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宫中,独孤英洗去脸上泪痕换身白色衣甲,方回到公务房就沉下了脸。
“卑职到得稍迟,英王府已有所防备,虽再三告知殿下宽容之意,王府护卫拒不缴械,裹挟英王妃和世子等人强行突围,混战中仅小郡主得以幸免,还是独孤无忧领人以死相护才得保全。”
独孤英一掌击在墙上,怪不得禁卫将士,她疏忽了,事先就应派兵保护英王府,皇家嫡系子孙仅有数人,不杀端皇妃和英王后患无穷,而英王世子年仅十八,几名弟妹更是何罪之有,皇家儿孙血脉相连,斩草除根的事她做不来,不愿像爷爷般用半生来忏悔。
“把无忧先生先请来吧。”
英王在宫中仓促动手,落入太子妃算计中,任独孤无忧号称智计无穷,终究不过一介书生,得知事败约束不住英王府两卫护兵,眼睁睁看其将太子妃等人裹挟走,好说歹说总算劝阻放火烧宫,从而保住藏在书桌后的小郡主,给英王留下个骨肉血脉。
“先生,郡主有请。”见禁卫要带走独孤无忧,吓得年仅三五岁的小郡主拉着衣袍直哭,右营指挥使正要解释,独孤英已快步跑过来,将小郡主揽在怀中泪水长流。
“皇姐,我怕”小郡主抱着独孤英脖子,似乎小船找到避风的港湾,独孤无忧扭过头暗自叹息,皇家儿孙的情仇他看不懂了。
抱起小郡主,独孤英默然走向公务房,在门口骤然停下步,转身朝院中亲卫哭吼:“自今而后,小妹纵然烧了翠华宫,没有本郡主的话,谁也不得责备半句,任谁都不行!”
军部和民部三大臣方踏进翠华宫,就听到远处传来的哭吼声,宇文洁心头一沉快步跑去,唯有她清楚独孤英的情绪已快要失控,射杀英王逼死端妃,亲眼看到国王去世,一个清晨她经历得太多了。
公务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宇文洁方喊半句就得到一个滚字回复,朝闻声赶来的雷鸣苦笑一声,摆手示意他莫要去撞钉子,轻声问过禁卫指挥使事由,向赶到的三位重臣诉说一遍,院中再无人走动和说话。
“小妹,你以后就住在姐姐宫中,没人敢欺负你,好吗?”抱着小郡主坐在椅子上,独孤英给她整理衣裳,小郡主摇头回答道:“皇姊,娘常说等我长大了,不要留在京都,走得越远越好。”独孤英心中更悲伤,劝说不住夺嫡之心,英王妃的无奈唯有埋在心底,不料今日从不懂事的孩子口中方才得知。
公务房中,独孤英强装笑脸陪小郡主玩耍,等她累了熟睡过去,方从衣袍上撕条白布带扎在额头,为爷爷、为父母、为兄长带孝。嬉闹小半个时辰,心中苦闷消解掉不少,独孤英的情绪终得平定,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得以升华,无情诀无形中有所突破,于炼气的补益不亚于十年苦功。
拉开门走到院中,独孤英将怀中小郡主递给独孤无忧,他暗中摸了下小郡主脉博才彻底放下心。有清辉郡主庇护,皇家的风雨再难折磨年幼的孩子,对英王知遇和救命之恩终有所报答。
“若无英王叔相救,早已化为朽骨,教导小妹,你责无旁贷。去以本郡主名义拟奏本,请将绮丽郡曦渺城赐予小妹做封地,曦渺郡主领亲王俸禄。等小妹长大成人,记得告知真相,本郡主亲手射杀了英王。”
“雷鸣,从两卫中挑选男女护卫各一队,暂充小妹侍卫,你兼任队长。将独孤无忧软禁于翠华宫,权充小妹识字先生。”
“洁儿,将我院落旁殿阁楼台尽快清理,小妹院中所需皆与我一样,成年前,俸禄与岁贡由翠华宫代管,账册交独孤无忧管理。拟本请封英王府,让内务府调拨专人维护,将来作为小妹的郡主府。”
独孤英对英王幼女的安置可谓苦心积虑,既要确保安危,又不能让她有寄人篱下的感受。三位重臣互看几眼微微点头,独孤英嘴上说要请旨,其实已经做了决定,有君王杀伐决断的气魄。听在独孤无忧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话语中没半点客气,完全将他当成罪人,给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还容不得他不答应,教导英王幼女,确实责无旁贷。
“参见郡主殿下。”
“三位老大人,请”
公务房中,宇文洁将平乱经过详细诉说一遍,言语中只隐去皇宫与翠华宫有暗道相连一事。三位重臣得知国王驾崩,人人脸上老泪纵横,老国王手段狠辣却从没违背大义,其一生无愧英主明君之号,如天假其年,文治武功会不输于开国之君。
“殿下,当务之急要稳住骁骑营和近卫军,老臣请令去骁骑营,由禁卫指挥使遍传陛下遗旨,有把握不辱使命,骁骑营忠于皇家,公侯不敢轻举妄动。”军政大臣当先请命,独孤英沉吟一会叮嘱道:“老大人,去骁骑营时,陛下遗旨不可过于扩散,传于各营校尉和亲卫队长得知即可。”军政大臣回道:“老臣知道轻重,请郡主先调配近卫军官,军团长必须换人,治军不严差点出大乱子。”
“军令部可有合适人选?”
