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由于停电的原因,设计院的大礼堂里麦克风已经无法使用,但来永嘉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位职工的耳朵里。石化院的职工们早就听惯了各种豪言壮语,但这一回,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力量,到底是大家的心理作用,还是这位名叫来永嘉的新院长果真有过人之处,大家一时还真是分辨不出来。
“咱们这位新院长,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好像不是搞技术出身的。”
“我记得他应该是乐城石化的吧?你们记不记得,总公司曾经发过一个学习材料,好像就是介绍他的事迹,他带着一个工程队看守乐城石化的乙烯设备好几年,一个螺丝都没有丢失……”
“好像有这么回事,那不就是个工农干部吗?”
“老徐和老康倒是技术干部,可有个屁用,还不是让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
“说得也是,对付装备工业公司那帮流氓,没准还就得让这种工农干部来出面。”
“别扯了,没听他说吗,要咱们知耻而后勇,这就是不打算跟人家斗争的意思了,准备在内部整顿呢。”
“也该整顿整顿了……”
“哼哼,走着瞧吧……”
大家各怀心思,有的盼着新领导上台能够改变一点风气,有的觉得换汤不换药,没啥可期待的,更多的人则选择观望的态度,如果新领导能够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就支持,如果要侵害他们的利益,那可就对不起了,咱们还是继续撕吧。
来永嘉没有讲太多,只是简单地做了个动员,不过,他倒是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已经与装备工业公司方面达成了暂时的谅解,对方同意重新与设计院启动谈判。在此之前,供电局将会恢复对设计院的供电。他的话非常灵验,就在大家起身离开大礼堂的时候,办公楼的灯都亮了起来,这让人觉得新领导还是有两下子的。
全院职工大会结束之后,来永嘉主持召开了院务扩大会议,除了院领导之外,还让财务、行政、劳资等主要部门的负责人也一并参加。在这个会上,来永嘉可就没有那么亲民和高调了,他杀气腾腾地宣布,大乙烯设计工作是未来半年内全院的重点工作,设计院的所有部门一律为设计一线服务,所有政策一律围绕着调动一线设计人员积极性而展开。
“我进行过调研,当前一线设计人员意见最大的,就是住房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广大年轻设计人员的积极性就无法调动。要完成60万吨乙烯装置的设计,年轻设计人员是主要力量,不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这项任务就不可能按期完成。”
来永嘉对众人说道。
“来院长说得非常对!”侯超第一个响应道,“住房的问题,的确是困扰我们设计院的主要问题。为了这件事,我这个行政处长几乎每天都会被人追着骂,骂得我这两个耳朵都已经长出老茧了。这次装备工业公司向我们支付了1000万,是我第一个提出来要用这些钱盖两幢新的职工住宅,等到这些住宅建好,咱们院住房紧张的问题就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当然了,这只是一定程度,要彻底解决住房困难的问题,两幢住宅楼是绝对不够的,最起码也得有十几二十幢才行。”
“可是,恰恰是这两幢住宅楼,让全院职工的思想发生了极大的波动,这是影响到大乙烯设计的主要原因。”康海东黑着脸提醒道。徐爱忠被调走了,康海东等一干院里的副职都留了下来。对于来永嘉这个从总公司空降下来的院长,康海东也说不上有什么反感,他只是想看看来永嘉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把设计院这一团乱麻理顺。
侯超道:“康院长说的情况我知道,很多年轻同志,尤其是设计室的同志对于新住宅的分配方案有意见,采取了消极怠工的方法来进行抗议。我倒是认为,此风不可涨,对院里的政策有意见,就拿工作相要挟,这还有一点觉悟没有了?”
康海东道:“老侯,你说这话就没道理了。两幢新住宅,180多套房子,轮到设计室的年轻人头上连10套都没有,人家能没有意见吗?压力容器设计室的周挺为这事到我那里去闹了七八次,人家也是有道理的,结婚都两三年了,还住在集体宿舍里,夫妻俩想亲热一下都不成,大家也都是从年轻过来的,这种事谁能接受得了?”
