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机会(下)
嘴里念叨着已经被篡改得变了质的经文,众真神信徒们的精神头又慢慢开始恢复,在湿漉漉的天气里长途跋涉的确很不舒服,但比起即将获的收益,这点儿肉体上的磨难就似乎也不算什么了,毕竟眼下除了泉州城附近之外,其他地方真神的信徒并不多,而只要打败了朱屠户,建立起地上天国,那些原本属于卡菲尔的财富,就可以被真神的信徒们随意瓜分。
这世间,恐怕沒有任何事情比不劳而获更令人兴奋了,有沒有任何事情比随便拉走别人的妻子和女儿更为刺激,在贪婪和**的双重鼓励下,真神的信徒们迤逦前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身边的雾气就开始变薄,走着,走着,突然,头顶上冬雾散尽,金色的阳光笔直地从天空中射了下來。
“天晴了,真神在保佑着咱们。”色目千户苫思丁手按胸口的,大声欢呼,浓雾散去,则意味着气温即将转暖,行军速度也可以大幅提高,如果努力坚持一下,今夜大伙就可以在怀安城里舒舒服服地休息。
“那边,那边有几个卡菲尔的庄子,我知道了,咱们已经到了大田,那是林家田庄,在这一带最为富庶。”另一个色目千户金吉也兴奋第大喊大叫。
更多的色目千户和百户们,则策动坐骑,毫不犹豫冲下了官道,冲向了不远处的村落,福州林家与泉州林家算是同宗,按道理不属于蒲家军的讨伐对象,但明知道大军即将经过,林家名下这几个庄子却不主动赶着牛羊,挑着酒菜出來犒师,如此轻慢的态度,大伙必须给与严惩。
“住手,停下,你们赶紧给我停下,那,那是我林家的田产,停下,停下,林家的庄子不是敌人,停下,赶紧停下啊,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那兀纳,那兀纳,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蒲家的二女婿林祖德见状,气得两眼冒火,带领自家儿子和亲卫冲出了队伍,一边奋力阻拦那些准备冲进庄子里打劫的色目将士,一边大声咆哮。
“他们不过是进村子找口吃食而已,又不会屠村,老林,你不会连里外都分不清楚吧。”蒲家军主帅,掌门女婿那兀纳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第回应,蒲家这一代的男丁还沒成长起來,五年之内,能对他掌门地位造成威胁的,只有其他几个女婿,而曾经考取过功名的泉州同知林祖德,恰巧是其中之一,所以,只要有机会,哪怕是在行军路上,他也不忘记对此人进行打压。
“好,好,你,你等着,你等着,你会遭报应的,早晚遭到报应。”被那兀纳包庇纵容底下人公开洗劫林家同宗的行为,气得忍无可忍,蒲家女婿,林祖德咬牙切齿地威胁了几句,忽然,他高高地将马鞭举过了头顶,“林家子弟听令,出列,跟我去保护庄子。”
说罢,根本不再给那兀纳等人任何反应时间,一拨马头,冲着庄子疾驰而去。
“保护庄子,保护庄子。”其他林氏子弟们,也纷纷冲出了队伍,乱哄哄地朝距离官道不远处的村落冲去,沿途遇到停下來观望动静的色目将领,则毫不犹豫扯下坐骑,一脚踢进路边的泥坑。
“林祖德,你要叛教么。”沒想到平素对自己百般忍让的林祖德,居然为了远在福州的同宗,就公开跟自己翻脸,一瞬间,那兀纳心头也被点燃了怒火,将手往自家腰间一按,就准备抽出刀來,严正军法。
就在此刻,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大长老蒲世仁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等等,那兀纳,情况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那厮原本就是半路改信的真神,根本就不虔诚。”虽然对方姓蒲,却是出于蒲家的旁支,所以那兀纳根本不在乎此人的劝阻。
“情况不对。”大长老蒲世仁一改先前与那兀纳狼狈为奸的姿态,狠狠拍了对方一巴掌,厉声咆哮,“你先别忙着跟林祖德窝里斗,情况不对,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子了,他,他和他的几个儿子,都跑进庄子里去了。”
“嗯,。”那兀纳胳膊吃痛,两道扫帚眉紧紧地皱成了一个疙瘩,一双招风耳也同时來回晃动,情况的确不对,林祖德和他的儿子,侄子、嫡系们,与其是说冲出去保护林家的庄园,不如说是借机会逃离大队,逃,他们为什么要逃,现在做了逃兵,等回到泉州后,讲经人和蒲家长老们,怎么会饶过他们。
距离官道不远处的林家庄子,迅速冒起了黑烟,色目将领们的狂笑声和百姓们的哭泣声,紧随着黑烟飘入那兀纳的耳朵,但是,他却对此不闻不问,集中全部听力,从哭泣声和风声背后,寻找出來一阵低低的震颤声。
那是包了棉花的马蹄,缓缓打在泥地上的声音,一瞬间,所有疑问都得到了解答,那兀纳迅速挺直身体,抽出弯刀,高高地举上了半空,“所有人,立刻列阵,以我为核心,沿官道两侧列大方阵,车队在外,人员在内,蒲铜,你速领刀盾兵顶到正北面,蒲铁,你赶紧将旋风炮卸下來,上弦,蒲金、蒲利,你们两个带领弓箭手,沿车厢后列阵,准备射住阵脚,准备射住阵脚,快,快,,。”
“怎么了,大人,到底怎么了啊。”被点到名字的蒲家子弟,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围拢上前,带着满脸的诧异询问。
