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籍司,几个交好的女史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小声传递着消息:“听说了吗?钟家嫡女和钟夫人进京了。”
“听说了,太后娘娘当天就召见了她们母女俩,还安排她们住在天玑阁呢,不过钟大姑娘拒绝了,说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妥当。为此太后娘娘宫里的姑姑还说她们不识抬举呢。”
“陛下也办接风宴了,但是没有请各位娘娘。”
“前两天好像钟彤史的弟弟也来了吧?不过似乎听说钟夫人病了……”
“嘘……要死了你哦,钟夫人哪里病了?生龙活虎地走出宫去的,都没要人扶!”
“我那不是听人家说的吗?”
“钟夫人没病,不过钟彤史倒是真的病了,她和陛下吵架……似乎还被陛下打了,那哭喊声和砸东西的声音都传到殿外去了,好多人都听见了……”
“难怪会称病不出啊,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要我也关紧门说自己病了,不出来……”
“太后娘娘宣召,没去,娘娘们去探病,也关着门不许进……”
“啧……叫她骗人……独宠哪有那么容易消受的?”
女史们就好像亲眼目睹似的,幸灾乐祸个没完没了。
“这是要找死么?要死趁早去跳井,别祸害司籍司!”
一根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司籍孙鹤仪阴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往这些女史们身上乱抽乱打。
女史们吓得抱着头“哇哇”怪叫,一边求饶,一边四散逃走。
孙鹤仪大骂着追出去:“打死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坏东西……成天就只知道嚼舌头,道人是非……”
葛湘君从书库最深处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孙鹤仪等人的背影。
书桌上还散落着女史们没有整理好的书籍,葛湘君低下头,小心细致地把那些书籍抚平擦净,再放回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钟唯唯不是因为被陛下揍了才躲起来的吧?
当初陛下那么恨她,也没舍得把她怎么样,又岂会为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打她?
多半是那一壶加了料的水,起了作用。
也不知道那里面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追查到自己身上?钟唯唯会不会死?
葛湘君沉思着,又拿起鸡毛掸子擦拭书柜上的灰尘。
孙鹤仪进来,看见她一个人在打扫卫生,就走过去和她一起收拾,夸道:“葛典籍,你做得不错。记住了,在这宫里要活得长久,不该自己操心的事不能操心,不该自己管的事不能管,切记不能多嘴多事……”
葛湘君垂着眼:“多谢您指点我。我都记在心里了。”
孙鹤仪和她一起做了会儿事,提醒道:“听说陛下有意放一批宫人出去,你……”
葛湘君怔怔的:“我家里已经没人了。”
能把她卖给半老头子做续弦的兄嫂,不认也罢。凭什么要让他们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呢?
至于那位对她温言有加的陈少明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入宫了,兴许曾经来过吧,但是以她此刻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曾经答应过她,带她出宫,领她回家,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吧。
就连那个给她药,让她去害钟唯唯的神秘人,也是很久没有出现了。
她好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葛湘君垂下眼,滴下两滴大大的眼泪。
孙鹤仪叹息着离开。
葛湘君在地上坐下来,忍不住想起了从前的岁月。
那时她和钱姑姑给先帝做尚寝,钟唯唯作为唯一一名女起居郎官,没有那么多避讳.
常常在无需伺奉先帝的时候,偷跑进她们值守的屋子,问她们要东西吃,要热茶喝,困了还会在她们的榻上打个盹儿。
先帝给了钟唯唯什么难得的赏赐,钟唯唯也会拿去和她们一起分享,冬夜里围炉夜话,烘个红薯烤点板栗什么的,也是自得其乐。
那时她们是多么的简单快乐,为什么后来会变了味呢?
似乎是从重华回来之后,她看到重华的第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他,就连做梦都梦见他。
她活了二十多年,只爱过这样一个男子,而且他还是这后宫的主人,她本来就是他的,她热爱他又有什么错?
错的不过是她和钟唯唯刚好做了好友,不但沾不到光,反而更倒霉。
钟唯唯能容得正大光明争宠的贤妃、萱嫔等人,就是容不得她这个好朋友。
可是陛下根本不会爱自己吧?
若是她忍住了,没有做那几件事,现在肯定还做着葛尚寝,求钟唯唯和陛下说说,想嫁陈少明未必不能。
葛湘君心里一时痛恨,一时快意,一时又难过后悔,伏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个粗使宫女在外面喊她:“葛典籍,有人找你!快点出来,可耽搁不得哟。”
葛湘君赶紧擦掉眼泪,整理好衣服走出去。她今非昔比,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并不敢惹事。
门外站着的是小棠。
难道是那件事情东窗事发了?葛湘君有些吃惊,同时又很害怕,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怎么会是你?”
小棠对着她始终没有好脸色:“怎么不能是我?我们姑娘要见你。”
葛湘君扶住门框,只是摇头:“我有差事在身,不能擅离职守。”
小棠不耐烦起来:“我既然来找你,就是都安排好了,你走不走?我可没有我们姑娘好性儿,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不客气!”
葛湘君就是不肯去:“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张口就骂?我好歹也是七品典籍,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毫无品级,这是目无尊上!”
小棠冷笑:“你说得没错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过我是替钟彤史来叫的,可不是为了我自个儿。六品的彤史,传唤七品的典籍,该当不该当呢?你不去,算不算目无尊上?”
葛湘君大声道:“她不是司籍司的人……”
孙鹤仪走出来:“葛典籍,你就跟她走这一趟吧,是钟彤史亲自写信过来和我说的,天黑之前她会送你回来。”
葛湘君再没了借口,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小棠出了司籍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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