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常山当面不给曹鑫茂面子这事还没过中午半个政府办公大楼就都传开了。
他们这扶贫办公室虽然人不多,可是那个叫王乐文的摆明了就是走曹主任关系进来的,平时架子就挺大,就连吃饭都不怎么上单位食堂,成天就和曹主任出去蹭领导的酒局。
原本这王乐文是觉得按郑常山这样没背景的人是万不敢去得罪曹鑫茂的,便想着自己就这样顺理成章地顶了郑常山的位置也挺好。
可是等他踏着郑常山离去的脚步后脚就溜进曹主任的办公室想打探打探消失时,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亲舅舅热乎的打个招呼,曹主任的怒骂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现在过来干什么!不知道这是上班时间还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咱俩什么关系啊!!”
&曹主任,您别生气啊,我就是想来问问我那事怎么样了?成了吗?”
结结巴巴地不敢抬头,王乐文参加工作这么些年了,可是还是没一点长进,点头哈腰的看着就上不了大台面。
见状的曹鑫茂明显也不太瞧得上自己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外甥,只不耐烦地示意他赶紧把门关好,先是将自己的搪瓷茶缸重重的往办公桌上一摔,这才板着脸冷笑着开口道,
&身为他的领导亲自安排工作还用询问他本人的意见吗!后天我就把他弄到下属村政府去,不到我退休他休想再上来!成天端着架子还真以为自己从市政府来的了不起吗!毛头小子得罪了上头的人都不知道!看我这次不好好给他个教训!”
&头的人?他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啊舅舅……”
王乐文一听这话就好奇地问了一句,这四五年来他一直都跟在曹鑫茂后头转悠,可却从来没听说过自己舅舅攀上过什么市里的好关系。
而见王乐文这疑惑的神情,曹鑫茂先是得意地眯了眯眼睛,转而警惕地往身后的窗户看看,又掩了掩窗帘才压低着声音道,
&个月前我不是去市里参加研讨会吗?领导们聚会的时候我就聊上个人,市里李书记的小舅子董成君,他那姐夫可是如今y市的实权人物!开始我上去给他敬酒的时候他还不搭理我,结果我一自我介绍说我是桥水镇扶贫办主任你知道怎么着?”
&么着?”
&还能怎么着,我说这叫郑常山的小子怎么可能好端端地之前在市政府干着会被派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呢!原来是得罪了人董成君被人赶到这儿的!那董成君已经和我说好了,只要我帮着他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叫郑常山,他就帮我在李书记面前说说话,那可是李书记啊,说不定哪天就成省里领导了,咱们这种人八辈子都攀不上的好关系啊,你说有这样的好事我为什么不干>
这般说着,脸上的表情带上了些得意,回想起在市里开会那段时间董晨君带着自己喝酒赌钱找女人的逍遥日子,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曹鑫茂一时间都乐开了花。
而听着他这么说着,王乐文也跟着一块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半响他才忽然提溜着眼睛张口道,
&任,听您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个事,你说这董晨君既然这么恨郑常山,我觉得咱们仅仅只是把他赶到乡下去明显程度不够啊?要不这样,我认识几个社会上混的,待会儿我就下去打个电话让他们在下班路上堵郑常山一回,他年纪轻轻的挨顿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董成君要是知道咱们帮他出了气肯定也要把咱们当个朋友啊您说是吧?”
王乐文平时开大会的时候出不了什么有建设性的主意,可是这种又阴又损的主意倒是一出一个准,他和郑常山关系一般,但心里却总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妒忌,而曹鑫茂一听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缺德的舅舅外甥两个人嘀嘀咕咕躲在办公室半天还真就商量出一个对付郑常山的对策来了。
&认识的那个几个混混靠谱吗?不会一出事就把咱们给揭发了吧?我们可是正经公务人员啊……”
&对不会的主任,一人给二百块钱,事后再请客喝顿酒就成了,郑常山那副病病歪歪的样子难不成还打得过四五个混混吗哈哈……”
&那就交给你办吧,这次这件事成不成就看你了,好好干听见了没有!”
对话进行到这儿,王乐文也没再继续在曹鑫茂办公室停留惹人非议,只硬求了几包曹鑫茂私藏的好茶叶就赶紧下楼回办公室去了。
进办公室的时候杨斌和郑常山都坐在各自的位置干活也没主动搭理他,王乐文之前就和他们不太热乎此刻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和他们搭话。
只不过在经过郑常山的身边时,他看着这人貌似还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心底还是浮现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郑常山啊郑常山,这世上什么事就是得看个关系,没关系的人就只能活该受着,这又能怪的了谁呢?
