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江山 第七十九章黛眉

    北地早寒，一入深秋，这早晚的天气自然凉的很。苏嵬惧寒，更是不愿多走动。那所谓赏菊品兰的雅事儿，他更是提不起半兴趣！那些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才会弄的骚气玩意儿，一如饮酒赏花之流，他自然瞧不上眼。老都老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必为了那一没有狗屁大用的薄名，强求自己呢！他想着有那闲情逸致还不如让找个懂儿墨水儿婢，给他讲段评书，或是找个黄莺嗓咿咿呀呀唱上两句儿来的舒服。

    一张梨花老木的大椅，一摇一晃，和那陈不苟的做派倒有几分相似，或者是陈不苟就是跟着他学的。不过这日子起来还真的挺惬意，苏嵬躺在椅子上，双眼紧闭，一头灰发从椅子上向后垂散！双手缩在袖子里还不算，竟然还捧着一个暖炉儿。

    只是这再冷，也还没到要火炉取暖的地步吧，北方的秋日虽然确实比南方要冷上了不少！不过也没办法，人老了气血两虚，稍稍见儿风色，就受不住，尤其是早年在外征战，风餐露宿留下不少暗疾，一到天寒，便要发作，想想还是就缩在房内舒服！

    人不服老不行，因为他是真的老了，那一头灰发更加枯败了，跟那外面的落叶儿似的，最后一光泽也在这几年给磨耗完了。这些年一直硬撑着，不是他未老，也不是他老当益壮，终究还是担心苏岳霖而已。毕竟北苍这担子不是想接就接的。他给自己手下养了一群狼，还是一群野性不曾完全驯化的野狼。虽然目前摄于他的威势，还不敢做出什么犯上作乱的出格事儿，可是等他嗝屁登天了呢？现在不动，是因为他虽然老了，可也依旧是这凶兽的王，乱动一下便是死，只要这王不在了，那些个鬼祟便要出来作乱了。

    苏嵬是一个狠人，在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上留下了不少后路，也给自己留下了不少仇人，以及诸多心怀鬼胎的人。他把自己时时架在火上烤，让自己不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堕落，让自己时时保持一片清醒。他是最大丈夫的阴险人，所以他也最是了解人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他贵为一方诸侯，后宫却是零落至此的原因。除了那原配夫人北苍王妃，便不曾有过其他女人，当然前些时日的那个所谓的宁妃也算上的话，勉强有两个吧！

    不过这苦命的宁妃自打进了北苍王宫还不曾见过他一次面，连这北苍的正主长啥模样都还不知道呢！不过道听途那北苍王是个糟老头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劳什子，更令她恐惧的是，她还听这个怪老头儿尤其爱吸食处子鲜血。为何这北苍王的后宫如此凄凉零落？就是因为这个魔头每次临幸完一个女子便要杀了去！要知道这万凰殿为何能叫万凰殿？那怕有夸大的成分在，但也可以看出这殿内曾经定然是莺莺燕燕，百花齐放。不一万，数百总是有的吧！而如今这万凰殿内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得是杀了多少人？她想想就觉得汗毛倒树！

    越是想就越觉得可怕，她是个心思灵巧女子，总是暗自探听一些消息，于是她又听见有些丫头嚼舌根子，是这宫中有一座荒废的宫殿，宫苑之内有一口枯井，专门用来给这老魔头丢弃死去女子的尸骨。这宫殿叫什么素兰殿来着。所以刚进宫的那些日子，每日总是提心吊胆，生怕那个杀人吮血的老妖怪来找到她，来残害自己的性命！不过怕着怕着便又想开了，就算怕又能如何？还不是难逃一死！这一等便是一年半载，没成想这所谓的妖魔鬼怪并没有来找过她。反而是自己每日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下面的人更是对她毕恭毕敬，不敢冒犯她丝毫。到了现在她是越来越不怕了！也懒得去想这是为什么了！

    不过她还有一遗憾，就是她一直想着要去那个所谓的素兰殿看看，不过她听那宫中的阴气太重，秽.物不少，被人私下传开这里闹鬼！她有些害怕了，她本是要去看看那宫苑中的那口填了不少女子性命的枯井，她得去看看，毕竟她怕自己有一日也要进那地方去！虽然内心恐惧，可是这心思却是越来越重，自从在心里萌芽，便不曾断过一日。她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的，毕竟她可不是其他女人那般胆的女子！

