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吗?”
群玉院后院,外面的墙根底下,老方蹲在一块石头上,听着里面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传过来了,出声问了一句。
好一会儿,他才又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音,少女有些歉意的说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院里来了很多客人,忙都忙不过来,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老方笑了笑,说道:“没事,你去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那明天……,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少女飞快的说了一句,脚步声就逐渐远了。
老方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绕回到街道上,走过旁边的肉铺时,想到自家婆姨喜欢吃上等的五花肉,已经念叨了好几天,走到铺子前面,对那肉贩问道:“这肉新鲜吗?”
卖肉的也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闻言拍了拍胸脯说道:“客官您放心,这肉都是今天早上刚杀的,新鲜的不能再新鲜了。”
老方点点头,“来三斤五花肉。”
“好嘞!”
肉贩应了一声,用一把剔骨刀划拉了两下,将肉用荷叶包好,系上绳子,笑道:“三斤六两,客官你拿好了,抹个零头,算您一钱银子就行。”
老方自然不缺那几钱银子,事实上,虽然现在在京中购置一处大宅院还有些困难,但这段时间银子存了不少,柱子取十房老婆都行,还有不少结余,也算得上是大富之家,只是摸了摸腰间,才发现今天早上走的急,竟是一文钱都没带。
那肉贩见此,倒也猜到了他没带银子,笑道:“客官可是忘记带银子了?无妨,这肉您先拿走,肉钱您下次再付也行。”
老方闻言笑了,问道:“你就不怕我赖账?”
肉贩嘿嘿一笑,说道:“那不能,客官天天打这儿过,小人看您可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这今天高兴,您要是真想赖账,这肉就算我送您了!”
“你一个卖肉的,能有什么高兴事,家里的婆姨有了?”老方接过肉,也不推辞,随口问了一句。
“唉,婆姨到现在还没讨到哩……”肉贩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一件事情,脸上忽而又露出笑容,说道:“不过要说这高兴事,满京都都在传呢,客官居然不知道,小人可得给您好好说道说道……”
“且说这齐国人嚣张至极,在京都到处找茬,这一次更是直接闹上朝堂……”
……
……
片刻之后,老方脸上表情惊愕,这李县子,说的不就是自家姑爷吗?
早上是见到姑爷去了皇宫,没想到居然干了这么一件大事,连这街边卖肉的摊贩都知道姑爷的事迹了?
拿了肉离开,老方也没直接回家,这附近就有一处勾栏,他打算进去找个熟人借点钱,先把这肉钱还了。
“老爷,您慢点……”
京都某处勾栏门外,一位面色苍白,身体看起来极为孱弱的中年人被仆从扶着,向勾栏里面走去。
“老爷,我们回去吧,那些人,那些人……”那仆人一脸难色的开口,却被中年人挥手打断。
“无妨,这一点咒骂,本官还能承受得了。”中年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坚定异常。
两人身后,一个拎着肉的汉子走进了勾栏,又回头望了一眼,说道:“身体这么虚,不在家里好好养着,来什么勾栏啊……”
青衣仆人正要开口,那汉子却只说了这一句就扭头走了。
主仆二人走进勾栏,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坐下,刚刚落座,便听到周围有几人围在一起交谈。
“这位李县子,可真为我们景国长脸啊。”
“是啊,这一次,看齐国人还怎么嚣张!”
“你说昨天那位马中丞要是赢了,接下来不是就不用比了吗,都怪那个姓马的,棋艺不精,非要逞什么英雄……”
……
听到众人如此开口,青衣仆人面带不忿之色,那中年人则只是脸色有些暗淡,并未开口。
便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主仆二人抬起头,看到前方的台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一位老者。
“嘿,老郑头,今天别说其他的,给我们说道说道,那位李县子,是怎么赢齐国人的!”
“对对,就说这个!”
勾栏的说书人,不仅仅是说故事而已,往往也会针对时事,议议朝政,毕竟无论是江湖还是民间之人,都是景国子民,也要关心关心朝中大事,除了八卦杂谈之外,有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和他们切身相关的。
台上的老头笑了笑,伸手往下压了压,底下嘈杂的声音立刻就没了,这才说道:“李县子大胜齐国人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很感兴趣,老夫自然是要说道说道的,不过,在这之前,老夫想先说一说,昨日的那一场比试。”
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微微抬头,底下一阵寂然之后,立刻就变的喧闹起来。
“输了就是输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就说李县子,提那姓马的干什么!”
“就是,快说早上的比试,我们都等不及了……”
……
中年人拳头不由的握紧,脸色更加苍白。
台上的老者却再次伸手制止众人,说道:“李县子的事情固然要说,但昨日之事,却另有隐情,马大人平白蒙受冤屈,被京都百姓唾骂,老夫不吐不快。”
听闻此言,那青衣仆人一怔,中年男子猛的抬头,望向了台上的那老者。
“隐情?”
众人闻言,脸上也露出了诧异之色,显然是首次听说。
“什么隐情,难道昨日的比试,齐国人居然捣了鬼?”
“快说说,快说说……”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老者缓缓开口道:“所有人都以为马中丞输给了齐国的无名老叟,却不知那无名老叟,有着“棋魂”之称,乃是齐国真正的棋道第一人,这一次他隐姓埋名,就是为了重挫我景国士气,连棋圣白钰都惜败他手,又有何人能胜?”
“可齐国人既然已经下了战书,若是没有人站出来,岂不是说明我景国无人?马中丞明知自己有可能不敌,还要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难道他不知道,如果他输了,会背上怎样的骂名?”
