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了最初的障碍,冯啸辰与盖詹的交流就变得更加顺畅了。盖詹从善如流地答应马上帮冯啸辰去联系一家阿瓦雷本地的咨询公司,这家公司当然是和盖詹副部长没有任何一点关系的,盖詹副部长纯粹是出于中阿友谊以及热轧机项目的需要而义务去干这件事情的。冯啸辰向盖詹部长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又提出要向盖詹部长赠送若干礼物以示谢意,盖詹自然是十分严肃地予以了拒绝,换来冯啸辰对他的官品、人品的高度称赞。
接下来,双方又探讨了一下有关进一步合作的事项,盖詹表示,自己对中国有着强烈的好感,对中国的工业技术也一向极其信任,希望双方可以在更广泛的领域开展合作。对于前一阶段的热轧机谈判,盖詹声称自己已经了解了中方报价的细节,对于中方报出的价格表示理解,愿意放弃此前提出的要求中方必须降价15%的请求。
“这事就这么容易?”
当冯啸辰带着与盖詹的会谈成果,回到重装办向罗翔飞汇报的时候,罗翔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向冯啸辰问道。
冯啸辰笑呵呵地答道:“本来就很简单的事情嘛,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担责任,所以这事才拖到今天。”
“让盖詹推荐一家咨询公司,我们再以咨询费的名义,把给盖詹的好处费打入这家公司。这样操作,会不会有什么破绽?”罗翔飞求证道。
冯啸辰道:“有破绽也是盖詹那边的破绽,对于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事先聘请咨询公司提供一些咨询服务是必要的,这也反映出我们对阿瓦雷热轧机项目的重视。至于这家咨询公司是否涉嫌向盖詹行贿,这就与我们无关了。”
罗翔飞道:“这件事总不是什么好事,我总觉得,我们这是在拉盖詹下水。”
冯啸辰笑道:“罗主任,你就别替盖詹操心了。以他的人品,我们不去拉,他自己也会往水里跳的。再说,如果他真的是那种清廉的官员,他完全可以和这家咨询公司脱离联系,不用让咨询公司向他输送利益啊。”
“这话也对。”罗翔飞点点头,接着又问道:“你为什么又要他去联系其他的非洲国家,这也是你的一种谈判策略吗?”
“不是啊。”冯啸辰摇头道,“我是真心诚意地希望他能够给我们介绍更多的业务。除了热轧机之外,咱们现在引进的其他技术,同样需要找到用户。我们从达国家获得技术,再销售给展中国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罗翔飞道:“你觉得盖詹有这个能力吗?”
冯啸辰道:“我不确信盖詹有没有这个能力,但他是我们撒下的一颗种子。未来如果有机会,我们还要撒下更多的种子,总会有一些种子生根芽的。我们迟早要去开非洲市场,需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罗翔飞看着冯啸辰,好半天才说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在任何时候都看比别人想得更远。我们现在还在追赶世界先进水平,你却已经在想着全球扩张了。”
“呵呵,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冯啸辰嘻嘻笑着说道。
盖詹的态度生了18o度的大转弯,巴廷钢铁厂的热轧机谈判也就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田文健、贡振兴等人都没有向冯啸辰打听他与盖詹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协议,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他们自己也不愿意与这种事情沾边,以免未来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影响到自己。王根基倒是贱兮兮地缠着冯啸辰非要他讲讲如何攻陷盖詹的细节,冯啸辰自然也是守口如瓶,让王根基好生失望。
“胥总工,以后你们就要更忙了,南江钢铁厂的178o毫米热轧机配套,加上阿瓦雷的17oo毫米热轧机,可都是硬骨头呢,你们可别崩坏了牙齿。”
在谈判圆满结束,盖詹、甘达尔等人离开中国之后,胥文良、崔永峰一行也准备离开京城,返回秦州去了。临行前,冯啸辰来到招待所给他们送行,笑呵呵地和他们开着玩笑。
胥文良握着冯啸辰的手,满脸感慨的神色,说道:“冯处长,阿瓦雷项目能够达成,多亏了你啊。”
“胥总工言重了,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呀,其实换一个人去和盖詹谈判,也同样能够取得效果的。”冯啸辰谦虚地说道。
胥文良大摇其头,说道:“冯处长,我说的不是盖詹这件事,而是整个过程。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你前年到我们秦重去视察,解决了我们的认识问题,我们怎么可能放下包袱去学习国际先进经验?如果不是你给我们提供的思路,我们怎么能够提出那些轧机新专利?再如果没有这些新专利,我们拿什么去和三立交换他们的设计专利?
