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商润发现宁七又走神了,眉头皱的简直要拧在一起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满的气息。
宁七回神,把自己心底的哀怨整理了一下,暂时放下,看到商润一副要冲上来大逆不道殴打君王的神色,立刻机智的双手抱头,做痛苦状。
“哎哟,朕昨夜没睡好,头有点疼,有什么以后再说吧,退朝退朝,今天不用去政事堂了,哎哟……”他一边装模作样的按压太阳穴,一边拿余光觑着商润,在众大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站起来快速的溜掉了。
商润:这无赖劲儿和谁学的!
桂海见主子跑了,连忙喊了一声“退朝”,跟在宁七后面就追了上去。
“陛下,陛下,您龙体有恙,要不要叫太医啊!”桂海一把年纪跟在宁七后面追着跑,累的气喘吁吁。
宁七见远离了紫薇殿,不会再听到那群大臣们唠叨了,立刻就停下来,心情愉悦的在路上漫步赏景。
等到桂海追上来,宁七漫不经心的笑着说:“找什么太医,朕好着呢。”
那刚才在紫薇殿看着头疼不止的人是谁啊!桂海腹诽,发现皇上一觉醒过来,变得不着调了。
“那您没事也不能吓老奴啊。”桂海抚着胸口,到现在一口气都没喘匀呢。
宁七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放在手上把玩,听了桂海的话,指着自己的鼻子,颇为委屈的说:“我吓你,那些大臣们还吓唬我呢,我什么时候有皇后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这么一会儿,他连“朕”都不称了。宁七心想,反正都是假的,过过瘾就行了。
桂海惊讶的看着他,“陛下您糊涂了?您和裴皇后成亲六载了,还是您自己下旨钦定的皇后呢,您不记得了?”
宁七脚底一滑,差点趴下去,他回头问桂海,“我的皇后姓什么?”
“裴啊。”桂海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琢磨着一会一定要给宁七找个太医看看,可别是失忆症啊,陛下现在这情况可有点严重。
他想了想,又详细解释了一下,“皇后娘娘是咱们大宁朝第一个平民皇后,是您当年去英州看望邺王,回京时途经悦州结识的,您下旨要立娘娘为后的时候,群臣反对,您力排众议迎娶了皇后娘娘的。”
宁七听到“悦州”,“姓裴”,“平民皇后”的时候,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他张着眼睛看着桂海说:“皇后不会叫裴音吧。”
桂海看宁七的表情充满担忧,感觉宁七真是病的不轻。
宁七决定亲自去看看。
他脚下生风一样直奔建阳宫,连龙辇都不坐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亲眼去看看才行。
可怜桂海公公一把年纪,这辈子跑的都没今天这么快。
宁七神色严肃的闯进金华殿,就看到一个女子身着华服,正靠坐在窗下的卧榻上看书。
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细腻光洁的脸上,让她的神态看起来无比柔和。
听到外面宫人喊着“皇上驾到”她也没有站起来接驾,只能到听到宁七进来的脚步声,她才抬起头,对着宁七温柔的一笑,波澜不惊的说:“陛下来了。”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听着无比亲切,她的容颜还是那么美丽,一如和宁七初识的那般,只不过表情更柔和了一些,多了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宁七站在门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看到她的时候彻底的落定,再也生不出其他念头,他想,就算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这个人还在眼前,他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他深吸一口气,深情的看着裴音,轻声细语的说道:“是,我来看你了。”
“陛下这是什么表情,看着好像又难过又开心。”裴音坐在原处没动,看着宁七慢慢走到她面前。
宁七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道:“我很开心你是我的妻子,可是我也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这只手没有记忆中的冰冷,柔软温暖到不可思议,完全是人类的一双手,这是一副血肉之躯,和他的一样。
宁七看着她充满感情的眼睛,第一次对这个幻境生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来。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正式求娶她,给她一个风光的婚礼,让她做自己的妻子,尽自己的一切保护她,凡事冲在她的前头,给她一世平安幸福,给她一世尊荣。
他不用小心翼翼的在林永的施舍下生存,不用夜不能寐的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暗杀,不用隐藏裴音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告诉所有人,他爱她。
宁七无数次的把心意表达给裴音,可是他知道,裴音也清楚,爱情不能救赎一切,在生存面前,感情需要靠后。
他站的位置越来越高,责任就越来越重,他不能死,不能任性,不能犯一点错误,他的身后还有无数赌上身家性命追随他的人,他必须要保护他们。
强大意味着责任的重大,裴音心知肚明,所以从来不对他的心意做出回应,更冷静,更理智,更无情。
如果不是身处幻境之中,他是不会有这么美好的时刻,看到裴音如此温柔的一面了吧。
“陛下这话说的太奇怪了,怎么能说都是假的呢,我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啊,这不都是你希望的吗?”裴音微微一笑。
宁七神色迷茫的重复道:“我希望的?”
“是啊。”裴音的微笑看起来虚幻又神秘,她在宁七耳边轻声说:“在你的心里,不就是这么希望的吗,你根本就不想做什么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情,你也不想做一代明臣,你分明是希望做一代明君啊。”
“你希望百姓爱戴你,朝臣忠心你,四海升平,你想握紧手中的权柄,再不失去重要的人,你希望我温柔和顺,回应你的感情,这些都是你心中所想,是你心里最隐蔽的愿望啊。”
裴音清冷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缓慢而不容拒绝的进入宁七的心里。
“这些都是我希望的吗?”宁七面露疑惑。
“当然。”裴音肯定的说:“看看熟悉的永明宫,看看你身上的龙袍,看看外面那些鞠躬尽瘁的朝臣,你曾经被困西山行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呢?”
是的,他想过,曾经辗转难眠,怨恨苍天不公的夜晚,这些念头都在他脑子里出现过。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曾经希望自己是个被父皇宠爱的皇子,他的父亲是带着祝福把江山传给他的,他的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没有虎视眈眈的王爷,没有兵强马壮的蛮族。
他想做皇帝,他一直都想,他只是生不逢时而已,只是这样。
无论是做卫闲庭还是宁七,他都是一个虚伪的小人。
裴音看着他涣散的眼眸,抬起手,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掩住嘴角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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