“可他还是站出来了,因为如果连他都缩在后面,这一场便真的没有胜的希望,输了并不可怕,我们总会赢回来的,但如果整个京都,连一个应战的人都没有,齐国人会怎么嘲笑我们景国?”
老者侃侃而谈,勾栏之中极为安静。
青衣仆人面带喜色,中年男子脸上涌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润,双手微微颤抖,众人的表情从疑惑道诧异,再到愤怒,甚至不少人的脸上还涌出了浓浓的羞愧之色。
“什么,竟有此事?”
“那老家伙居然这么厉害?”
“呸,我还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呢!”
“是啊,如果真的没有人站出来,怕是更会遭人贻笑……”
“我们冤枉马中丞了啊!”
“妈的,齐国人居然这么无耻,这么说,马中丞他……,唉,我不该骂他的!”
……
众人根本没有怀疑那老者说话的真实性,毕竟这处勾栏虽然刚开不久,但平日里不仅故事和剧目精彩,在一些重大事情上,也从来都没有大放厥词,不像其他勾栏一样靠卖弄臆测各种不实消息揽财,算得上是良心勾栏。
之后,想到这两日没有少骂那位马中丞,众人心中对他自然就充满了歉意。
直到满京都都开始传这件事情的时候,众人也从无数渠道得知了此事的真实性,京都民众成群结队的走到马府门前赔罪,坊间风向陡变,马中丞在一天之内,从民族罪人变成了国家英雄,各处勾栏,也开始盛传马中丞之前不畏强权,直死进谏的传奇故事,无数年轻御史开始将马中丞视为人生偶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京都某处宽敞的街道之上,中年男子脸色潮红,隐有激动之意,拒绝了仆人的搀扶,听着街边几人闲聊,脸上的笑意更盛。
“公道自在人心,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啊!”想到刚才勾栏中那位老者说的话,中年男子抚了抚胸口,大笑说道。
“即便是地位低贱的伶人,也心忧国家疾苦,朝中御史也应常来这些地方,如此一来,方能吸取民意……”
在这位当朝御史中丞小声喃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处勾栏之中,几位说书人分坐在一张长桌两边,最上首处,孙老头缓缓开口:“说书不仅仅是说故事,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跟随大流,被谣言左右,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传播真相,这样才能得到客人们的信任……”
……
……
“殿下,不知为何,半天之内,市井之上的风向忽然逆转,我们的计划怕是要搁置了。”
京都一处华贵的院落之中,一蓝袍中年人对负手立于亭中的年轻人恭敬说道。
“无妨,那件事也只是闲时落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失败了就失败了,不碍事的。”样貌英俊的年轻人转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大大的出乎了本王的预料,不愧是景国京都,民智远非其他地方可比。”
中年男子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遗憾之色,这时,只听那年轻人再次开口:“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中年男子的脸色变得凝重,说道:“回殿下,全都查清楚了,那位长安县子李易,就是造出天罚之人,也是景国那位小晋王所说的先生,先是那天罚打了我们一个猝不及防,连失两城,辅国将军差点在陛下面前以死谢罪,今日又大败赵修文,使得我们的计划搁浅……,这李易,简直就是我齐国的克星!”
齐人想要在景国的京都打听一些消息,无疑是比较困难的,但看出了三皇子对于那人的重视,中年人甚至动用了在景国京都多年都未曾动用过的暗子,此刻便将他得知的消息,尽数说了出来。
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原以为他只是造出了天罚,却没想到,这位李县子居然有如此才能,也难怪景帝对他这么看重。”
中年男子脸上闪过一道寒光,小声道:“殿下,有此人在,对我们始终是个大威胁,要不要……”
齐国三皇子摆了摆手,说道:“遇事不要总是想着这般解决,就连修文都对他大加赞誉,从未见过他在诗文上如此赞赏一个人,那天罚,更是对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诗词文章,医术,天罚……,此等天纵之才,为何没有生在我齐国?”
“你刚才说,他和景国秦相长孙以及蜀王有仇?”齐国三皇子看着他,忽然问道。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位李县子,和秦国公长孙以及蜀王有着极深的仇怨,就在几天之前,他在皇宫之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蜀王殴打重伤昏迷,只是奇怪的是,景帝只是将他禁足半月,并未有过多的责罚。”
齐国三皇子笑了笑说道:“本王若是景帝,也不会重罚于他。”
他从亭中走出来,一边在院内缓步踱着,一边喃喃说道:“虽然那蜀王并无才能,却也是诸位皇子之中,最可能继承大统的一位,此等仇怨,显然不可能轻易放下,秦相位高权重,一心支持蜀王上位,秦家日后必成新朝肱骨,到那时候,这位李县子在朝中的位置,可就有些微妙了……,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年轻人话音刚落,忽然脸色微变,身形一晃,立刻向一侧横移数尺。
咻!咻!咻!
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三支羽箭深深的插进了泥土。
中年人脸色大变,立刻挡在了年轻人的身前,大声说道:“保护三皇子!”
几道身影在院内突兀的出现,将那年轻人围了起来,又分出数人,几个纵跃就攀上了屋顶,瞬间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不多时,离开的几人就从院墙外翻进来,将一具尸体扔在地上,说道:“殿下,我等赶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服毒自尽了。”
中年男子大怒道:“该死的景国,居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殿下,我现在就修书一封给陛下……”
年轻人摆了摆手,蹲下身子,扯掉那黑衣人的面巾,端详了片刻之后,又从他背后的箭筒之中抽出一根羽箭,看到那箭尖上泛着的蓝光,中年男子面色大变,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年轻人将那羽箭丢在地上,拍了拍手,望着远处,目光微凝,喃喃道:“皇兄啊,你就这么害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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