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唯唯坚决不去,直到钱姑姑使劲掐了她一下,她才清醒过来,颤抖着嘴唇低声道:“我不能去大长公主府,姑祖母病着,看到我的样子必会生疑,反而不好。我就在门口守着。”
钱姑姑硬起心肠:“可是大长公主随时可能不好,您在这里帮不了忙,不如去那边守着,以防万一。您要相信陛下。”
其实自从宫中经历过几次清洗之后,人员大幅调整,许多宫室被封锁起来,御林军加强了巡防,魑魅魍魉的事情基本上看不到了。
此刻一切防守都调动起来了,何蓑衣倘若真抢了圆子,在这样短的时间和如此及时的应对下,是不可能顺利逃出宫去的。
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搜,找到的几率很大。
但是圆子太小太娇弱,重华和十三卫再怎么厉害,也是投鼠忌器,最怕就是何蓑衣被逼急了,同归于尽。
这个道理,钱姑姑懂,钟唯唯也懂,她紧紧抓着钱姑姑的手:“倘若这件事真是他做的,他和陛下绝无缓冲的可能,我在更好一点。”
又又走过来,仰头看着钟唯唯,微红了眼眶,轻声道:“唯姨,让我去护国大长公主府吧。”
护国大长公主随时可能断气,必须有人陪着,否则太悲凉,又又与她有着血缘关系,又自小深得她庇佑,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钟唯唯忍住眼泪,紧紧抱了又又一下,原本是想叮嘱他的,奈何才开了口,就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又又就像哄孩子似地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她:“不要怕,不要怕,弟弟会好好的。”
他把钟唯唯交给钱姑姑和小棠,像小大人一样地严肃吩咐:“照顾好唯姨,这家里有男人在,阿爹找弟弟,我去守着曾姑祖母,唯姨已经够难过的了,不该再为难她。”
钱姑姑和小棠肃然起敬,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又又昂首挺胸,带着人出宫往大长公主府去。
钟唯唯发了片刻呆,慢慢挺直了腰:“方健,带上人马随我出去。”
事情才发生,就有人快马疾驰而去封锁城门,因此就算魏紫昭等人从宫中出去就直奔城门,那也不可能快过信使,想必此刻人一定还在城中。
倘若圆子真的怎么了,她一定要让魏紫昭陪葬。
有人上前来拦阻钟唯唯,钟唯唯毫不客气地指挥亲卫把人轰走,穿着礼服上了胭脂马,顶着六月的烈日往外冲去。
城门正在缓缓关上,魏紫昭半闭眼睛,袖着手端坐在车中,耳畔围绕着百姓们的议论声:“为什么突然关城门?”
“发生什么事了?”
女官紧张得发抖,忍不住轻声问她:“主上,会不会……”
会不会被发现,然后被郦国人碎尸万段,再也回不去靖中?
魏紫昭淡漠地扫了女官一眼:“不会。”
他们都以为,她让慕夕对圆子下手,是打算用作要挟什么的,包括慕夕本人也这样以为。
但其实,她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让圆子活着。
重华和钟唯唯对宫殿管理得很好很严,慕夕绝对逃不掉,逃不掉的下场就是被杀被逼死,那种人的德行她知道,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因此慕夕在死之前,一定会把圆子带下地狱。
只要圆子死了,郦国帝后之间的裂痕便再不可修复。
毕竟对于恩爱夫妻来说,最悲惨、最不能忘记的事莫过于因为某人的失误,失去了最心爱的孩子。
就算他们彼此体谅,非常克制隐忍,不怪罪伤害对方,但只要见到彼此,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
如此,还能恩爱如初么?
当然不能!
魏紫昭很肯定地道:“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任何证据都没有,她能怎么样?”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跑在最前面的人是钟唯唯,她“唰”地一下扯开车帘,与魏紫昭双目相对。
魏紫昭微带讽刺地看着她,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位趾高气昂的郦国皇后就失去了一半的生气,眼睛红肿不堪,脸色惨白。
唯有背脊仍然挺直,眼神就像淬了毒。
魏紫昭看着车外反着寒光的刀剑,轻笑出声,试图嘲讽激怒钟唯唯:“呵……”
钟唯唯却后退一步,非常理智冷静地道:“把人带到宽阔处圈起来!”
车夫拒绝执行命令,魏紫昭端坐不动,她倒要瞧瞧钟唯唯能把她怎么样。
钟唯唯做了一个手势,御林军潮水一样地涌上来把马车掀翻在地。
车夫哭号惨叫,马匹发出悲鸣,魏紫昭准备破车而出,却被几柄冷冰冰的长刀压住。
她抬起头,看到一双又黑又冷、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魏紫昭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大概不该碰圆子。
她向来只以情势度人,认为若无证据,郦国顾忌靖中,必然不敢动她,她仍旧可以潇洒离开。
但此刻,她觉得自己错了,她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决心和愤怒。
“圆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然叫你陪葬,必然让靖中陪葬!”钟唯唯很认真地说道。
以郦国与靖中的国力来看,她似乎狂妄到没边,但无人觉得奇怪,或是有嘲笑的意思。
每一个想要保护孩子的母亲,都是疯子。
皇宫。
尘封已久的兆祥宫里阴森森的。
昔年,这是冷宫,有许多罪妃、疯子,以及宦官住在这里,直到那一年清扫昆仑殿余孽,盘踞多年的老太监和徒子徒孙死了,慕夕身份暴露,不得不亡命天涯。
从那之后,兆祥宫就变成了一个荒无人烟,阴森森的所在。
这是慕夕长大的地方,他对这里非常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
他抱着圆子穿行在那些积满了尘土的阴暗屋子里,自言自语:“看来我这次势必要死在这里了,不过呢,能有这么一个活宝贝陪着去死,也算值得。”
圆子哭累睡着了,在睡梦里还时不时地抽泣,小眉头皱着,小嘴瘪着,看上去很可怜。
慕夕嫌弃地皱着眉头:“这么娇嫩,不如片了下酒吃?”
忽然,他看到前方,有一袭紫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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