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四起军务繁忙,老国王再难于梅林静修,搬回数十年未曾踏足的寝宫,而勤政殿右后侧的平戎殿,在沉寂近十年后,青石台阶上又迎来了文臣武将匆匆的脚步。
“胜败兵家常事,绮丽郡城失守固然可惜,但要看到其中暗含转机,联军越深入兵力越分散,要想逼孤认输除非兵临城下,呵呵,饿虎下山看似凶猛,其实恰好会掉进猎人布好的陷阱。”
老国王神色镇静如常,一番话点明要害,军部两大臣心底暗惊,如皇家事先布设陷阱,连军部都瞒过去,所图恐非一张贵族与平民同罪的议决书,两人心中几乎同时泛起寒气,削藩之策终于又要用武力来推行。
“孤失策之处在于未派重臣去东部统军,临风王从水路南下更出乎预想,绮丽郡守军边打边退,借以消耗联军的战术失效,郡城仅半月就失守,孤之过错不必隐讳。”
“陛下,破军校尉提议看似疯狂其实可行,稳住东部防线后,联军势必要增兵,后方守备难免空虚,派精兵悍将在敌后袭扰,反击时如能卡断联军退路,东海郡除海岛外可一战平定。”
独孤英戎装在身言语间无分毫私情,破军营去敌后必能建功,能否坚持到帝国大军反攻,军部和她都觉得没可能,但偷袭滨海城毁掉东海精锐水军的诱惑,平戎殿没有人能够抵抗。
“孤允许破军校尉便宜行事,若有本事大可将东海郡杀个千里无人烟,独孤皇家绝不怪罪。”
破军营去向,在帝国仅数人知晓,对外宣称从水路驰援绮丽,军令部限五天内开拔,主要还是要调集战舰商船。梅若雪奉命来到军政部,得到的命令与职责相违背,对破军校尉命令,不允许质疑,必须无条件执行,军政大臣最后又加上一句话,国王授权他便宜行事。
“全营提前发放三年军饷。”
安家费,领到银票的军士,在老兵点拨下,方意识到此去九死一生,从一个纵队的头转向另一个纵队的尾,民部派出数十名地方官吏,在桌后埋头登记,要将安家费发到每个军士家中。
往常开拔预支半年军饷,破军营提前发放三年,有家有亲人的军士排队登记,尚未成家的孤儿学兵,拿着银票不知该留给谁,有人就想随便送人算了,总比死时还揣在怀中好,各巡亲卫传来命令,让去中军集合,校尉要和大伙说话。
“弟兄们,此去虽说凶多吉少,但并非没有活路,谁也不许乱花钱,留着娶妻成家用。我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更明白孤儿的苦,相信我,破军营的弟兄不会平白去送死。去登记吧,将银票暂存官府,战死,造墓立碑,活着,成家立业。”
孤儿去登记,高垣走过一座座营帐,没亲人牵挂的孤儿,战死后不用将痛苦留给家人,万里外未曾见过的女儿,月影,父亲又该给你留下什么呢,唉,军人或许就不该成家。
“校尉,听说你有女儿了,留给她买小玩意。”
梅若雪从侧旁走过来,手中捏着一叠银票,高垣看了她许久才沉声命令:“梅若雪,去将银票交给官府登记,我不是带你们去送死!”梅若雪往回走了几十步又折返,倔强地举起银票:“我用命换来的银子,不想留给不放心的人。”高垣愣了会默默点头,接过银票往登记的队伍走,留给梅若雪一句话:“谁敢贪污一两,我要他的脑袋。”
在队伍中慢慢往前挪,轮到高垣时,他让官吏写下梅若雪的名字,拿起登记册仔细看过后,吩咐跟随的亲卫:“登记完记得誊录两份,让他们签名盖印,一份送督察院,一份送军政部。”
军士不许离营,但训练停止了,各标驻地,队哨两级军官与弟兄们胡吹冒聊,有女兵走过时,不少人吹响口哨,随之引发一阵哄笑,但笑声中没调笑的成分,破军营严酷的军规摆在那,各标不打残女兵不上阵,欺辱女兵者杀无赦,清辉郡主独孤英宣布的第四条营规。
弓兵标队,李长弓挤在人队中传授经验。
“没老婆,只能怪你没本事,跟我学,算了,最好拿校尉当样子,他要长相没长相,要银子穷得叮当响,怎会把燕侯骗到手,还有其他人你们懂,嘿嘿,他就一个本事,会打仗不怕死。”
“标长,我们再勇敢女人看不见啊,怎么骗人家?”一名军官刚说完,李长弓一巴掌拍过去,没好气地骂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标两巡女兵,以后评战功,能否找到老婆算一条,你都引不起女兵注意,不是怕死鬼就是武艺差。”
“标长,我要看上亲卫队女兵怎么办?”
