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璨十几年的生命中,痛苦是最陌生的两个字,顶多就是被姜旭格硬逼着去听商白老先生讲书,就算是痛苦了。可是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绯心所说的痛苦不是那么轻微的感觉,那是一种燃烧起来的痛,挣扎不脱的苦。
在这一瞬间,梁璨下了一个决心,明天一定找一个机会去后院看看,看看那些下人们的一天是如何渡过的。
就在此时,姜旭格从里屋回来,看到梁璨眉头紧锁地坐在茶桌旁边深思,姜旭格轻轻地将自己的儿子揽入怀中,“绯心他说什么了?”
梁璨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说,“没,他说要去祐京,来和儿子告个别而已。”
姜旭格轻抚梁璨的脑袋,“人生就是这样,总要离别的,也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
梁璨看着姜旭格的眼睛,含糊地回答了一声便脱下衣服,躺在床上了。
姜旭格帮梁璨将被角掖好,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屋里面铜质的炭炉,吹熄了蜡烛,这才轻轻地走了出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梁璨睁开眼睛,看着露出红光的铜炉,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被姜旭格捂得严严实实的梁璨出现在了后院。虽然经过一夜大雪天已经晴了,可是太阳也还没有露出来,天刚蒙蒙亮。时间还早,还远远没有到开饭的时候。早起的仆人们纷纷跟梁璨打招呼,可是都被他平淡地回应。最后所有的人都学会了无视他,因为如果早餐准备的不及时的话,后果可是比没有和少爷打招呼大得多。
梁璨站在那里,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震撼了。他从小娇生惯养,根本就不会多看下人们第二眼,也就从来没有想到这些人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这些人的屋里面没有烧炭的铜炉,滴水成冰,飘荡着一股骚臭味和腐败的味道。他们的棉衣基本上都是大补丁盖小补丁,起床的时候因为衣服非常凉,每个人都在打着寒颤。他们将木盆里面的冰打碎扔掉,用冰冷刺骨的水洗手洗脸。而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洗手,因为他们的手上或者是长了冻疮,或者是裂开了一道道血红色长长的口子。拥挤着洗漱完毕,随后这些人便一窝蜂一样冲入了厨房中。生火,和面,切菜,熬粥,在烟气浓重的厨房中时不时传出来沉重的咳嗽声。在这些人忙碌的时候,梁璨经常见到的雅寿端康两个丫鬟则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蘸着凉水将手脸擦洗干净。她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自己的容貌,以求能在老爷和夫人身边多呆一段时间,这样就能迟几年再做那些粗活重活。
梁璨在心中试想着如果自己生活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最后他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是处在活着这样的状态。绯心说的对,在这些人的身上梁璨看到了痛苦,远远超过商白老先生的痛苦。他的心中砰砰地跳着,他要做一点什么,即使会召来姜旭格的责骂和梁园亭的呵斥也无所谓。
吃早饭的时候,梁璨面对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脑中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些后院下人们手上脚上的冻疮和血口子,心中琢磨着应该怎么开口。
姜旭格见到梁璨一上桌之后就皱着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了?怎么不吃饭?”
梁璨侧过头让过姜旭格伸过来的手,“娘,绯心明天就要去祐京了。”
姜旭格拍了拍梁璨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绯心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绯心去祐京了,那他的那间屋子不是空出来了吗,可不可以把现在供给绯心的那些炭给后院的那些下人们用,就让他们烧点热水,冬天不至于太过难过。”
姜旭格微微一愣,扭头看了一眼梁园亭。梁园亭放下手中的参茶,轻轻地撇了一眼梁璨,“小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知不知道一袋炭就是一个银锭,而咱们这整个梁府寝房书房大堂算下来一天就要烧掉十二袋炭。苍州冬季长,算下来要多少钱?”他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吴策,“吴管家你来说。”
“梁府烧炭包括取暖做饭,去年一个冬季一共烧掉了一千五百余袋炭,合计十五个金铢,相当于二十个下人一年的工钱。”
梁璨一时不知应该如何说,反而是梁园亭反问,“这些话可是绯心要你说的吗?”
梁璨心中惊慌,不由得低下了头,“不……不是的……”
梁园亭不屑地一笑,“你可知道为何绯心要去祐京?”
梁璨猛然抬起头,看到了梁园亭眼中的怒意,“孩儿不知道。”
“就是因为他比你优秀!所以才能进入军机院中,去学习排兵布阵,学习更高深的武功!”
一番话轰然砸在了梁璨的心底,‘就是因为他比你优秀!’梁璨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和绯心根本就是两个不同层次的人。虽然绯心和他年龄相仿,虽然绯心和他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可是为什么绯心就能想到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阮飞钰看着他的眼神就那么的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去军机院?
梁璨赶到自己胸腔中憋着一颗炸弹,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他一跃而下,甩开姜旭格的胳膊推开门跑了出去。
姜旭格呼喊了几声却依然唤不回梁璨,她不由得急了,转过头嗔怒地对梁园亭说,“你干嘛说这些?!明明就是绯心代替梁璨去参加的军机院,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事实?”
梁园亭却将姜旭格的吼声都当成了清风拂过,“梁璨是我梁园亭的儿子,他所走的路一定是和那个叫做绯心的人不一样的路,他和绯心只能是敌人,绝对不能成为朋友。我这么说只不过是在他的心中埋下一颗争斗的种子,这样梁璨才不会误入歧途!”
姜旭格张了张嘴,显然不明白梁园亭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却又不知应该如何问起,只有将疑问压在心中,惆怅地坐在饭桌旁边等待梁璨自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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