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得了下人报信,就立刻跑到长房这边来看热闹了。
不,其实她只是出于关心手足的考量,以及要寻秦简催他的信而已。
她走花园那边的侧门过来,进了承恩侯府的青云巷后,并没有拐到平日常走的花园那边去,而是改道转往前院方向。清风馆如今还空着,偶尔做个客院使用。西小门的钥匙,如今还在三房手里,方便他们随时到长房这边走动。秦含真跟虎嬷嬷打了声招呼,就得了一把西小门的钥匙,如今只带着丰儿一个,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承恩侯府的前院。
正好看见了二门前的这一场闹剧。
秦含真看着秦简那寒冬腊月里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顿时同情无比。跟二房的人打交道,那可是实打实的苦差事,说理说不通,人家脸皮还厚,又是长辈。一般人很难压得住他们。
秦含真这几年跟秦简相处,也培养出了手足之情,看他这样头疼,有些于心不忍。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如果能帮得上忙,还是帮一帮的好。不然任由二房的人在承恩侯府里这样闹,也不象话。他们闹得越厉害,秦锦春就越难堪,何苦叫个小姑娘寄人篱下养几天病,都不得安宁呢?
秦含真低声嘱咐了丰儿几句。丰儿会意地点点头,微微低着头向秦简的方向走去。
秦简正在旁劝解秦伯复:“伯父消消气吧,大妹妹既然有伤在身,您也别勉强她了。若是一时不慎,让大妹妹的伤情加重可不好,有话还是等到大妹妹的伤好了再说吧。”
秦伯复冷笑:“她哪里有什么伤?不过是装的罢了!她就是见不得她妹妹比她强,心里妒忌呢,才会出手害她妹妹,如今又不肯来赔礼道歉!笑话闹到你们长房来,真是丢尽了我们二房的脸!”
薛氏啐他:“你当着长房的面说什么傻话?!你少说两句,我们二房还能剩些体面。如今仪姐儿腿上伤口疼,连简哥儿都叫她不必勉强了,你还闹什么脾气?难不成真要看着你闺女成了瘸子,你才能安心?!”
秦锦仪在车厢里哭得更大声了。她如今恨死父亲了。他这么大声地嚷嚷着那些难听的话,一定都让许峥听了去。他会不会“误会”她真是那样的坏姑娘?她要如何辩解,才能让他打消了“误会”?但要她下车,是万万不能的。误会还有被澄清的一天,可她若是让许峥看见了她一瘸一拐的丑模样,今后也不用做人了!秦简到底是怎么回事?二门前闹成这样,为什么还不请客人离开?难不成他是存心要害她在许峥面前出丑,好促成许峥与秦锦华的亲事?!
是了,许峥平白无故地,跑来承恩侯府做什么?不是说许大夫人与小姑许氏不和,两家来往都少了么?他还特地过来,难不成……两家真的要议亲了?!
秦锦仪脸色发白,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得更伤心了。
她还不知道,正因为他们家来的马车太多,堵住了去路,许峥还巴不得早些离开呢。他一个外姓人,读书的举子,看着亲戚家母子当众争吵,当中还夹杂着些闺阁中的秘闻,真是让人尴尬死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秦简正烦心时,忽然瞧见西府堂妹秦含真的贴身丫头丰儿走了过来,不由得讶然,然后很快就发现了秦含真站在清风馆院门处,正往他这边看。
丰儿来到秦简身旁,示意他往旁边站了站,离二房那对母子远了些,才低声迅速地对他道:“我们姑娘说,让哥儿假称有贵客要来,先把他们弄进福贵居那边再说。有话坐下慢慢讲,也好过让他们堵在这里闹,叫人看了笑话。”
为着接待大姑奶奶,福贵居早就有人清扫整理过,眼下是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的状态。二房的人进去了,不管他们吵成什么样子,好歹不会闹得外头经过的路人都能听见。
秦简立刻就明白了秦含真的用意,心里还多想到一点:把二房的人挪开了,许峥主仆才好走人呢,否则叫他们继续看二房出丑,秦家上下都脸面无光。
他冲丰儿点了点头,后者便悄声退下了。
秦简上前对秦伯复道:“伯父,方才听底下人来报,说一会儿休宁王妃的车驾就要上门了。您看……是不是先到福贵居那边坐下喝杯茶,歇一歇?无论是不是要请太医来给大妹妹看伤,都不可能在二门上办吧?还是快进院子里坐下说话吧。”
“休宁王妃?!”秦伯复一愣,“休宁王妃怎么会来?”休宁王府虽说与承恩侯府有多年的交情,他从前也时常跟王府中人来往,但自从分家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跟王府里的主子们会面了,偶尔在外头遇上,人家也是爱搭不理的。他心中甚觉遗憾。休宁王府里很有几位适龄的少爷,虽然并不十分如意,对秦锦仪来说却也是不错的联姻对象,可惜对方态度实在冷淡。
秦简回答道:“侄儿也不清楚,休宁王妃偶尔会来寻祖母说话,未必有什么要紧大事。但那终归是女眷,又是宗室贵人,您与二叔祖母继续在这里……”
