耿直的举动逗笑,“陈老师,要不我去看教室,你去拿课件,回去后我再告诉你。”
陈晚想了想,说:“行。”
风雨未停,走出办公室,冷风扑面。
图书室其实就是两个房间打通,组成一个面积稍大的教室。进门是三排长桌,里边用木板隔开,七八个书架,虽旧,却齐整。
陈晚走到登记台,轻声说:“你好,我来拿课件。”
是个女老师,她背对着,正弯腰收拾东西,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好的,就来。”
两人面对面,皆是一愣。
“是你。”
“是你。”
陈晚眨了眨眼,弯嘴笑。
霍燕收起惊讶,也笑了起来。
陈晚看了看她的右手臂,她把长袖放下,绷带遮掩住了。
“没事了吗?”
霍燕抖了抖右手,腼腆道:“没事的,不干重活就行。”
她动作很缓,微微弯腰,拉开抽屉,把一个塑料文件袋递过来。
陈晚说谢谢,翻了翻,然后抬起头,说:“我还需要找两本。”
“你说,我帮你找。”
陈晚报了书名,看她在电脑上输入,把摆放的位置记在便签纸上。
“给我吧。”陈晚摊开手。
这两本书都在高处,霍燕也没推辞。
找到书架,陈晚抬头扫了眼,然后踮起脚,食指一拨,就把书拿了下来。
上午状况突然,她没有仔细打量霍燕。这会子细看,除了略显单薄的身材,五官还挺好看。尤其眉眼,轮廓分明,眸色点墨,和她哥哥一样。
陈晚敛神,拿着书准备走。
“陈老师。”霍燕叫她,声音很轻。
她用更轻的声音说:“谢谢你,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
尾音还在唇齿间,霍燕低下了头,她突然很难过,不同于任何一次道谢,这次,她觉得不一样。
陈晚和霍星,看不清,道不明,但那种不着痕迹却又存在的东西,无法略过。
陈晚鼻音颤出一个“嗯”字,若有若无。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忙不忙?向你请教点东西。”
霍燕一顿:“不,不忙。”
这节课没有班级上阅览,只有三四个学生零散坐着。
陈晚的请教,就是打听一些学校的情况。梁主任冠冕堂皇的话,她不爱听。
学风怎么样,学生听不听话,学特长的多不多,陈晚问霍燕,她的答案最真实。
谈话大概半小时,下课铃响。
陈晚收起东西,“麻烦你了,我就不打扰了。”
霍燕连忙站起,“不麻烦的,其实,我也没来多久,知道的不多。”
陈晚抬眼,“你工作多久了?”
“半年多。”
“身体吃得消?”
“比前两年好多了。”
陈晚点点头,“别太大压力,心态健康比什么都强。”
她的声音很平静,很客观,没有刻意的安抚,也没有怜悯的姿态,霍燕隐隐尝到一丝甘甜。她抬头,报以微笑。
**
大概是降温了,回去的路上,陈晚觉得特别冷。她环抱着自己,外套裹的紧紧,因为宾馆离学校很近,所以没有开车,陈晚撑着把雨伞,迎风前进。
回到宾馆,她把空调开到三十度,想着睡半小时再准备一下课件。
她和衣而睡,把棉被盖得严严实实,蜷缩着身子还是觉得寒气逼人。
半途睡得迷迷糊糊,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巨大的落差在骨子里翻腾,这一觉睡得难受,却也没了力气起来。
再次睁开眼,是晚上十一点。
墙壁上的空调指示灯泛着蓝光,陈晚甚至看不清温度的数字,重影模糊,她伸手探了下额头,烫手。
上一次发烧,遥远得都记不起了。
陈晚想喝水,太想喝水,她费力地撑起身子,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半瓶矿泉水。
哎,就差半指的距离。
陈晚索性坐直,掀开棉被,稳了稳,提气站了起来。
那口气没顺对地方,直接冲向了天灵盖,陈晚一阵发懵,眼前漆黑,“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晕倒之前,她清楚记得自己骂了一句,“……操!”
此时的周蜜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刚写好课件,又看到陈晚房里亮着灯,正准备敲门,就听到倒地的一声闷响。
陈晚隐约听见疯狂的砸门声,三个学生的叫喊声:
“我们都不会开车!”
“医院在哪啊!”
“找了前台,睡得跟猪一样,不肯送我们!”
“陈老师抽筋了!”
周蜜的哭声,好吵啊。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打电话找霍警官!”
陈晚下意识地想说:不准找。
那个男人,会以为她在演戏,她甚至能想象他漠视的眼神,不屑的语气。
她想阻止,呵斥三个毛头小子安静点,但力不从心,身体像烧了一锅开水,从血液到肌理,烫得人想死。
意识最终被黑暗替代。
那是一片深海,只能往下沉沦,嘴被水掩盖,无法言语,无法呼吸,身不由己。
人在脆弱的时候,记忆容易攻城掠地。
这种感觉,上一次,是多少年前?
十年?
还是十一年?
直到一双手把她托起,宽厚的手掌,力量坚定,手心的温度比她的身体还烫。
陈晚跌入一个怀抱,男性气息笼罩全身。
“别睡,我送你去医院!”
一道男声沉稳厚重,她的脑子,总算元神归位。
陈晚睁开眼,看到霍星的下巴,紧抿的唇线,还有猛烈的心跳。
这些在陈晚心里生生劈出一片空地,雷鸣闪电———
豁然开朗。
“霍星,我疼。”
陈晚低低呢喃,男人的臂弯明显一僵。
霍星低下头,看到她苍白的脸和微睁的眼,情绪在胸腔迅速集合,浓烈得化不开。他沉默,混着淅沥沥的雨声,最后只说出一句:
“忍着。”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4s 2.350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