这次阿瓦雷项目能够顺利谈成,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我们使用了三立公司提供的技术,使我们的轧机设计水平达到了7o年代末的国际先进水平。如果我们还是抱残守缺,拿着5o年代从苏联学来的那套技术去进行设计,阿瓦雷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冯啸辰道:“这个功劳也不能算在我头上吧,我听说,你们在三立公司学习了几个月,还参与他们的轧机设计工作,收益颇丰,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啊。”
崔永峰插话道:“的确,在三立的那几个月,我们真的开了眼界了。如果不是亲身参与他们的设计过程,我们根本想象不到别人已经走得那么远了,他们的技术水平自然是不用说的,就连他们在产品设计时候的组织流程,都比我们要先进得多。”
“先进的东西,咱们就学过来呗。”冯啸辰道,“正好借阿瓦雷这个项目实践一下学到了什么程度。”
“没错,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其实,阿瓦雷项目能够赚多少钱,并不重要。我们掌握了轧机设计和制造的技术,以后就不用再看人家的脸色了。”崔永峰豪情万丈地说道。
胥文良道:“对了,今天冯处长过来,我正好借这个机会说一件事情。永峰,这次阿瓦雷的项目,我打算向厂里建议,由你担任总设计师,你能挑下来吗?”
“什么?”崔永峰一惊,“胥老师,这怎么能行?这个项目当然得由您来挑大梁的。”
胥文良摇摇头,道:“我不行。我感觉自己精力已经不够了,很难担起这么大的任务。去年到三立去学习,对于三立的技术,我也不如你掌握得透彻。所以,我建议由你来当总师,我给你当个助手就行了。”
崔永峰连连摆手道:“老师,这绝对不行。您岁数大了不要紧,一般的工作您就交给我们去做,您只要在总体上把把关就行了。再说了,您不是一直都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亲手设计一条热轧生产线吗?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胥文良拍拍崔永峰的肩膀,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一代人迟早是要交班的。趁着我现在还有一些精力,可以给你把把关,在一些地方提提醒,你就放手去干吧。至于说亲手设计一条生产线,这个愿望能够在你手上实现,我也满足了。”
“崔总工,既然胥总工有这样的意思,你就接受他的安排吧。”冯啸辰在旁边劝道,从胥文良的话里,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位老工程师的良苦用心。他回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在秦重与胥文良的交流,也是颇为感慨。在当时,胥文良是如此执着于亲手设计一条热轧生产线这个理想,自己与王根基正是用阿瓦雷项目作为诱惑,才调动起了他的积极性。现如今,阿瓦雷项目已经签约,马上就要开始全面设计,胥文良却激流勇退,把崔永峰推到了前面,同时也把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让给了崔永峰。
究其原因,一方面的确是因为设计一条全新的生产线需要相当多的精力付出,胥文良已经难以承担,另一方面,则是胥文良知道,秦重未来还会承接更多的热轧机订单,利用阿瓦雷项目的机会,让崔永峰迅成长起来,对于秦重而言是最为有利的。在个人的理想、声誉与国家、企业的长远利益之间,胥文良选择了后者,这是一位老工程师的觉悟。
“老师……”崔永峰也明白了胥文良的用意,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看着胥文良,百感交集。
“哈哈,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胥文良面有轻松之色,“我只是觉得我自己这把老骨头拼不动了。你们想想看,南江钢铁厂的热轧机配套,头绪也非常多,如果再加上阿瓦雷的热轧机,我非得累趴下不可。永峰年富力强,辛苦一点没关系。我就偷个懒,当当顾问,挺好的。等阿瓦雷这个项目完成,我也就该正式退休了,回家养养花,带带小孙子,这些苦活累活,就交给你们了。永峰,你算是我的学生,可别给我丢脸哦。”
“老师,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给您丢脸的。”崔永峰郑重地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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