“近卫军士皆为各营选拔出的精锐,守卫内城职责重大,非元老宿将难以镇压,又不能从前方轻调老将回京。”军令大臣将能胜任而又可调的老将军逐一想过,一时没有合适人选,京都三卫的统领,职权之重不弱于军部大臣。想了会依旧没头绪,先从中级军官入手:“殿下,先调仇星辰、方镇海、秦如风去近卫军接任校尉,标长从凌波标营新一巡择优选拔,稳住各营后再调换军团长。”
军政大臣反对:“其他人皆可,唯独秦如风不行,华、秦两家不宜执掌三卫兵权,老臣建议调雷鸣前去,守城比秦如风更合适。”民部大臣附和道:“殿下,军政此言老臣赞同,华、秦两家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是以陛下昔日虽信任有加仍剥夺了其兵柄。”
“就依三位老大人所议调配人员,我写些人名,任命做标长吧。”独孤英俯身疾书,写下一长串名字,将缺编的标长补齐,全是新一巡学兵,蒙一川名字排在首位。军部两大臣看过皆无异议,此番近卫兵变,幸亏新一巡军官果断出手才得以尽快平息。
“殿下,老臣有个主意,原军政大臣亲近英王,如今大事已定,调他回来官复原职,一则安抚各地人心,二来军政好接任城卫军团长,睿王在城卫插手过多了,封城拦阻幻剑门,事先并没报知军部,将其军团长调去近卫顺理成章,以后再慢慢调整各标长,三卫兵权不能容外人染指啊。”
“老家伙,说了半天你原来给我在使绊子,殿下,老臣去城卫整顿一番吧,如真想保全睿王,他还是莫要插手兵权的好。”
“老大人,理虽如此,总得有个说法吧,英王因谋反伏诛,为何罢掉睿王兵权?传出去恐会惹人疑虑。”
“老臣来时就在路上想,睿王何以在朝中与英王合流,而临事时却果断阻拦。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家不以兵权专授有司,正所谓防微杜渐,其实也在保全大臣。陛下驾崩,稳住骁骑营和三卫后,尽快让太子即位,下旨让睿王领学部大臣护丧守陵,为人臣为人子理该尽孝以避嫌疑。”
独孤英还在思索,军政大臣悠悠开口:“居家为父子,在朝为君臣。殿下,太子登基前,最好能将将校调配到位,以后遇到大事,军部自然要去宫中请旨。”独孤英心一揪看向三位重臣,话点到这份上就足够了。父女感情虽深,几年来政见常常不合,爷爷去世,以后再无人来裁断,父亲即位言出便为旨意,总不能时常抗旨不遵,难怪武圣让她先回翠华宫召见三大臣。
“三位老大人,独孤英受教了。请大人在此挥笔成文,我以爷爷所授玉玺应允。”
独孤英让开桌案,军政大臣看她一眼爬到桌上,笔走龙蛇拟就奏本,民部和军令看过后署名,独孤英转过身来时,掌中握有月牙形印章,滴血盖印后转身收起。
三位重臣跪倒在地,军令大臣双手捧住奏本,话都难以说连贯:“陛下深思远虑,实为清辉帝国之大幸。军符王剑皆授殿下,老臣自今惟命是从。”扶起三位老臣,独孤英脸色涩然:“老大人,军符不轻出,以后若非事关性命安危,切莫轻易泄露于人。我另写一道奏本送进宫去,父亲签署后会尽快送到军部。”
三位老臣走出翠华宫,一个比一个头抬得高。
清辉军符非同小可,无皇族嫡系子孙之血不成印,授予军符前还得武圣亲自护法,祭拜列宗列宗获得认可,清辉二字才会跃然纸上如同凤凰飞翔。军令部、军政部和民部大臣上任伊始,宫中便会传授如何辨认真假,而三部密室皆藏有历代秘本以供验证。独孤英手握军符,三人尽可大胆行事,不必过多担忧太子即位后怪罪,有这道奏本在,三人家族不愁荣华富贵。
送走三位老臣,独孤英睹物思人,眼泪又不由滴落。爷爷恩宠之厚思虑之远托付之重,她每想及便情难自禁,王玺授予儿子,军符传给孙女,爷爷是怕去世后她会受委屈,以女子之身执政,爷爷再想法设法帮她化解阻力,甚至不惜用削藩之策来磨练。
朝臣软禁于皇宫,对外只说国王病危在宫中值守,帝国各部各院公务皆由宫门传递文书,等三大臣安顿好军务后,清辉皇家才正式昭告老国王驾崩,太子于灵前即位,清辉换了新国王。
对于英王之死皇家言词隐晦,没用谋夺王位的罪名,太子换作拥兵自重扰乱朝纲,与禁卫军冲突中意外身亡,至于英王府之祸则纯属侍卫趁机作乱自取灭亡,下旨厚葬英王等人,封其幼女为曦渺郡主,令清辉郡主独孤英照料起居。
尊娴皇妃为皇太妃,迁居睿王封地颐养天年,加封睿王议政王职衔,充清辉郡主太傅,掌学部和民部事务,虽剥夺城卫兵权却将学兵置于管辖之内。独孤英私下谏阻,父王执意不从,说睿王当日护驾有功理应有所赏赐。
清辉郡主独孤英不再担任征东大将军和绮丽郡守,留京都协理帝政要务,食亲王双俸,看似荣宠无比,其实剥夺了实权,父王说她年少不宜太张扬,好在没调动东部兵团将校,将令狐清和欧阳轩正式升任绮丽郡长史与司马,多少给了她些安慰。
太子妃顺利晋位王后,对女儿倾诉的不满,以后宫不干政为由宽慰几句搪塞过去。独孤英索性称病不朝,除了对骁骑营和三卫军权死抓不放,其它政务军机一概不管,国王笑笑也不见怪,既然不愿列班参与朝会,就安心呆在翠华宫与各家郡王的人商议停战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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