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不用一朝人。
清辉帝国新王登基,打破了历朝历代的咒语,新王老臣朝班依旧,梅林喋血死去英王,亲近大臣无人受到牵连,匆忙赶回京都的公侯子弟,渐渐绝了攀龙附凤骤然变成新贵的念想。
朝堂上政局稳定,皇宫一番彻底清洗。
皇家旧制,宫女三千太监两千,先王不好女色,驾崩前宫中伺候人数不足三千,梅林喋血之日,高林领兵一顿血洗,有近半人为主子端皇妃殉葬。王后入宫,又将多半人打去守先王陵,调入太子府一帮旧人,宫中仅有七百宫女三百太监,宫殿楼阁,亭台院落,每日间几名宫女清扫,清辉皇宫比公侯府还冷清。
内务府大臣上本,先王时中宫虚悬数十年,是以未曾循制选美,皇家血脉昌隆,枝繁叶茂为享国之根本,请旨于公侯府中选妃,于民间拣选宫女以实宫院。奏本朝进,圣旨夕至,兵火方熄,官民应休养生息,先王辞世,子孙尚伤情缅怀,为人臣子安得趁隙邀幸,贬去偏远行宫充作宫使。
次日早朝,国王告于文武百官,奏本所言皆为本务,却不当其时,不识大体何以为大臣。当朝降旨,后宫自今以千人为制,而太监不得过三百,皇宫安危自有侍卫轮值,若禁军尚难信,何处无风险。
说罢宫内事,睿王出班上奏:“陛下,臣弟奉旨办新学,接翠华宫使华岳领衔文书,愿辞去官职教授武艺,于京郊开办月影学院。臣弟与学部、民部、军部商议,办学事体甚好,但华岳等人官爵,皆先王昔日破格亲授,非各部所能任免,故请旨定夺。”
国王细看过奏本,皱起了眉头,问道:“可曾与清辉商议?”
“陛下,清辉郡主抱病在身,已去清屏湖静养,臣弟以为在对宫内之事有意避嫌,其严守国法家规,实为皇族子弟典范。”
“翠华宫开府,先王允清辉郡主自择属员,唯宫使权重位尊,是以出自上意。今华岳年纪轻轻晋阶武宗,开落凤先例,壮清辉武威,自愿为帝国培养英杰,孤本应全其志,而宫使难得其人。诸臣有何良策两全其美?”
“陛下,军部亦接到文书,华岳要开宗立派,取名月影宗,而破军校尉高垣为协办之人,已上辞呈请求退役,更牵扯怀远侯燕宁与军部三将一校,清辉郡主拟准其辞职,老臣请旨定夺。”
国王将两份文书对照一番,事关兵权牵连太广,难怪军部将细务当朝上奏,待看到拟任用将校,眉头方展不经意间又略微轻皱。
“清辉协理军政要务,既已准其离任,孤照准。拟接任将校皆身经百战,孤亦照准。军部可有翠华宫使人选?”
“陛下,翠华宫使既为郡主属员,亦为郡主师友,武圣昔日以军令大臣而兼内务府掌院,老臣以为华岳立宗后,似应仍领宫使之职。”
“宫使亦师亦友,所言甚是,清辉幼年曾拜入幻剑门,其师名满京都,与华岳共充宫使,也好督促清辉习武。睿王身为王叔又兼太傅,以为如何?”
幻剑弟子难进翠华宫门,五年来幻公子未留宿一晚,非其不愿实为不能,左右卫校尉准时领兵送客,若说清辉不知情谁会相信,如君委而臣不纳,尴尬时岂非要睿王为难,他自不愿搅入。
“陛下,清辉位同亲王,为其择师择友,非臣弟所当言。”
睿王虚词回避,国王正想顺势委派,学部大臣出班直言:“陛下言说幻剑门名满京都,老臣有所不解。昔日学兵远赴草原,公侯子弟踊跃从军,而幻剑门未派一人护持郡主,其弟子何在?三年征战,郡主亲冒箭矢,逐城收复失地,其间凶险可想而知,先王忧其艰难,拣选十余武宗随征,而幻剑门师尊何在?其于国无尺寸之功,何来威名!于同门无丝毫相助之情,何来侠名!所谓名满京都,交结列侯沽名钓誉而已。”
军部两大臣都暗自佩服学部大臣,痛斥幻剑门人,实为直指国王,帝国征战郡主领兵,皇宫生变郡主平乱,其师友于国于皇家功莫大焉,而至今未曾有所封赏,无情无功之人,岂能与功臣并列。军令大臣想起昔日事,还曾踩过手指,散朝后要当众赔罪,老头处事迂腐但却深明大礼,恐怕也是让太子的软弱伤了心,才转而投向英王。
学部说得激昂,国王脸色渐渐阴沉,心情比脸色更沉重,学部大臣的话触动本不愿多想的隐秘。王后执意请旨,将爱女送去标营,还可说出于私心,不愿承幻公子的人情,但幻剑门为何在爱女处境危险时从不出现,待局势稳定后却显得格外亲切?当日宫中生变前,城卫军拦截幻剑门人入京,尚且能集结数百弟子,东部兵团苦战三年,怎会派不出人去援助!