这般想着,顿时觉得心安理得不得了的王乐文便借故去了趟洗手间,之后又悄悄躲在厕所隔间里用电话和自己那几个混混朋友谈好了时间地点和酬劳问题。
这几个桥水镇本地的无业青年平时就游手好闲靠小偷小摸为生,一听有这种好事自然是上赶着要过来,而等这天快到下班的时候,刚过五点半,着急下班的郑常山就最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这么急啊。”
杨斌伸出脑袋看了他一眼,郑常山点点头笑笑回了句对啊,见状的杨斌一脸鄙夷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而郑常山也在含笑拎起自己的公文包后又将抽屉锁好便缓步走出了办公室。
目睹郑常山下了楼,王乐文用短信通知了那几个混混中带头绰号名叫刀疤的流氓又赶紧装作没事人一样自己从单位正门离开了,而浑然不知这一切的郑常山倒是难得带着些许懒散的心情下了楼,接着便靠在后门口就开始用短信骚扰他都惦记了一整天的陈先生了。
光是看这短信内容就能想象陈京墨那种一丝不苟的语气,郑常山勾勾嘴角将手机放回兜里去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了。
这会儿他所处的位置刚巧就是正对着泗水街路口的镇政府后门,平时也鲜少会有除镇政府工作人员以外的人进来,但郑常山由于前段时间受伤,所以他每天都会为了少走点路就会走这条离门口近些的小道。
这段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不少,但是走路还是有点别扭,平时是看不太出来,但肉体凡胎的真伤筋动骨了肯定要修养一段时间。
此刻郑常山正背对着夕阳落下的光线站着,他的视线停留在脚下眼神也没有落到实处,可恰在这时,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却是突然间从后面接近了郑常山。
郑常山几乎是当下就反应了过来,但那几个人似乎也早有准备,有个穿白汗衫的胖子更是直接将一包白乎乎的石灰用力撒在了郑常山的脸上。
见郑常山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胖子先是露出了点得逞的恶意笑容,接着便将手里的钢筋对着郑常山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
一声嘶哑的惨叫在无人的巷口响起,可惜这声音却不属于本该被打的头破血流的郑常山。
因为就在他被这莫名其妙的石灰撒了一脸的同时,他精瘦惨白却蕴藏着可怕力道的手掌已经格挡住了那流氓砸向自己脑袋的钢筋。
而几乎在瞬间,被石灰粉弄得眼球血红只能勉强睁开眼缝的郑常山就抬脚恶狠狠地将这看着就有两三百斤的高壮胖子一下子踹到了几米开外。
&哦……”
蜷缩在地上狼狈地吐出一大口污血,在外头三天两头和人打架的刀疤头还是头一次挨这样的一脚,当下就痛的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血肉模糊的嘴里看着就怪渗人的。
跟着刀疤头过来的这群小混混一见这情形也傻了,毕竟王乐文之前给他们的说法是个教训个软脚虾,哪知道现在这一过来,这明显就和事实不符,而还未等他们有进一步的反应,被撒了一脸石灰眼下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郑常山就缓缓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根钢筋。
&让你们来的。”
煞白的脸上满是石灰的痕迹,郑常山本来气色就不好,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砸整张脸都是粉尘,灼伤刺痛的眼角也像是要淌出血来一般。
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依旧睁大着眼睛以一种相当惊悚可怖的笑容死死地注视着面前的这几个面露畏惧的混混,而这几个混混在互相对视了几眼后也不甘心就这么丢人现眼的逃走,直接抄起手上的钢筋就又一次冲着郑常山冲了过来。
力量悬殊之下胜负根本毫无悬念,筋骨断裂的声音在血肉上绽开鲜艳的花,郑常山半眯着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不费吹灰之力地挨个打断了五个人的手脚,到第五个的时候直接踩着那人的背脊骨就狞笑着踩了下去。
当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已经很久没用这种方式来处理问题的郑常山失控地仰起头,脸上露出了明显享受沉醉于其中的享受表情。
骨子里的嗜血压抑太久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种感觉是这般的美妙,被肆意挑衅的感觉也让郑常山有些心潮沸腾,只不过血的味道还是从某种程度上很大刺激了他的感官。
而当他缓缓弯下腰先是将这人头破血流的脑袋往地上又踩了几下,这在这群混混眼中已经和恶鬼没什么区别的疯子这才一把抓起其中一人的头发一脸病态地望着他开口道,
&你刚刚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开,口,说,话>
……
陈京墨今天一天都在邻镇洽谈商业合作方案,席间作为最大出资人的他自然是受到了很大的关注。
因为近年来在国外活动比较频繁,所以说起来陈京墨在国内商圈的知名度反而没那么响亮。
只不过他几个月前一口气买下附近五个村镇地皮和那座荒山的大手笔还是让这些人意识到了他本身财力的雄厚,所以众人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讨好这样一个大人物的机会。
&先生,来来来,让小弟敬你一杯……”“陈先生!久仰久仰啊!小弟是……”“陈哥!陈哥@”
“……”
看着比陈京墨爷爷看着还老的人也这么和他说话,陈京墨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场面,只维持着一个平淡的神情象征性的点点头其余的都不说太多。
而林桥身为他的贴身秘书自然是对这类应酬一向应付的不错,三言两语的就能将这些大多在他身上有所图的本地官员和商人们哄的服服帖帖的,不仅主动开始给他们这种相对外来的招商企业引路,每两句话还称兄道弟上了。
&哥!这荒山的铜矿开采证就交给我吧!最好的开采队我来给你介绍!保证不让你和陈先生费一点心哈哈!”