    苏嵬果真是会享受的人，他还真就找了个丫头来给他唱曲儿了。而且唱曲儿的人真就一副天生地长的黄莺嗓儿，咿咿呀呀的，又有怯生生的，煞是好听。曲儿是北苍烂大街的曲，相比于那些勾栏胭脂巷的曲子，自然是粗糙的很，而且也没什么琴瑟和鸣，完全凭一副清嗓儿再配一只手鼓。

    这些曲儿有从大街上摊贩儿的随口叫卖曲儿，放牛郎的山歌儿，樵女的怀春曲！都是随地可闻的东西，可苏嵬偏偏就爱听的很！听了一遍又一遍，就连唱曲儿的都唱厌了，他却总是一副听不厌的样子！

    “那山花开……开……咳咳…”唱曲儿的丫头突然咳嗽了两声，“大老爷！你还没听够呢？我的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丫头一副幽怨的模样，她就是一个街头唱曲谋生的普通人，本来每天唱几支曲儿，再凭借自己清新脱俗的容貌总能让一些个土老财大傻冒出出血！她家里一家老的生活也就有了着落，不定还能为自家的弟攒够彩礼钱，然后找一门亲事！可是今天早上她才刚刚将那摊儿摆上，却是突然出现一群人来，将她团团围住，本来她还吓了一大跳，可是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为难自己，反倒给自己找了个好差使！是有个有钱的大人物要她来唱曲！只要唱的让那位大人物高兴，就有用不尽的赏钱，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她将信将疑的被人塞进轿子，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久便来到了这里，她哪里受过这等待遇，这一路被晃了个七荤八素，下了轿子还来不及打量一下四周，便将早上吃的东西给兜底吐了个干净！真是苦也，这下连一直和颜悦色去请她的人都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自然是瞧见了，于是心里也是害怕的很。还不待她声不好意思，将这里弄脏了的话，就听见那人，让人将她带下去梳洗打扮一番！

    梳洗打扮？她一听这可不成！这是不是，这大人物是看上自己了，于是将自己诳骗到这里来，想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儿，那可不行，她就开始挣扎，可是哪里敌得过几个壮汉的手劲儿被强扭着送到一出很是奢华地澡堂子，让好几个模样俏丽的女子给自己洗了个澡！她后来也不挣扎了，没办法，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儿啊，反抗也就是找死的份儿，她可是知道不少大人物想要对贫苦家女儿强行施暴，而女子不从最后被杀了抛尸荒野的！

    既然反抗不行，那还不如好好享受，起码让人伺候洗浴这事儿，就是她这一生头一次！等她洗漱完，这还不算玩，又来了几个人，将她领入一间房内开始用饭，上来的饭食都是她这一辈子不见过，听都没曾听过的东西！她自己思忖着，恐怕这便是人们常的山珍海味吧！待她饱餐一顿之后，便被带来了这里！

    可是哪知到了这里，就看见了一个老头儿，让她自己给她唱曲儿，她心里冷笑一声，心道这不要脸的老头儿，不就是想对自己做什么，竟然如此虚伪，到了这般境地还不肯撕破脸皮！于是拉开嗓开唱！

    然后她差就要当场哭了，这人简直有病，竟然让她连着唱了数个时辰，嗓子都快生出火星子了！看来的确是她想多了，这老头儿是真的要听曲儿啊！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因为实在是唱不动了。血流

    “大老爷，您也太不把人当人了，我嗓子可是真的要哑了！”

    苏嵬睁开眼睛，有些奇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女孩儿穿着一身新锦衣，但明显的很，这丫头儿感觉很不习惯，歪歪扭扭不，还总是斤斤计较，指望着多赚些钱银。

    “丫头！你可是第一个敢对我这么话的人！”苏嵬突然眼神古怪，还是第一次见人不怕他的，竟然还对自己大喊大叫。比如现在一个正在给他捏腿的丫鬟更是已经吓得战战兢兢，那怕并不关她什么事儿！

    唱曲儿的丫头也突然惊觉自己好像还真是太过放肆了，这个大人物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傻冒啊，而且不管是不是她也惹不起。不过她眼珠子一转。

    “大老爷！我知道你身份高贵，自然不会把我们这些人物放在心上，你也不是那么气的人是吧！”丫头常年混迹在江湖中，也懂得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儿，这句话可是了不得，那就是告诉苏嵬，你是大人物，那就要有大人物应有的胸怀，要是这样就治自己的罪，未免太让人看不起了吧！

