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怎么住?”刚刚被指名叫阿慎的男人嚷道。他接过当地人送过来的衣服,还没换就开始抱怨,这可比住旅馆艰苦多了。“这全村上下放着一间旅店不住,愣是要凑合到人家家里,真当这是民宿,大哥,你体验生活来了吗?”
扑克脸没有搭话,自顾自捧着衣服打开门。
“唉,你去哪!。”阿慎想去拉他,扑克脸一闪身,躲开了他的手,出了门。
阿慎歪了歪嘴角,来了兴致,“这小子,有两下子嘛。”说罢,追出门,见到扑克脸的背影就扑过去。
扑克脸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想搭理他,依旧向左边闪。阿慎扑了个空,却以极快的速度反手握住了扑克脸的手腕,扑克脸弹开被握住的右手,顺势用手背反手击中阿慎肩膀。寻常人的手背使不出力,可是扑克脸这一招却让阿慎吃痛,连连退后几步。阿慎依旧不放手,死死抓住扑克脸的手腕不放,咬着牙挤出一个调皮的笑。
扑克脸察觉到他笑里有诈的时候,已经被阿慎将另一只手擎住,他一个翻身回旋,与扑克脸齐齐摔倒在地。
“你这一招硬是被你使成了狗啃泥。”扑克脸和阿慎死死抓住对方,都无法动弹。
阿慎摔下时翻身过猛,不小心脸朝下,现在一嘴泥,倒真是如扑克脸说的。他甩开手,蹬腿站起来,“你要是厉害,怎么被我打趴下了。”一边说一边抹干净嘴边的泥。
扑克脸站起身,拍拍膝盖,捡起衣服就往外走。
阿慎刚想追,忽地噗嗤一笑,这扑克脸还有两下子嘛。虽然被自己降服不得不摔在地上,可他落地的时候膝盖着地,身上其他地方没有沾到一点泥。再看看自己,胸口脸上,浑身上下都是泥。若接着再打下去,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扑克脸根本没有使全力。
阿慎换好衣服,正巧看见同样换好衣服进来的扑克脸。他抖抖换下来的衣服,“这该怎么办?”
“扔了。”
“扔了?你奶奶的不知道老子失忆了吗?”说完把衣服卷起来塞进背包,嘟囔道,“我还要凭这件衣服找回记忆呢。”
“拿来,我看看。”扑克脸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阿慎第一次见扑克脸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你答应帮我洗干净了我就给你看。”
扑克脸眨眨眼,叹了口气。阿慎只察觉到耳边一阵风而过,鬓发窸窣,伴随着眼前黑影闪过,手上的衣服已经落到了扑克脸手里。在他反应过来之际,衣服从扑克脸手里迎面飞来,直接铺盖到他脸上。
“唉!”阿慎气急败坏地扯下衣服,冲门口离开的背影大喊一声,想出手,扑克脸已经从门口消失了。
阿慎收好衣服,追出门去。这是距离艾丁湖最近的一个村庄,孤零零地坐落在戈壁中间,除了稀落的几个人家外,其他房子都已废弃,漫漫黄沙里显得格外萧条。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扑克脸的踪影。阿慎没了兴致,沿着村里的小路慢慢踱步。没走几步,不远处就传来了清凉的女声,犹如久旱的土地上引来的泉水。霎时间让萧索的村落有了生气。阿慎望向声音的方向,是他们?
他本能地往垣壁后面躲闪,俞悦一行人自然没发现有人正躲在路边的石垣边静静看着他们,只管往旅店而去。
玛依莎自从下了车,就特别兴奋,“这里我好像来过。”边说她边跳着跑到最前头。巴图尔用维吾尔语跟玛依莎说了什么,她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边说她又边跑回来,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巴图尔说了什么?”卓凡平静地随口问道。俞悦撇过脸,同样看向玛依莎。
玛依莎忽闪着她浓密的睫毛,“他说……这里是我的故乡……”
说罢,她大概是缠着巴图尔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撇下俞悦和卓凡。俞悦和卓凡听不懂维语,只好苦笑一下,任由他们俩人远远地落在后头。先去旅店了。
阿慎躲在一边,看着热门走远。想起刚才扑克脸仗着自己身手敏捷,对自己羞辱,就火不打一处来。在吐鲁番的时候,扑克脸不是喜欢这个姑娘嘛,自己借此调戏她一下,就当是报了刚才的仇了。他刚想跳出去,却听背后传来扑克脸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阿慎被扑克脸莫名一吓,直抚住胸口做惊魂未定状,“我说大哥,你别总是这么神出鬼没行不行,这要在荒山野岭,很容易吓死人的。”
扑克脸正视着阿慎,目光清澈,认真问,“你经常出入荒山野岭吗?”