被酒精熏得眼睛都红了的大老粗嚷嚷着开了口,林桥闻言也跟着大笑了起来,拿起手边的白酒爽快就和这说话的本地矿产鉴定机构的人碰了个杯。
&那我就全权交给王小弟你了啊哈哈,来,让大伙都敬陈先生一杯,跟着陈先生一起发大财……”
言语中带着众人都心知肚明的笑意,坐在首座的陈京墨闻言也没有立即开口说话,半响才在周围人谄媚讨好的眼神中缓缓拿起了酒杯。
见这难伺候的财神爷终于肯赏脸的模样,这些忐忑了半天官员和商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只不过在之后的转交荒山产权合同的时候,陈京墨的视线落在那两页纸上停顿了一会儿,接着淡淡开口道,
&问,现在我是已经拥有了这座山的永久命名权是吗?”
&呀,陈先生您想给这山头起什么名字都可以呀,这荒山啊本来就没名字,以前溪涧村的人叫它荒山,后来大伙就都这么叫了,现在陈先生您要是想这山想给个起个名字,那绝对是这破山头的荣幸啊哈哈……”
这人浮夸的回答让陈京墨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坐他边上的林桥打从他开口的时候心里就有种不妙的预感,而不出他所料的是,紧接着他家陈先生就用一种很是淡定的语气道,
&就将它定名为常山,是从今年七月开始生效的对吧?”
林桥:“………”
嗓子眼里的白酒差点没从鼻孔里喷出来,要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家陈先生是情感生活匮乏的钻石王老五,林桥简直都要怀疑他家老板是不是被哪个情场高手给附体了。
明明刚刚在车里还表现的一副犹豫不决不情不愿的样子,眼下这可怕行动力搞得自诩已经结婚的林桥都有些自愧不如。
毕竟可不是每个有钱的凯子都能想到给自己男朋友送一坐铜山这样既贵重又浪漫的主意的,多少年的大汉朝出过一个,眼下似乎又出了一个,更何况陈先生现在只是刚决定要追人家就这么大手笔,以后还不知道要干嘛呢。
这般想着,林桥也不知道是该为郑常山高兴好了还是为郑常山担心好了,而陈京墨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有些说不出的肉麻,所以在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眼失态的林桥后,他想了想还是透过金丝眼镜淡淡地冲众人询问道,
&家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不行也可以换一个的。”
&用改不用改,常山?真是好名字啊!诶,陈先生果然是文化人!这名字一听就透着股了不得底蕴,真是不错啊哈哈……”
周围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各个争先恐后地拍着陈京墨的马屁,林桥闻言是彻底无语了,耸耸肩做了个投降的表情也只能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见状的陈京墨在满意地点点头后也从身边的林桥手里抬手接过了自己钢笔,而当钢笔细细的金色笔尖落到那荒山的署名一栏上时,陈京墨像是在细细回忆着什么东西似的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半响才落下了两个端正冷肃且极有风骨的字。
荒山风雨,执手相依,眼前浮现的一幕幕都化作了这两个字留在了那座让他们相聚的山顶。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时你的出现对我有怎样的意义。
——常山,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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