    于是听了这话，苏嵬面色更加深沉，这一下让丫头拿捏不准了，脸色渐渐僵硬，刚刚唱曲的轻松气氛，顿时消散一空，死寂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只有那个捏腿的婢女清楚，这没见识的丫头惹了多大的祸，恐怕门口早已有人候着了，只要那位吭一声，这女子便是没个好下场！

    “哈哈哈哈……”却不料苏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顿时让有些紧张的丫头放松了下来，竟然也不知死活的跟着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都得死，你还敢要挟我？”苏嵬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样子！“吧！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愿？”

    丫头也止住笑声，一时间目瞪口呆，“你……你……不要我给你唱曲儿了？”

    苏嵬面色一冷，“天下那么多人岂止你一人会唱？你还是快些出自己的遗愿好！”

    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丫头终于知道自己这次的确是惹了不该惹得人，了不该得话，真的难逃一死了！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串成了珠串子！

    “呜呜……你真的会答应我的要求？”丫头嘴一瘪，如黄莺啼鸣。

    “自然！”苏嵬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重新闭目养神。

    “好！我看你话应该能算数，我爹爹早就想买一头牛，明年春耕好用，这个能答应么？”

    “嗯！”

    “我娘是个苦命人，没过过好日子，连胭脂都不曾舍得买上一盒儿，这个可以算么？”

    “嗯！”

    “我还有个弟弟，马上要娶媳妇儿了，彩礼钱还差了很多，我死了就赚不了钱了，大老爷行行好，赏他银两，不用太多的！”丫头似乎完了，便闭上眼睛，眼泪依旧不休不止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可以！”

    丫头很是委屈的头，楚楚可怜的了句，“缺儿谢谢大老爷慈悲！”

    苏嵬眉头一皱，睁开眼睛看了丫头一眼，“没了？就这几个？”

    丫头睁开眼睛，又头，“嗯！”

    “你确定？”

    “我……如果还要加一个的话，能不能让我临死之前喝口水！今天的菜都是我没吃过的，吃太多，太油腻了！渴！”丫头声嘀咕道。

    “哈哈哈……”苏嵬今天是第二次笑了。“有意思！不错，不错！”

    丫头冷哼一声，“哼，坏人，你要杀我，就赶快动手，姑奶奶可不怕死！”

    苏嵬面皮一抽，这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在他面前称姑奶奶的还真没人，那怕就算他真有姑奶奶也不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好好好！丫头片子，我突然不想杀你的头了！”

    这下丫头愣了，有些不敢置信，不过管他的呢，这些大人物不都是这般喜怒无常？反正自己应该是不用死了，有这个就够了！

    “好了！别哭了！你刚刚的那些要求我都答应了！你回去吧！”

    “啊？”她还想什么，苏嵬已经挥挥手，然后几个人走过来将她架了出去，一如来时一般。

    苏嵬闭上眼睛，躺回椅子上，嘴角却是带着淡淡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看身材是个女子，面上带着一只青铜鬼面面具，狰狞可怖！身段却是苗条婀娜，身上更是带着一股英气，给人一种独特的诱人韵味！

    女子走进门来，脚步无声，她挥了挥手，那个正在给苏嵬捏腿的丫鬟见之一惊，却是没敢什么，连忙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带着罗刹面具女子，蹲下身伸手给苏嵬捏起腿来，手法竟然比刚刚专门唤来捏腿的丫头还好上几分！

    房内很是安静，一捏便是半个时辰。

    “黛眉回来了？”

    着黛青色衣衫的女子一颤。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退到一旁。

    “想来快有六年了呢！不过你捏腿的手法还是一没退啊！”

    “嗯！”女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她本就这副冷淡性子，苏嵬也清楚的很，她根本不惧苏嵬会怪罪于她！不过苏嵬仅凭捏腿的手法就能判断一个人，确实让让她吃了一惊！

    “你可恨我？”苏嵬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按照你得资质，此时你应该是三法境，甚至更高吧！”

    女子抬起头，以一张冰冷的鬼面直对苏嵬，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一颤，却是再无动作，然后又是那冰冷的语气。

    “入三法境已三年！”

    “嗯！不错！很好！”

    黛青装女子又往后退一步，低下头颅！

    恰好门外有人传禀，“大王！林学士到了！”

    苏嵬睁开眼睛，看了通禀之人一眼，然后又随意看了鬼面女子一眼。

    “你随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