阿慎鄙夷地看了看扑克脸,“你的语文是打扫的阿姨教的吗?这叫打比方懂不懂。不跟你说了,老子饿了,这有没有吃的?”
扑克脸从兜里取出一个馍馍,递到阿慎面前。
阿慎一扬手,把馍馍打飞,只觉饿地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一想,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看着智商比较低,但是身手好,自己对他不能动粗,“我想吃烤全羊。”
“这里没有烤全羊。”扑克脸说完,就把馍馍捡了起来,掸掸上头的灰,坐到石垣上啃起来。阿慎仰头看着扑克脸这姿态,啧啧两声,“你那扑克脸的面瘫表情,和这橙黄橙黄的夕阳和戈壁还真是搭调。”说罢,也跳上石垣,摊开手,“分我点吧。”
夕阳西下,俞悦放下行装,把卓凡送出门。望向西边昏黄的光线下灿灿闪光的戈壁,不远处的石垣上,有两个男人背对着她并排而坐。这景象,倒快要让她忘记前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了。第一次她觉得这么轻松,原来就算是荒漠,也可以在关键时候让她忘却烦恼。
只是,她依旧挂念阿慎。
想到这里,她忽而想起口袋里的纸条还未及打开。那张只看折叠封面就能让她心跳骤停的笔迹,不是阿慎的又会是谁的呢?以至于她第一眼看到过于激动,竟还没将纸条打开过。她摸摸口袋,纸条还在,她将纸条摸出,打开。五个字让她心惊。
“小心巴图尔”
俞悦脑袋轰地一下,窗外黄灿灿的夕阳照在她脸上,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切。什么意思?巴图尔,是与他们随行的导游巴图尔吗?一路上,巴图尔都尽力在帮助他们,为什么阿慎要自己小心巴图尔?
一下子,一百个一千个疑问涌进俞悦脑袋。未及她仔细思考,门被打开,玛依莎长舒一口气,疲惫地扑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喃喃道,“俞悦可不可以帮我倒杯水。”
良久,水被递到玛依莎的手边。玛依莎蹦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俞悦的脸色说不上的难看,“刚才你和巴图尔都说了些什么?”
玛依莎当然没有在意到俞悦语气沉沉,轻松地说,“巴图尔跟我说了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唯一记得的就是……”
“什么?”
玛依莎脑袋一歪,鬓角的发丝垂到脸颊上,“记得我每次见他,到傍晚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夕阳下,和他道别,然后回家。”她努努嘴,朝向窗口射进来的夕阳光。
“你家在村上什么地方?”
玛依莎皱眉摇头,“不记得了。”
“巴图尔也不知道吗?”
“巴图尔的家在吐鲁番,他只有跟他爸爸来村庄送东西的时候我们才会见面。他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家在哪里,也没有送我回家。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就是在村口,这样的夕阳下,看着他坐在他爸爸的卡车上越来越远。”
“那你有没有觉得巴图尔有什么变化?”俞悦试图从玛依莎身上得到线索。
玛依莎眉头深深一皱,她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敲门声和一句维语。是巴图尔。
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从刚才起,俩人默默地在石垣上坐了近一个小时。阿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扯了扯嘴角,“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要小心巴图尔?”扑克脸写那张纸条的时候,阿慎看到了,并且亲眼看到他将纸条夹在俞悦一行人的行囊里。“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扑克脸没有回答。甚至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阿慎缓和语气,耐心地说,“你看,自从在吐鲁番遇到了,你就有意无意跟着他们,还送了纸条。本来我以为你到这村落来是有什么目的,结果我们前脚刚到,他们就来了。你跟他们,是不是认识?”
扑克脸依旧没回答,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觉得老子陪你坐了这么久,你该给我个交代吗?”阿慎忍不住气急败坏。
“与你无关。”扑克脸头也没回。只剩阿慎一人,留在萧瑟的黄土里,“你这个既不吃软也不吃硬的家伙,走着瞧。无论你有多少秘密,我都一个一个给你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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