不等秦伯复开口,薛氏就已经先做出了决定:“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回福贵居再说。回头王妃来了,我正好顺道去松风堂给她请个安。这都有两三年没见了,也不知道王妃近来身体如何。”她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几种跟休宁王妃拉近关系的借口。
秦简心中一阵无语,脸上却还要赔着笑,迅速示意管家与下人们帮忙,将秦伯复、薛氏二人往福贵居的门口引。二房的丫头婆子们都下了车跟上来侍候,只有秦锦仪一个,到了这一步还不肯下车。等到马车被转移到二门通往福贵居的一侧,她还哭着不肯挪动。明明下车再走几步,就是院门口了,又有丫头们搀扶,但她就是坚持自己没法走动,闹着要回家去。
承恩侯府不同永嘉侯府,二门的宽度根本容不下一辆正常规格的马车通过,福贵居的门口,同样也不宽。秦锦仪若想坐着马车进二门,那是绝不可能的。可她不肯下车,众人又不能丢下她一个,转移到福贵居里去。
薛氏不知道孙女儿如今一门心思拒绝在许峥眼皮子底下走路,还以为她是闹起脾气来了,便亲自到车前劝说:“别胡闹,快下来!一会儿休宁王妃来了,你就跟在祖母身后,一块儿过去露露脸,让王妃喜欢你。从前她就挺喜欢你的,还夸过你呢。虽然几年不见,但你如今出落得这般出挑,王妃只会更喜欢。若她愿意为你保媒,宗室里身份贵重的年轻公子哥儿们,可就由得你挑了!别在这时候耍小孩子脾气,快下车!”薛氏是绝不能放弃跟宗室贵人接触的机会的。
秦锦仪在心中暗暗叫苦。她再次偷偷张望车马院的方向,想看看许峥的马车走了没有,却只瞧见了一点边角,心知知道他还没走,着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这一磨蹭,薛氏就不高兴了:“快下来!你这孩子,平日里在家任性些就罢了,自家人还愿意宠着你。可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若是一会儿休宁王妃来了,瞧见你在二门上跟祖母争吵,她会怎么看你?快听话!”
秦简暗暗翻了个白眼,又瞥见管家已经知机地把二房的马车与下人都归置好了,重新空出了二门前的空地,足够让许家马车通过了,便连忙示意手下小厮砚雨过去引路,尽快安排许峥走人。
许峥大约也知道自己应该抓紧时间离开了,但他教养使然,还是正正经经地掀起车帘,遥遥冲着秦简的方向行了一礼,又见秦伯复并没有留意到自己,便省下了这一礼,示意车夫驾车尽快离开了。
许峥的马车一走,从秦简、秦含真到秦锦仪,都齐齐松了口气。
秦简顿时失了耐性,神情有些冷淡地对秦伯复说:“大妹妹既然不愿意下车,我也不好相逼。伯父还是把二叔祖母与大妹妹请回家去吧。太医的事,您不必担忧。回头我会让人带了帖子,请太医到府上去为大妹妹诊治的,望大妹妹能早日痊愈。赔礼什么的,等到大妹妹伤好了再说吧。”
秦伯复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他听见自家母亲的话了,正等着休宁王妃上门呢。不过他也清楚,自家大女儿的作派大约是惹恼长房的人了,他只能板着脸骂大女儿几句:“孽账!竟敢如此失礼?!”又稍稍放缓了神色,对秦简道,“贤侄莫跟这丫头计较。她的伤真的没那么重,多骂她两句,她也就听话了。”然后又一副怀念的模样,背着双手迈进了福贵居的门,左右打量着,“好几年没回来了,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呢,真叫人感慨。”
“是啊,看着这屋子,就让人想起从前我们在这儿住的时候了。”薛氏也迈步进了福贵居,心里寻思着,若能找个借口搬回来就好了。分家之后,才知道住在侯府的好处。若早知道这几年他们会过得如此落魄,当初她就不会被蜀王府几句话忽悠住,答应了分家。此时再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秦锦仪这时候总算肯挪动双腿,从车上下来了。但她脚一沾地,还是感到疼痛无比。她委屈极了,心想若不是祖母与父亲硬逼着,她绝不肯下来的。幸好一会儿她要去见的是休宁王妃,而不是秦锦春,但愿父亲别想起赔罪的事来。
心中清楚并没有什么王妃上门的秦简面无表情地将二房祖孙三人请进了福贵居,暗地里却正要吩咐小厮,让人去装作休宁王府来人,假称王妃有事,临时取消行程。
这时候,门房却忽然有人来报:“宗房的用二爷来了,马车就停在大门口呢。”
秦简讶然:“怎的这般突然?先前并没听说他要来。”他忙向秦伯复告一声罪,便快步走向大门方向,准备迎接宗房叔父。
秦伯复与薛氏母子俩却心虚地对望了一眼。秦克用居然又上京了?他们是不是该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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