“列阵,列阵迎敌,对方是骑兵,就在,就在官道左侧的树林里。”那兀纳沒时间跟麾下这群笨蛋解释,声嘶力竭地嘶吼,屈于他平日的淫威,传令兵慌忙抓起一只号角,用力吹了起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令人失望的角声以他为核心从中军传向两翼,伴随着蒲铜、蒲铁、蒲金等人气急败坏的叫嚷,“变阵,变阵,马车,马车给我全赶到左边去,弓箭手,弓箭手赶紧上弦,刀盾兵,刀盾兵到马车中间堵住缝隙,旋风炮,你们全都赶紧卸车啊,都变成傻子啦,奶奶的,再不动手,大伙一会全得死在这儿。”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慌乱的角声中,真神的信徒们互相推搡着,列阵备战,仓促之间,哪里反应得过來,很多信徒连自家将领都找不到,抓着把弯刀,站在地上來回转圈儿,还有一些信徒,则在自家将领的催促下,沒头苍蝇般跑來跑去,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站,也不知道该把刀尖对着谁。
“大声点,沒吃饭啊你。”那兀纳见自己的队伍动作迟缓,急得满头大汗,抬起刀背冲着周围的传令兵们就是一通乱打,“呜--呜呜――呜呜。”这回,号角声陡然变得高亢有力,四下里乱哄哄的信徒们,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心神,然而,一切都为时晚,有面猩红色战旗,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六百步的树林里忽然挑了出來。
“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嘀嘀嗒嗒嗒嗒。”凄厉的唢呐声,瞬间压过高亢的号角声,成为天地间唯一的旋律,“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嘀嘀嗒嗒嗒嗒。”“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嘀嘀嗒嗒嗒嗒。”,正前方,还有官道右侧,也有清脆的唢呐声相应,原本冒着浓烟的庄子里,几十名色目将领,像丧家的野狗般仓惶逃出,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林祖德和他的儿子们,还有银亮亮的,数不清的淮安军士卒,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造价高昂的钢丝背心,每个人手里,都是一杆闪着寒光的火枪。
“轰。”“轰。”“轰。”半空中响起三声惊雷,是炮击,淮安军开炮了,见多识广的那兀纳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就闭上了眼睛,然而,他身边却沒有炮弹落下,周围乱哄哄的队伍中,也沒有任何伤亡,淮安军在用炮声互相联络,他们在分派任务,调整阵形,传送消息,他们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如同他们制造的机器一般精确齐整。
“林祖德,林祖德出卖了咱们,林祖德叛教。”三长老田定客如梦初醒,哑着嗓子大喊大叫,怪不得林家父子为了一点儿小事儿就与大伙分道扬镳,怪不得林家父子不怕蒲家秋后算账,沒有秋后了,打完了这仗,世间就再无蒲家。
“不要慌,不要慌,稳住心神,稳住心神,谁在乱喊,我先杀了他,。”发现了真相的那兀纳也如缀冰窟,蒲家靠出卖别人而发迹,靠出卖与背叛,在泉州站稳了脚跟,他们已经将出卖与背叛,看成了家族传承的一部分,却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别人出卖,自己尸体,也即将成为别人飞黄腾达的踏脚石。
“一会儿我带颜家和田家的人顶住左翼,你带领其他人往前冲。”关键时刻,还是大长老蒲世仁沉得住气,凑到那兀纳身边,用极低的声音提议,“亦思巴奚军沒送回任何消息來,他们不可能被全歼。”
三面受敌,死守肯定守不住,而后撤的话,很容易就造成全军崩溃,被人一路尾随追杀进泉州,所以,唯一出路不在后方,而在正前方,只要能平安冲破正前方的阻拦,去跟左右亦思巴奚军汇合,然后再不惜一切代价派遣战舰去怀安接人,蒲家大部分兵马,就仍然有机会撤回泉州。
“好,有朝一日,我一定给你报仇。”想到家族的未來,那兀纳红着眼睛点头,刚准备调整作战方案,率队强行突围,忽然间,正前方又传來一阵闷雷般的战鼓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前方,正在缓缓汇集到一处的伏兵,迅速停住脚步,摆开阵形,军阵正中央,有杆羊毛大纛高高地挑起,旗面上,依旧留着几个沒來得及更换的大字,“福建宣慰司,陈。”
“是陈友定 4924 racter''style=''background-image:url(/img/1445603403815/32846786/6538043768820222153.png)''>”那兀纳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于马下。 陈友定被淮安军围歼,对蒲家來说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而蒲家的覆灭,对于陈家,又何尝不是,。
第十六章 机会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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