侯超道:“康院长,这个问题过去也是讨论过的,不也是你们院长办公会做出的决议吗?分房的打分标准,虽然是我们行政处拟定的,可我们是按院长办公会的精神做的,并不是我老侯擅自做的主吧。”
“老康这个说法也偏颇了。周挺的事情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才到院里几天?车队的老陈,在院里已经工作20多年了,这次分房不也轮不到他,他也是到我那里去闹过的。说穿了,就是狼多肉少,照顾了这个,就得得罪那个,院长办公会确定的原则,也是经过慎重讨论的嘛。”分管后勤的副院长苏乔说话了,他说的内容并没有超出大家的预想,其实类似这样的争论,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已经发生过无数回了,现在的分房方案,也是不断平衡各方观点而形成的。
来永嘉耐心地听了一阵大家的发言,然后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他毕竟是正院长,而且初来乍到,大家不摸他的底,多少要给他几分面子。听到他要说话,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等着听他定调子。
“咱们院目前最大的矛盾是什么?我想大家都明白。我们和装备工业公司签了合同,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如果我们不能按合同完成任务,那么人家就有权力封咱们的账户,到时候别说分房子,连能不能发出工资都是一个问号。在这种情况下,咱们必须有雷霆手段,不能婆婆妈妈地,想着要安抚这个、照顾那个。
我是从企业来的,在企业的时候,我也分管过基建和后勤。我的想法是,部队里讲究一切为前线服务,企业里讲究一切为生产服务,咱们是设计单位,那么一切工作都应当围绕着设计一线。后勤和行政都是为设计服务的,如果没有设计,咱们设计院根本就不需要存在。本着这样的原则,所有的福利必须优先向设计一线倾斜,后勤和行政人员的问题,等院里的条件全面改善了,再予考虑。”来永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来院长,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次分房,所有的房子都得分给设计人员,后勤和行政一点都分不到?”苏乔语气不逊地问道。谁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是分管后勤的,能不能为后勤人员争取福利,是他在下属面前有没有权威的关键。
他在院里的资历很老,在外面也有不少社会关系,经常能够给院里解决一些生活上的问题,所以一向是很有发言权的。此前的分房方案,由于他的坚持,对于后勤人员是有所倾斜的,这也是导致许多设计人员不满的原因之一。在苏乔想来,新院长上任,适当照顾一下设计部门,从后勤这里分走一些好处,倒也是可以接受的。谁料想来永嘉居然如此极端,直接就提出向设计一线倾斜,让后勤和行政等一等,这就有些超出苏乔的心理预期了。
来永嘉可不是什么菜鸟,他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命,自然不可能不事先做一些功课。有关设计院里的人事关系,他大致是心里有数的。在他提出向设计一线倾斜的方案之前,也预想到了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听到苏乔的质问,他平静地点点头,说道:“大致的意思是这样,不过,后勤和行政这边也不是一点都不考虑,的确是非常困难的同志,我们也是应当要照顾的。”
“什么算是非常困难呢?”苏乔逼问道。
来永嘉道:“比如说,结婚了,甚至有了孩子,依然住在筒子楼里,这就属于非常困难。”
“那你直接说这几年新分配过来的年轻大学生,不就行了?”苏乔没好气地说道。
来永嘉的这个标准,还真是直接针对年轻大学生的。后勤这边以中老年职工为主,少数年轻人要么是老职工子弟,要么是总公司等关系部门的“关系户”,这些人都是京城本地人,家里有住房,不会在筒子楼里生活。像严寒、周挺这些人,都是家在外地,是大学本科或者研究生毕业分配到院里来的,除了筒子楼找不出其他的住处。如果按照来永嘉提出的标准,新建的住房肯定要优先分配给这些大学生,后勤这边还真是一点都落不着。
来永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我的意思就是优先照顾这几年新分配过来的年轻大学生。院里的老工程师都已经有房子住了,虽说面积小一点,多少有些困难,但与这些年轻大学生面临的困难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搞大乙烯,我们依靠的中坚力量就是这些大学生。咱们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不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怎么可能轻装上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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