“如无学部谏言,孤几要失察,就依军令所奏,华岳立宗仍领翠华宫使,宇文洁从征数年多立战功,升为副使兼任司马协办宫务。”定了翠华宫使人选,国王脸色恢复如常,看会刑部大臣,见他垂头不语,传下旨意:“刑部,派精明要员去仔细核查幻剑门弟子名册,户部派人协查其近五年收支,查明后据实上奏。”
“宗门中人不得掌兵权,帝国早有定制,破军校尉因伤辞军职,孤准其本,御前带刀名号乃先王赐予,有功无罪不得剥夺。呵呵,清辉与破军之情天下皆知,皇家又何必遮掩,守孝期满自当完婚。破军屡立奇功,因清辉故不得任要职,如今伤痕累累需要静养,清屏湖景色优美,就让他留此养伤,闲暇时帮着照料月影宗,翠华宫使便能及时处置宫务。军部诸位老将军,想必也该看厌了湖光山色,如有人留恋不愿走,大可上本辞去军职,去帝国各地随意游览美景,将职位留给有功将士。”
“臣领旨,不敢再扰清屏湖。”
三年征战期间,军部鲜有作为,国王话中讥讽之意浓厚,前方军校流血厮杀,后方将军游山玩水,两大臣不敢多言。国王当朝言明高垣身份,虽没赏赐公爵,地位已远非寻常将军可比,他在清屏湖养伤,郡主自然会时常探望,谁再留恋美景,贬官削爵近在眼前,国王如以此为由任免,郡主也难以谏言拦阻。
散朝后出了宫门,军令大臣端直走向学部大臣,在百官惊愕中行军礼致歉:“老大人,武夫不识大体,当日多有得罪,向您赔罪了。”学部大臣一愣随之明白,撅着胡子大笑:“哈哈,怕有多年没行过军礼,走吧,喊上民部喝酒去,你俩拿大碗,老头量浅就用酒杯了。”
“老子离京五年多,敢情都没人请喝酒了!”军政大臣骂不咧咧走过来,民部大臣随在身后,笑骂道:“老军政,你常年板着个脸,喝酒更惹人生厌,要去就端酒碗,否则快滚,免得扰人酒兴。”
督察使头一扭走了,权作没看见大臣失仪,睿王快步离开宫门,再不想介入朝臣恩怨。
独孤无情的警告言犹在耳,王子争位暗卫不参与,国王自会选择储君,但若逾越底线,皇族家法无情。当时他不知英王是否也同样得到警告,直到英王府卫兵裹挟王妃世子,一切都明白过来,藏身其中的暗卫死士在故意挑起事端,就是要将英王府连根拔去,为新君彻底清理隐患。曦渺郡主如非有独孤英保护,能逃脱当日灾难,事后大概也活不了几天,皇家子弟说来比公侯更可怜。
市井小民,尚且为三斗米而相互算计,朝堂之上,必然有阴谋诡计,少不了拉帮结派,所谓君子无党,古来圣贤有几人?大臣之间,注定有勾心斗角,并非皆为个人恩怨,政见分歧才是真正引起动荡的根源。能否将朝中纷争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让大臣为权为利为名相争,从而彼此互相制衡,又不至让重臣彻底反目成仇,时刻在衡量帝王当政的能力,深居简出而要明辨忠奸,君之难尤甚于臣。
先王时太子监国七年,朝臣皆知王位有所属,睿王虽对其政见颇有腹诽,但从不曾想过取而代之,谈诗论画求志趣之友,对政务从不透露真实想法。英王母子利欲熏心,渐渐无视国法家规,暗中拉拢收买三卫将校,触及国王忍耐底线,睿王至今想不明白,太子当时真不知情还是在欲擒故纵,终于逼得老国王重新视朝,对英王府的势力接连打压,连亲王封地都剥夺。
老国王复出视朝,显然不满太子监国期间的政绩,朝中大臣心底皆知,睿王方才起意争位,如非一条贵族与平民同罪的提议,毫无预兆地引帝国内战,王位落于谁手实难预料,但绝对与英王无缘,热衷兵权所欲何为,兵变绝非老国王所想看到的局面。睿王逐渐显露才华,与文臣多为诗画之友,轻而易举转为争位的班底,又无拉帮结党嫌疑,给他三五年施展时光,相信老国王会重新审视储君人选。
太子妃突然驾临皇宫门前,让禁卫军包围皇宫,逼迫英王匆忙间亮出家底起事,当时太子深陷宫中,生死尚难保全,如今想来睿王心底还冒寒气,当时如英王果断动手,太子和他难逃毒手,清辉郡主悄然回京聚兵平乱,英王谋反,睿王帮凶,双王残杀储君,国法家规皆要灭门,王位上如今会坐着谁?皇家嫡系只剩下清辉郡主独孤英,顽固的贵族院纵然想坚持传男不传女的惯例,已没有选择余地。
与老国王时情势不同,而今清辉托病不朝,对政务漠不关心,但兵权谁都知晓掌握在她手中,宫中尚未安定,京都三卫已遭清洗,帝国四大兵团,三个完全听命于翠华宫,北部兵团无重臣统领,老军政大臣又回京掌权,四大兵团国王恐怕连一个也指挥不动。
清辉无储君之名而有储君之实,国王子女就她一个,根本用不着举行立储典礼,却正因如此,父女又不会因皇权而反目,对于今日的皇家来说,睿王已算不得嫡系,也成为了旁支,数代之后终将泯然于众人中,还不如开国公侯,其子弟还得以世代承袭。
独孤英公开提议限制皇权,无异于自行削弱手中大权,让睿王不得不跟着她走,许多为难事还得去领头,为清辉皇族绵延不绝而奠基。
令狐清在贵族院耍了花招,如赞同高垣封侯,皇家会令其退役,主动解散破军营释放善意,公侯理应有所表示。出乎重返贵族院的元老们预料,四家郡王率先表态,赞同退役后封侯,提议顺利通过,但王子和元老们眼睛紧盯皇家,封侯后如何治理封地?