“趁早滚远点,就你还想娶亲卫女兵,干脆说看上梅队长好了。”
十几个人挤在帐篷前,吹牛到了兴头上,谁也没注意到梅若雪路过,她站着听了会,抬起脚又收回去。
“有点出息,立下大功,亲卫女兵我介绍给你。”
梅若雪走远了,军官们一阵哄笑,李长弓摸着脑袋笑道:“听到没有,你小子要能积战功当标长,梅队长给你挑亲卫女兵。”
回到亲卫队驻地,梅若雪老远就傻眼了,高垣身边一群人,大伙同样在吹牛,旁边还有几个女亲卫掩嘴偷着笑。
“谁不怕死,郡主第一次杀人,还是让教官抱着胳膊,老半天才把短刀刺出去,吐得一塌糊涂,比你们差远了。”
“校尉,那你当时怕不怕?”
高垣没正面回答:“李子辉狠不很,嘿嘿,敢下令朝人群放箭,当时杀个死囚,他腿都在哆嗦,我后来听人说,两天没吃过饭,哈哈,还有李长弓,晚上硬要挤到我房间,不敢一个人睡觉。”
梅若雪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在远处听一会也走了过去,双手抱在胸前笑问道:“校尉,听说你和李标长差点当逃兵,有这事吗?”亲卫们全睁大了眼睛,校尉当逃兵,可能吗?
“造谣,肯定是李子辉坏我俩名声,当时出去侦察,两个人深入敌境上千里,杀死几百人,多勇敢,呵呵,当然了,李标长一度想溜,又主动跑回来了,逃兵到哪都没人喜欢啊,以后不许再说,哈哈哈。”
在各标队,老兵们都在传授经验,没正经事,归总就几句话,当逃兵风险大还没出息,打仗时越不怕死越死得晚,临战千万不可违背命令,要不没见到敌人先死在军法队刀下。
晚上,高垣朝温轻寒竖起大拇指:“高明,比我站台上喊半天还管用,以后就要多想些这样的坏主意。”
“激励士气,在你嘴中成坏主意了。”温轻寒抗议一句,又有些愁眉不展,苦着脸说:“瓦解敌人军心,始终想不出见效快的好法子,两军对战,不会有多大空隙钻进去。”
“等等,我要能派人潜入敌营,你想怎么做?”
“我曾想刻单子射进敌营,写上主动投降帝国重赏,官照做兵照领,却与营规抵触,战时不要俘虏,会适得其反。”
高垣想了会笑道:“没抵触啊,我是说交战时不要俘虏,人家提前投降,或者临阵倒戈,与营规没有半点抵触。官照做兵照领不能写,我明白,你想先把人骗来,但我们不能失信于人。”
两人在帐内商议,一时定不下合适的语句,梅若雪走进来,听了会扬眉说道:“投降重赏,抗拒屠城。”温轻寒手中的笔掉地上,高垣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屠城,没想到会有人和他一个想法。
“标下就说说而已,不好听的话,你们继续商量。”梅若雪让他看得心中发毛,红着脸就要走,温轻寒叫住她:“就这八个字,威胁利诱齐全,校尉若敢担当,我这就去刻写。”
“青蛇口中刺,黄蜂尾上针,毒不过小人嘴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去吧,多刻些,派人去军部门口扔几张,别让抓住了。”
温轻寒略微迟疑一下随之恍然大悟,高垣不想担恶名,要让军部先发话,屠城不是闹着玩,别立下累累战功,战后却进了刑部大牢。他的猜测还真是小人之心,高垣早得到国王允许,不过是要将好办法变相报告军部,不管是否赞成,屠城他都会去做。
温轻寒走后,梅若雪将军政部命令转告高垣,亲卫队以后不会抗拒任何军令,高垣早在预料中,点点头问起聘请到多少医者,梅若雪又气又恼地报告:“本来花重金定下几十人,不知让谁认出标下属于破军营,没一个人愿意来了。”
“呵呵,不愿意来,订金退回来没有?”
“标下没收,让官府催逼呢。”梅若雪气呼呼回答,高垣端起她沏好的茶笑道:“刚才轻寒在你不倒茶,人走了才想起来。”梅若雪脸一红掩饰道:“一个巡长衔参谋,有何资格让标下斟茶。”
“看来怪我恶名在外,吓得人家不敢来了,呵呵,你把名单给李标长,两人见到谁给谁,限明晚城门关闭前把人全请来。”
第二天,名单上的医者,先后让人请去出诊,家人久等不见回来,晚上跑去官府报案,得到的回答是自愿去破军营随军,官府存有双方的契约,所有手续齐全,家人哭天喊地挨到天明,出城去退银子要人,却发现破军营开拔了,只有几队城卫军在看守空荡荡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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