以清屏湖为封地,逍遥侯高垣只领税赋不管封地军政,学部在其封地开办月影学院,军部准华岳开宗立派,月影宗在军中弟子全部退役。
圣旨、军令、政令接连而下,贵族院有史以来次行使封侯权,对皇权的制衡开了先例。元老们兴奋劲还没过去,主家相继派来新人接任,权责太重,要由心腹代行权利,以免违背主家意愿表态,防备皇家钻空子。
显贵,无权,封地小得可怜。
逍遥侯接旨后,抱着女儿咧嘴傻笑,无职无权,自然不用去视事,没了俸禄有了岁贡,月影学院占去逍遥岛,税赋自有官府讨要,清屏湖多少也有些收入,够他和女儿零花就行了。
“大姐,税赋要先缴纳到官府,户部折算后拨给公侯,咯咯,学院别想耍赖不交。”燕宁在一旁打趣,清屏湖岁贡她看不上眼,华岳沉下脸训斥道:“缴税服役,帝国无人例外!你不提我差点忘记,开战三年,怀远侯府少向帝国进贡两年战马,回去尽快送来,只要战马不要银两。”
“大姐,你又做起翠华宫使了。别脾气,我这就修书让挑选良马,以前道路不通嘛,又不是我故意耍赖。”
“燕宁,有些事大姐本想装糊涂,今天没外人,哼,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在草原立国,先去陵园数数战死多少学兵!英烈为国征战,野心莫要引来英魂愤怒,否则,月影弟子会领头去草原试炼!一名武圣十万精骑,挡不住帝国武士脚步!”
燕宁头都不敢抬,自从相识相知以来,大姐华岳就像个大孩子,玩闹多于正事,从没如此疾言厉色。她和独孤英会相互算计,没人敢去惹怒华岳,既畏惧妖孽般武力,以及身后牵连的强大实力,更敬佩处事公正与重情重义,大草原立她为侯,绮丽郡愤而离营,在两人间向来不偏不倚。
“大姐,我也有错,不该去想控制草原,二姐夹在三国间,也够为难她了。”独孤英主动认错,燕宁终究比她处境艰难,华岳知两人心思不会因一番话而消除,点拨道:“有错无错,皆从心中放下,让其成为过去。谁主宰落凤大6,王族亦不过棋子罢了,你俩若甘于为王为侯,权当我没说过。”
“皇家无情诀精妙深奥,以你天资早该越高垣,怎会才修习到武将境界,你如不晋阶武师,他休想复原。无情诀,我所知不过皮毛,其中奥秘你更清楚。还有你,武圣为师,修为竟落在她后,身兼两家之长,丢人不?”
华岳方沉下脸,高垣就起身追赶到处乱跑月影,抱起女儿开溜了,要不到头来三人会拿他来消气。
三部行下公文,月影弟子相继赶到逍遥岛,按燕宁所画图纸,督领工匠们改造房屋景观,处处忙得热火朝天,只有他和女儿两个闲人,一个想帮忙而有心无力,一个帮不上忙还到处捣乱。不久独孤英领来曦渺小郡主,顺利移交了照料孩子的苦差,让众人吃惊的是高垣和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还效仿大祭祀,在玩闹中传授起入门功夫。
“看似在照料孩子,不如说孩子帮着提升心境,用哭笑声补全童年。”
武圣耐不住宇文洁央求,几次来岛上指点李长弓修炼,碰到高垣和孩子嬉闹时,老头有空就加入进去,在玩笑中点拨高垣,此时应磨练心境优先于习练武技,以求破而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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